在古代搬家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沒有專業的搬家公司為你服務,沒有空運,沒有火車運輸,沒有貨車幫忙…
一切只能用馬車。
好在家里要搬用的并不是很多,衣服也只拿了那么幾件,其他的都留在了宅院里。
宅院并不打算賣,說不定哪天被革職后又得回來。
再說陳牧不差錢。
之前在寒霧寺受賄了不少,留著做房產投資不香嗎?
況且他知道自家娘子很有錢,是個隱形富婆。不然當初為何要娶她,你以為是圖她的身子嗎?
呸,下賤!
老子是求包養的,當小白臉才是男人的終極夢想。
至于孟言卿的宅院,在陳牧的勸阻下也沒賣,只收拾了一些值得留戀和衣物必需品。
在臨走前,陳牧又去了一趟鞠春樓。
打算來個分手小炮。
當然,也就說說而已,對于薛采青這種純拉拉,他是沒有任何的興趣,對方也不可能對他有興趣。
不過自從那次事件后,薛采青倒像是換了一個人。
不再是那身素雅的打扮。
也不再是一副無欲無求,恬靜溫婉的形象。
每次陳牧去見她,對方都是一身大紅或極為鮮艷的衣衫,眉宇間的陰郁轉變為開朗,眸光四射。
便是說話聊天時,也跟以前淡漠不同。
很像一個人。
像誰呢?
陳牧心里有答案——像柳香君。
曾經的薛采青已經隨著柳香君死去了,現在的她只是一副軀殼,一副為柳香君而活的軀殼。
陳牧對此倒并覺得有什么遺憾和怪異。
只要能活下去。
哪怕是為自己的愛人去活,也是一種人生。
明亮奢艷的房間內。
一襲紅艷石榴長裙的薛采青給陳牧倒上一杯熱茶,眸波笑語盈盈:“難得陳大捕頭在臨走前來跟小女子道別,采青還以為陳捕頭忘了舊人,打算做負心漢呢。”
“好歹我們算是朋友,雖然你曾經殺過我。”
陳牧聳了聳肩。
薛采青咯咯一笑,嬌憨如少女一般:“就只是朋友嗎?陳大捕頭對小女子沒有其他想法?”
這些話,以前的薛采青是斷然不會說的。
包括說話的語氣。
陳牧盯著對方蘊含媚光的眸子,嘆了口氣:“身體太虛了,家中娘子如虎似狼,哪還有什么余糧交給別人。”
“有時候女人,才是最好的補藥。”
薛采青似有所指。
她依然帶著面紗,世上沒幾個人知道面紗下的那張臉是如何的美,或者…如何的丑。
只不過面紗從白色變成了艷紅色。
就像她身上的裙子一樣艷。
陳牧看了眼窗外的青色天空,沉默片刻后從懷里拿出幾張銀票放在桌子上:“其實找個地方隱居也不錯。”
女人愣住了。
望著桌上的銀票怔怔不語。
半響后她忽然笑了起來,伏在桌子上眼角都迸出了淚花,然后她起身從柜子里拿出一個小木箱。
薛采青打開小木箱。
嘩啦啦!
金銀珠寶和銀票散落了一地。
面對女人挑釁的目光,陳牧無奈苦笑,用力搓了搓臉頰,喃喃自語:
“小丑原來是我自己。”
他伸手想要拿回桌上的銀票,一只纖美白皙的手忽然摁在銀票上。女人笑著說道:“在青樓,花出去的銀子就像是潑出去的水,怎么能收回呢?”
“我是窮逼,我也是靠老婆養的。”陳牧說道。
“來青樓的客人,其實大多都是窮人,他們都只是為了面子,為了品嘗自家妻子給不了的暖香,這怨不了我們。”
薛采青將銀票細心的收起來,“只能怨你們男人,管不了自己的下半身。”
“說的也對。”陳牧點了點頭。
“不過既然陳捕頭愿意捧場,自然不能白白花了冤枉錢,至少得花的值一些。”
女人后退到屋內空曠之地,笑道,“那采青就給你跳一支舞吧。”
女人足尖輕踮,裙擺揚起,竟真的跳起舞來。
沒有樂器伴奏。
唯有窗外的樹葉沙沙之聲與窗扇晃動聲響,卻并不顯得尷尬,反而有一種靜默的美。
修長的玉腿踮跳彈動,纖腰輕擰…
女人一手拎著裙幅,跳的極慢、極柔、極軟,就好像是一條美女蛇在搖曳釋放著魅惑。
動作嫵媚卻沒有刻意的勾人俗氣。
柳香君是靠著跳舞出名的。
任何舞種在她的駕馭下都能呈現出極美的效果,所以她才能連任四屆花魁。
青玉縣僅僅只是一個縣。
但鞠春樓,卻不僅僅只局限于一個縣,就連京城也有鞠春樓,更像是一個品牌連鎖青樓。
能在鞠春樓奪得花魁,說明她確實跳得好。
但極少有人知道,一向恬靜淡漠的薛采青其實跳得比她還要好看,還要美。
甚至柳香君的一些動作也是她教的。
可薛采青從來不跳。
因為她只想讓最愛、最珍惜的人去展現獨特的美,而不是去掩蓋對方的風頭。
一舞落下,女人有些氣喘。
光潔的額頭上布著點點細汗,宛若花叢中的精靈仙女。
“怎么樣,我這只舞陳捕頭還滿意嗎?你也算是第一個花錢看我舞——”
女人抬起頭,卻愣住了。
桌上茶杯還在。
但桌前的男人卻不知什么時候離去了。
女人怔怔沉默良久,來到窗前,伸出白膩干凈的玉手,感受著絲絲風兒穿過指縫…
“香君曾經說過,做人還是學會爭才會快樂。”
女人自言自語,仿佛是說給風兒聽,“她曾說,她要做全天下最美的女人,讓所有男子都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哪怕是死去,也要做最美…最美的那綻煙花。”
薛采青慢慢攥緊粉拳,眼眸里似有無限魅色縈繞。
這一刻的她,真的是極美。
渾身散發著一股妖艷奪目的美與媚。
“那就…讓我來替你做!”
