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新如炬的晨光宛若流動的云煙,將林立的樹木鑲嵌上一圈刺目的金邊,耀人眼目。
陪云芷月簡單吃過早點后,陳牧二人便前往柳香君的墓地。
于林間結伴而行。
“根據娘子的說法,如果那手帕真的是韻繡閣大小姐林夢媛繡的,那么極有可能那個鬼新娘就是她。
而且你之前也說過,鬼新娘一般是殉情或者其他冤死的女子異化而成。
在夢魘幻境里,她也一直說我背叛了她…”
一路上,陳牧簡單分析著自己的判斷。
可是待他說完猜測后,卻發現女人一直繃著面皮,時不時咬著嘴唇,一副努力憋笑的表情。
陳牧抬起被紗布包裹的右手,無奈道:“想笑就笑吧。”
“哧——”
云芷月終究還是沒能繃住。
好在女人沒有放聲大笑,而是用一種較為淑女的方式將螓首埋在陳牧的肩膀處,香肩一抖一抖。
陳牧唉聲嘆氣。
這次是丟人丟大發了。
不過心里也是郁悶,那么厚的木板都能隨便劈開,怎么石板就不行了呢,好歹裂個口子啊。
結果石板絲毫未傷不說,他的手指骨節卻折了。
真是太倒霉了。
陳牧意識到自己應該是掌控力量不夠嫻熟,無法做到收放自如,才導致出糗。
不過力量確實比以往強了很多。
過了好一會兒,女人才止住笑意,伸出大拇指:“陳大捕頭確實厲害,聽你娘子說一大早的跑去自殘,她還以為你是不是又中了什么邪。”
“我是因為練功才誤傷,我就不信你練功的時候沒誤傷過。”
陳牧呵呵一笑。
云芷月咬著唇珠輕笑:“對不起,我還真沒你這么蠢。”
陳牧搖了搖頭,也不跟她斗嘴了。
早知道會這樣,還不如自殺一次免受皮肉之苦,也省的一大早被嘲諷。
很快,兩人便來到了柳香君的墓前。
當陳牧看到周圍一些較為明顯的打斗痕跡后,有些發懵:“不是說夢魘幻境嗎?怎么這里真的有打斗過的痕跡。”
云芷月解釋道:“鬼新娘的怨靈之氣是極強的,所謂的夢魘幻境是基于現實而具象。實力越強,越容易接近現實。也就會說,如果昨晚我沒有及時救你,你可能真的就要被困死在這里了,到時候你的尸體就會在棺材里。”
陳牧頭皮有些發麻。
這能力也太強了,幻境與現實交融。
兩人重新挖開墳墓,這一次云芷月沒有冒然打開棺木,而是先在周圍布置了一些符咒用來鎮壓煞氣。
“之前挖墳墓的時候我沒仔細看,這周圍地形有點像一個陣法啊。”
云芷月美眸環視周圍,頗為驚疑。
“陣法?”
“對,你看前面那棵大樹。”云芷月指向正前方一棵三人合抱的巨粗古樹,淡淡道,“那是馭鬼樁,等于是給怨靈安排一個“鬼打墻”,怨靈便會在此打轉,無法轉世超生。”
“還有這種法術,漲了見識了。”陳牧喃喃輕語。
“通利道路無終休,落落明景照九隅,上為其數二,下為四九轉噩…這陣法屬于旁門左道大衍之術。”
云芷月美眸凝重,手掌放在墓碑前一線,開口說道,“是用來鎮壓兇煞之氣的,也就是說女子生前擁有很大怨氣,一般符咒根本鎮不住她。”
陳牧聽著不解:“可這里是柳香君的墓啊,除非是——”
墓中墓!
