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是否因為恒心的業火自焚慟惻了上天,或是雨已經下累了,此刻的天空雨勢漸漸停歇。
廳外院內,除了滿地的石像碎塊外,徒留一地悲傷。
“這應該不怪我吧。”
陳牧苦笑著對云芷月說道,神情有些疲憊。
如果可以,他倒是不愿看到這一面。
可惜…結局如此。
情緒同樣不高的云芷月輕輕搖頭:“注定的結果罷了,死亡對他而言倒是一種解脫,你只是做了自己該做的。”
“或許吧。”
陳牧環視大廳一圈,卻發現薛采青不知何時離開了。
也不知道此刻這女人心情如何。
不管怎樣她都算是一個‘殺人兇手’,殺死了曾經的那個陳牧。
‘陳牧’是真的倒霉。
“也許是命中注定的死劫,他要是不掛,我怎么穿越呢,又怎么會白嫖那么漂亮的老婆呢?”
這么一想,陳牧突然有點感謝薛采青了。
果然人都是自私的。
“陳施主。”
就在陳牧思索之時,無慧住持來到了他的面前。
經歷了喪徒之痛的老僧人,此刻宛若風燭殘年一般,便是走路都有些不穩當,讓人看了頗為酸楚。
陳牧原以為這位老住持的佛心已經磨煉的很高,看淡世間一切生死。
然而,當他看到對方為了徒弟而落淚的時候,陳牧才明白,這世上哪有真正的無情無欲之人。
當你有了人心的時候,你也就做不到真正的佛。
“不好意思,我…”
“陳施主不必自責,貧僧并沒有任何怪罪于您的意思。”
無慧住持擠出一絲苦澀的笑容,輕聲說道。“貧僧只是有一事不明,也許陳施主能幫貧僧解惑。”
“你是想知道,蛇妖為何會冒著極大的風險幫助恒心,究竟他們做了什么交易?對吧。”
陳牧說道。
無慧住持垂目溫言道:“陳施主果然聰明過人。”
“其實我也不知道。”
陳牧搖頭。
無慧住持面露失望之色。
但緊接著,陳牧又道:“但我有一個小小的猜測,也不知道準確不準確,僅僅只是胡猜而已。”
“陳施主但說無妨。”無慧雙手合什。
陳牧緩緩開口,“還記得前些天我去后山果林調查案子,發現有兩棵凈心靈果樹上的葉子開始枯黃,包括幾個果子。很奇怪,按照現在這個季節,不太應該吧。”
此言一出,無慧住持變了臉色。
他與護法長老對視相眼,兩人心中不約而同的有了一個答案——
凈心舍利!
護法長老疾沖向廳外。
很快他便繃著一張難看的面皮回來了:“師兄,舍利不見了,屋內沒有。”
無慧嘆息苦笑。
凈心舍利是當年寒霧寺第一任住持坐化后留下的,一直封鎖在后山小屋內,具有凈化戾心祛魔之功效。
而凈心靈果也是靠著它生長的。
難怪蛇妖會幫恒心去復仇,原來是為了凈心舍利。
“罷了…”
無慧無力擺手,“丟了就丟了吧。”
目送著師兄步履蹣跚的慢慢離去,護法長老表情愈發黯淡,朝著陳牧行禮后也跟著離開。
始終作為看客的阮先生也準備起身,臉上帶著一抹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
“阮先生…”
陳牧忽然來到他的身前,輕聲說道:“詩詞大會那天你單獨見了柳香君對吧。”
阮先生神情一僵,此事倒也不避諱什么了,點頭道:“沒錯。”
“其實當時你是去跟她表白了,我說的對嗎?”
陳牧笑道。
阮先生深深看了陳牧一眼,語氣幽然:“陳牧啊,你之前其實說的很對,我是不會為了一個女人而誤了前程。
但有時候,人的感情是難以克制的。你不了解香君,自然不會明白她的魅力究竟有多大。
你說的沒錯,那天晚上我的確是因為一時沖動前去訴情,可惜被她拒絕了。不過被她拒絕后,我反倒松了口氣。
也在那時候我便明白,她心中有了別人。”
阮先生拍了拍陳牧的肩膀:“要學會珍惜身邊人啊,錯過了,可真就錯過了。”
說完,阮先生便走出了大廳。
他要回家去。
將關于柳香君的所有畫作及其他東西全部燒掉。
從此以后,這個女人只是他人生中的一個過客,不留一絲痕跡,只當過客。
“珍惜身邊人…”
陳牧輕聲呢喃。
身旁的云芷月見男人怔怔盯著她,耳根子莫名發熱,下意識踢了對方一腳:“他說的身邊人不是我!”
嘶——
陳牧搓著小腿,皺眉無語道:“我又不傻,你提醒個錘子。”
“你——”
“好了,好了,趕緊去看蛇妖如何了,到底有沒有被抓到。”陳牧趕緊說道。
他還真想見識一下蛇妖。
云芷月俏白了一眼,帶著陳牧朝后山而去。
密林間。
凝重焦灼的氣息被抽蕩一空。
伴隨著一陣凄吟般的清嘯聲,只見一條龐大的白蛇盤踞在林間,蛇軀水桶粗細,吐著猩紅信子,豎瞳冰冷。
它的身上已經裂開了不少傷口,鮮血染紅了身軀。
而在對面則是一位僧人。
身披綠儐淺紅色袈裟,相比于恒心的溫潤如玉,這位看似年輕的僧人身形頗為魁梧。
就像是一座火山,蘊含著驚人的氣勢。
如果陳牧在這里,定會認出這和尚便是之前說他娘子是妖的那位二筆和尚。
“臭和尚,就連你也敢阻我!”