茶褐色的夕陽漸落西山,從天際鋪陳開來,為參差的云朵鑲嵌上一圈閃亮的金邊。
馬車在橘紅色薄紗般的大地上行駛,緩緩進入京都城門。
經過兩天的車程,陳牧一行人終于來到了京城。
一路上眾人倒也愜意。
陳牧有的是打發時間的小游戲,各種有趣的棋類,甚至還用硬紙做了兩副撲克牌。
除去夜晚客棧休息外,大家基本上都縮在馬車里娛樂。
可惜沒有想象中的多人小運動,讓陳牧頗為遺憾。
坐在陳牧腿上的小萱兒趴在車窗前,探出可愛的腦袋,目光奕奕的望著繁華的都城。
跟先生說的一樣,京城真的好繁華。
哪怕是暮色黃昏時,京城主干街道上依舊是人潮流涌,車水馬龍,聲多人雜。
人人衣著鮮亮,打扮精致。
道旁鱗次櫛比的小攤位上,擺滿了琳瑯滿目的貨物,尤其各種樣式的糖葫蘆看得小丫頭不時吞咽口水。
“又回來了。”
望著繁華一如往常都城,白纖羽內心有些恍惚。
倒不是感慨什么,而是回到京城就意味著曾經那位朱雀使要回來,手上又要繼續沾染鮮血。
她看向同居了半年之久的夫君,美眸黯然。
朱雀使的身份瞞不了多久的,哪怕眾人都很配合的隱瞞,但總有一天對方還是會知曉。
太后和皇帝也沒在宣讀圣旨那天刻意揭露她的身份。
皇帝的想法她不知道。
但是太后…
其實她老人家的意思很明白,玩玩就行了,等到差不多的時候就把陳牧踢開。
陳牧終究只是一個小棋子。
僅此而已。
“可是太后啊,我舍不得丟下他…”
白纖羽內心苦澀。
孟言卿靜靜觀賞著繁華街道,充滿了好奇。
雖然她小時候在京城住過一段時間,但大多數的日子里都被鎖在深宅大院內。
根本沒機會去看外面的花花世界。
“一切都在二十七年前結束了…”
孟言卿眼眸里浮現出無限追憶,模糊的記憶以零碎的方式依次閃過。
那年她五歲,她和娘親被接到了一座深宅大院里。
那年她七歲,曾經住在教坊司的娘親告訴她,她是平陽王的女兒——私生女。
那年她八歲,認識了一個十歲的少年,那是她唯一的朋友,后來她才知道那個少年是洪將軍的兒子。
那年她九歲,娘親決定帶她離開。
那年依舊是九歲,娘親通過了家族的考驗,拖著血淋淋的身子將她帶離了那座會‘吃人’的深宅大院。
臨走前,那位叫洪知凡的少年送給她一只手鐲。
那年她十歲,娘親嫁給了一個普通的農夫,那似乎是娘親最快樂的時光,可她并不快樂。
那年她十二歲,娘親病逝了。
那年她十三歲,父親又娶了一門妻子,可繼母卻經常打罵她。
那年她十五歲,在繼母的強烈要求下,父親決定將她出嫁,但為了尊重她,讓她自己選擇夫婿。
那年依舊是十五歲,她決定嫁給一位年紀大她九歲的商人,盡管那時候她有喜歡的人,可是…她不想過苦日子。
那年她十六歲,生下了第一個孩子。
那年她二十五歲,丈夫賭博,輸光了所有的家產。
那年她二十六歲,丈夫最終選擇跳崖結束自己的生命,只留給她一個舊宅院,而那時的她卻有三個月的身孕,真是造化弄人。
那年她剛滿二十七歲,生下了小女兒。
那年…
不,今年…今年她三十六歲了,又回到了京城。
女人試圖去找那座深宅大院。
可一眼望去,全是陌生。
孟言卿緩緩放下窗簾,遮住了外面的繁華世界,喃喃輕語:“我這一生…其實結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