兩人對視一眼,不約而同吸了口冷氣。
云芷月跳入墓坑中,手掌放在柳香君的棺蓋上,輕輕一壓一起,棺蓋自行飛去。
里面柳香君的尸體還在,但明顯與之前有了些不同。
尸骸多處碎裂,渾身黑如焦炭。
陳牧看了眼棺蓋內部,發現上面有密密麻麻的小符文,跟昨晚他在棺木里看到的一模一樣。
也就是說,昨晚他的身體雖然還在屋內,但在現實與幻境交融下,其實已經在棺木中與柳香君躺在一起。
想到這里,陳牧渾身一陣雞皮疙瘩泛起。
惡心的想吐。
“她的尸身完全被兇煞之氣給侵染了,說明鬼新娘占據了她的尸身,才會糾纏于你。”
云芷月蹙眉說道。
與陳牧推測的差不多,鬼新娘在占據了柳香君的尸身后,感受到尸體殘留的怨氣,便前去報復。
正好棺材里放了陳牧的畫像,于是誤以為陳牧是負心漢。
才有了昨晚的離奇事件。
“如果是墓中墓,說明在這周圍還有棺材。”
陳牧目光灼灼。“只不過已經荒廢許久,薛采青并不知道這里以前就是墓地,將柳香君葬在這里,引發了尸變!”
“陰陽幽闕”!
云芷月忽然捏出一道法決,雙指猛地點在冰冷潮濕的地面,一圈波紋瞬間散開。
轟隆隆!
地面開始震蕩,一盤偌大的陰陽法印具象而出,開始一點一點的縮小,最終停留在二十米之外的一塊荒草空曠之地。
“在那里!”
云芷月收起法印,走到荒草之地。
兩人挖開后,果然顯現出棺材一角,陳牧興奮起來:“找到那鬼新娘的棺木,是不是就可以滅了她?”
“如果尸體被毀,對她而言確實會造成極大傷害,能不能殺死再看情況。”
“等等,她現在不會出來吧。”
陳牧忽然有些擔心。
云芷月淡淡一笑:“白天是至陽之時,怨靈是沒辦法出來作惡的,只能在晚上出來。”
“那就好。”陳牧松了口氣。
兩人合力挖出棺木。
棺木是朱紅色的,外漆有些損毀,周圍畫了一條線,烙出了深深的凹糟。
“這是釋艮線,是用來凝聚怨氣的。”
云芷月示意陳牧退后,玉掌一拍,將棺蓋掀起。然而當兩人看到里面的情形后,卻全都傻眼了。
石雕!
竟然是一對石雕!
能辨認出是一男一女,兩具石雕相擁在一起,仿佛是恩愛沉睡的夫妻。
“這什么情況?”
陳牧看向云芷月。
云芷月俯下身子仔細查看,漸漸的,她瞳孔收縮:“象玉石,上面還涂抹了蟾蜍汁,這是引魂!”
她吸了口氣:“這棺木是仿造的。”
“仿造?”
陳牧腦瓜子嗡嗡的,完全聽不明白。
云芷月沉聲道:“真正的棺木不在這里,這個棺木只是一個仿造品,將女人魂魄引過來,用來鎮壓她的怨氣。而她的真正尸身,在另一個地方。”
“什么地方?”
“不知道。”云芷月無奈搖頭。
陳牧大致明白了一些:“難怪沒有墓碑,也就是說,鬼新娘的冤魂被綁在石像上。
結果薛采青又碰巧將在這里立下墳墓,于是鬼新娘便趁機附身到柳香君的身上,借助柳香君逃脫。
而當時我們挖開墳墓時,等于是徹底把她放了出來。”
“對,沒錯。”
云芷月苦笑道,“如果當時能細心一些,也不至于如此。”
陳牧牙疼的厲害。
難怪當時挖墳的時候心里有不好的預感,看來男人的第六感也是很準的。
這個薛采青啊,埋哪里不好非要把柳香君埋在這里。
不過這也怨不了她,只能湊巧罷了。
“現在怎么辦?”