蛇妖陰沉沉的盯著擋在它面前的僧人,寒聲道,“當年你師父天龍將我鎮壓于玄雷塔下,又將我關押在觀山夢十六年,這筆賬我還沒找他算,他的徒弟倒是送上門來了!”
沒錯,這位僧人并非是大名鼎鼎的大威寺天龍住持——
而是他唯一的弟子,紅塵。
入紅塵一夢,離紅塵一世,世間煩惱愛恨紛紛擾擾本就難明,索性取名為‘紅塵’。
“阿彌陀佛…”
紅塵和尚面容肅穆,沉聲道,“妖孽,本以為經過了觀山夢洗心你的性情會有所收斂,沒想到你依舊嗜殺成性,殘害那十一位女子。今日貧僧便代師父收了你,省的繼續為禍人間!”
而此時不遠處,站著一位戴銀色面具的白衣女子,冷冷注視著眼前情形。
身后是一眾朱雀堂冥衛。
“主上,需要去幫他嗎?”黑菱猶豫了一下,輕聲問道。
朱雀使身邊有兩大親信。
青蘿與黑菱。
相比于性情活潑的青蘿,黑菱性格沉穩的多,自半年前朱雀離開后,便是她代為主持朱雀堂,能力出眾。
“為什么要幫他?”白纖羽目光冷漠。
察覺到主上的不快,黑菱額頭沁出冷汗,暗罵自己多嘴:“黑菱明白。”
對于這位大威寺天龍法師的唯一弟子,她是知道的。
當初在京城,這位紅塵和尚第一眼看到白纖羽后便一直糾纏不休,甚至在天佛殿下立下佛言:
說此女是他命里注定的佛心。
此話一出,引來無數名剎古寺的僧人抨擊唾罵,便是與天龍法師關系不錯的太后也頗為無語。
不得不出面干涉。
而這和尚對于鋪天蓋地的非議并不理會,反而變本加厲。
只要聽到有誰對朱雀很仰慕,有愛慕之心,他就會屁顛屁顛的跑過去跟對方說朱雀的壞話。
比如這個女人心腸多么多么狠毒,你不能喜歡她。比如這女人有克夫相,以后會克死你。比如這女人是妖怪,她會吃了你。比如這女人在月圓之夜會變身,丑陋無比…
總之一盆一盆的臟水往朱雀身上潑,樂此不疲。
在京城,人們最為恐懼的便是冥衛四使中的朱雀使。
除了她手段狠辣的確讓人膽寒之外,有一部分兇名的功勞便是出自這和尚。
而且‘羅剎女’這個外號就是這和尚起的。
面對這和尚的糾纏與胡言,剛開始白纖羽也是不堪其擾,幾次跟太后說明希望把這和尚趕出京城。
無奈太后與大威寺的關系不淺。
即便對白纖羽疼愛如親閨女的她也只是好言相勸,并不過多參與。
久而久之,白纖羽也就不理會了。
不過這和尚終究還是做過一件出格的事情,惹毛了白纖羽。
曾有一次白纖羽替太后去大威寺送一樣東西,結果這和尚將她困在玄雷塔下,說是要陪伴她一生。
這徹底將女人積壓已久的怒火爆發出來。
以自殺為要挾出來后,白纖羽二話不說,直接調來冥衛天甲軍將大威寺圍了個水泄不通,然后讓人挖開三里外的環城運河,水淹大威寺。
如此動靜讓京都之人瞠目結舌。
便是當時正在閉關的天龍法師也不得不出面親自道歉,再加上太后的旨意,最終平息。
而紅塵和尚經過這次事件,變得老實了許多。
逢人便說:惹不起,惹不起。
“死!”
蛇妖張開血盆大口,洼前水濂分迸開來,地上的雨水被音波一阻,漣漪般四向蕩開。
整片地勢的石子碎木被當場震碎,仿佛颶風肆虐,一片狼藉。
“大威天龍!”
紅塵和尚雙眸昂然迎視,直接放出大招。
龍吟之聲如雷滾滾,而他身上如同涂了金粉。閃耀著金光,一條金色長龍蜿蜒而舞,沖向蛇妖。
轟隆隆!
金色的氣爆云環擴散而出,如洪流般覆向整個空間。
蛇妖不甘示弱,一股陰煞之氣從口中噴出,當空無數道七彩變幻,與紅塵和尚激斗在一起。
一時之間,兩人竟斗得不分上下。
“據說這蛇妖擁有千年修為,實力不應該這么弱,看來這些年在觀山夢中,它的境界跌落了不少。”
白纖羽喃喃輕語。
當年這蛇妖興風作浪時鎮魔司出動了無數高手都奈何不得,最后還是天龍法師出手相助。
甚至連天龍法師都受了一絲輕傷,可見蛇妖之威力。
如今卻連他的徒弟都難對付。
就在這時,她忽然有所感應,看向遠處山下,美眸微微一凝,只見一男一女朝這里奔來。
夫君?
她纖手一揚,身上赫然多了一件黑袍,遮住了她的青絲長發,遮住了她動人的嬌軀。
渾身上下,唯有那一雙冰冷如寒雪般的眸子。
此時的她完全換了一個人,無論是氣質、氣勢、甚至是身形都似乎發生了改變。
仿佛朱雀與白纖羽完全就是兩人。
“最好給我閉嘴!”
白纖羽看向屬下。
本打算開口的黑菱面色古怪,低頭不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