“現在鬼新娘早就已經逃脫了,她不主動出現,很難找到她。即便打爛這石像也起不了任何作用。”
云芷月嘆了口氣,“不過好在她昨晚被少司命重傷,一時不會兒是害不了人的。如果我是她,我會去找她真正的尸身,而不是在這里浪費時間。”
聽到這話,陳牧目光一亮。
“假如這鬼新娘真的是那位殉情的林大小姐,那么她的尸身極有可能就在京城。”
“有這種可能,但也不絕對。”
云芷月點頭。
陳牧摩挲著下巴,喃喃自語:“我感覺,這次京城之旅一定非常有趣。”
將兩一副棺木重新埋好后,陳牧二人便回去了。
在走到東街頭時,陳牧忽然看到了一對熟人,準確說不算是熟人的熟人。
一個小男孩和一位女仆人。
在前幾天陳牧去琴書院找阮先生回來后,正好看到這位女仆正在辱罵孟言卿。
了解真相后,原來是小男孩一直用彈弓擊打小萱兒和孟言卿。
于是陳牧當場給了這熊孩子一個巴掌。
當時那侍女還放下狠話,說要找他算賬,結果這么久過去了也沒動靜,沒想到又在這里看到他們。
此時兩人正站在一輛馬車前,似在等待著什么。
而那侍女眼尖,也發現了陳牧,一愣之后怒氣沖沖的指著他:“你給我站住!”
“來,要打架嗎?”
陳牧捋起袖子,揮起抱著紗布的手。
那小男孩看到陳牧后嚇得連忙躲在侍女的身后,顯然之前被陳牧嚇唬后還殘留有陰影。
“小娘皮,當老子真不敢打女人?”
陳牧氣勢洶洶。
那侍女頓時被嚇住了,嘴唇顫抖,指著陳牧半響沒說出話來。
“小蝶,怎么了?”
馬車內忽然響起一道男人的聲音,聽起來有些虛弱。
侍女忙說道:“二爺,就是這個捕快打了小少爺和我,太囂張了,二爺你一定要教訓他!”
“哦?”
車內男子頓了頓,掀開窗簾露出半張蒼白的臉頰。
他注視了陳牧片刻后,放下窗簾咳嗽了幾聲,看起來病的不輕,虛弱道:“行了,先回去吧。”
“二爺——”
“回去!”男人聲音有了幾分冷冽。
小蝶不敢違背命令,狠狠的盯了陳牧一眼,帶著小少爺進入馬車。
馬車緩緩前行,消失在街頭。
陳牧有些遺憾的放下手臂:“還挺識相的,也不知道是哪家的土地主。”
“一看就不是本地人,你還是小心點。”
云芷月提醒道。
“放心,我心里有數。”陳牧笑道:“走,嘴有點饞了,我請你去喝酒。”
“好啊。”云芷月欣然答應,笑意盈盈。
腳步剛邁動時,陳牧忽然身子一頓,扭頭看向馬車的方向,腦海中浮現出剛才車內男人掀窗簾的那一幕。
似乎,那男人手里捏著一塊白色絲帕…
陳牧皺眉想了想,倒也沒在意,和云芷月朝著附近酒館而去。
馬車緩緩而行。
車輪在泥土上碾壓出清晰的痕跡。
車內侍女小蝶還在喋喋不休的罵著陳牧:“二爺,你是沒看見那捕快有多囂張,完全不把我們放在眼里…”
“行了,大哥和大嫂平日里對這孩子驕縱慣了,以后收斂一些也好。”
男子皺眉說道。
“可是我們也不能任由他這么欺負啊,而且——”
“咳咳咳…”
面色蒼白俊美的男子再次咳嗽起來,用手中絲帕捂著嘴唇。
侍女看著,神情卻沒有一絲關切。
唇角甚至浮現出一絲輕蔑冷笑,不過嘴上還是說道:“二爺,需要找大夫嗎?”
男子咳嗽終止,望著手帕上的血跡,怔怔出神。
又少了一塊。
他輕嘆了口氣,將染血的手帕丟進火爐里,拉開旁邊的小柜子。
里面堆疊著一層厚厚的手帕,邊緣金絲纏繞。
若仔細看,就發現上面印著一個‘媛’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