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一點點向下沉去,隨著夕陽余暉漸漸暗淡。
熱鬧喧囂的街頭漸漸冷落下來。
陳牧與云芷月并肩走在行人稀少的街道上,拖著長長的影子。
將貼在脖頸的馬尾輕輕撩起,云芷月杏眸看了眼沉思的陳牧,知道對方正在思考案情,也沒去打擾。
無聊的她輕輕踢著腳下的小石子。
過了一會兒,又故意去踩踏陳牧的影子,包裹著玉足的鹿皮小靴像是在發泄不滿,用力踩著,碾著…
如果有行人奇怪望來,她便挺起胸脯,裝作什么事都沒發生。
陳牧對此并無察覺。
一路上他始終緊鎖著蠶眉,不斷將現有的線索組合起來,篩選拼湊出完整的作案鏈。
柳香君是被袁杏兒那十一個人所殺沒錯了。
至于殺人的理由,只待后續調查。
柳香君平日里很少喝酒,那天晚上的情緒卻異常亢奮,她身上究竟發生了什么?
為何薛采青在那天與閨蜜反目,甚至拿刀相向?
阮先生說他對柳香君不熟悉,但是那天的一些細節卻能說出來,明顯他接觸過對方。
而且他畫了柳香君,說明這女人在他心里有一定位置。
是什么關系?
仰慕者?
亦或者是…情人。
“這位阮先生有問題?”
憋不住的云芷月最終忍不住側頭望著他,扎起的馬尾輕輕甩動,開口問道。
“有。”
陳牧苦笑道,“這案子也真是復雜啊,比穆香兒一案復雜多了,牽扯的人太多。我之前想的太簡單了,目前看來,偏差有點大。”
“不急,慢慢調查便是,反正那位黎千戶也沒頭緒。”
云芷月微撇粉唇。
陳牧好奇問道:“今天他又去哪兒了?”
“還能去哪兒,又去烏山了唄,文明仁和諸葛鳳雛也被他強拉去了,這兩家伙本來是打算跟你混的。”
云芷月一副幸災樂禍的模樣。
想起早晨兩人一副苦瓜臉的表情,忍不住笑了起來,眼眸彎成好看的月牙兒。
“別,身邊有個大美女就可以了,不需要糙漢子。”
陳牧認真說道。
被拍了馬屁的云芷月哼哼道:“別再說我是大美女了,你尬不尬?我這張臉有哪處跟‘美’字沾邊?”
陳牧打量著她:“不一定要看長相啊,你心靈這么美,絕對是大美女。”
心靈美?
云芷月聽得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她搓了搓手臂,趕緊離陳牧遠了一點:“別惡心人了行嗎?你這張嘴還真是閑不住。”
“喂,我只有一張嘴,你兩張嘴我都沒說什么。”
陳牧不滿道。
“什么兩張嘴?”云芷月瞪圓了眼睛。
陳牧面不改色的一本正經解釋道:“我的意思是,你比我能說,其實有時候我真說不過你,感覺你有兩張嘴。”
“別抬舉我,十個我都比不了你。”云芷月白了一眼。
陳牧適可而止,不再逗樂。
騷話不能越說越多,不然會出格的,點到為止才有韻味。
來到東街街頭,陳牧看到不遠處圍觀著一些人,傳來一陣陣罵聲。
陳牧走近一看,卻發現是孟言卿。
此刻她玉手緊攥著衣裙,俏臉青白一片,眼眶有些發紅,一只手輕撫著下頰。
小萱兒怯生生的藏在她的身后。
而孟言卿對面則是一個穿著團領窄袖短衫襦的年輕女子,看著像是某位大宅門里的丫鬟。
此刻正指著孟言卿的鼻子罵著難聽的話語,氣焰頗為囂張。
陳牧皺了皺眉,將人群分開鉆了進去,冷聲喝道:“都圍在這里干什么呢!。”
看到陳牧,孟言卿眼眸一亮,隨即又黯淡下來。
垂下眼簾也不說話。
倒是年輕女子,掃過陳牧身上的差服后劈頭蓋臉就是一頓怒罵:“你是本縣的捕快?你們這縣的治安也太差了吧,當街打人都沒人管嗎?”
打人?
陳牧眼眸瞇起。
他看了眼孟言卿,淡淡道:“怎么回事,慢慢說。”
那女人指著旁邊的一個十歲左右的男孩,冷冷道:“我家少爺被這個賤女人給打了,你還不把她抓起來?”
陳牧看向那男孩。
對方衣服名貴,一看就是富家子弟。
手里拿著一個木制精巧彈弓,正自顧自玩耍著,也不理睬別人,不過臉上有道巴掌印。
“你把他打了?”
陳牧看向孟言卿。
見后者點頭承認,陳牧有些懵。
不應該啊。
孟言卿的性格是比較偏軟的。
是屬于外柔內也柔的女人,平日里對誰都是和和氣氣的,低聲細語,怎么可能打人。
這時,他也看到了孟言卿臉上的巴掌印,神色冷了下來。
“牧哥哥…”
躲在身后的小萱兒委屈巴巴的指著那男孩說道:“是他先用彈弓打我和娘親的。”
彈弓?
陳牧瞥了眼男孩手里的彈弓,蹲下身子柔聲問道:“把事情經過告訴牧哥哥。”
小萱兒低聲說道:“我跟娘親去買菜,那個大哥哥說要跟我玩,我不樂意,他就拿彈弓打我,差點打到我的眼睛。”
陳牧此時才發現女孩眼角有道傷痕。
眼神愈發冰冷起來。
小萱兒接著說道:“娘親就去理論,可是那個大哥哥不聽,還踢娘親,又拿彈弓打傷了娘親的下巴,于是娘親便打了他一巴掌,后來…
后來這個大姐姐跑了過來,打了娘親一耳光,然后就一直罵我們…”
此刻周圍人也七嘴八舌議論起來。
從他們話語中可以證實小萱兒并沒有說謊,都是實情。
陳牧站起身直視著年輕女子,淡淡問道:“是不是你家少爺先動的手。”
“是又如何,他又不是故意的!”
年輕女子跋扈道。
見眾人開始指責,她氣呼呼的大罵道:“你們家就沒孩子嗎?又不是故意的,嚷嚷什么!”
陳牧忽然笑了:“你說得對,小孩子嘛,打鬧很正常。”
見陳牧如此上道,年輕女人揚起下巴,冷冷道:“你這捕快倒也明事理,算了,我也不做惡人了,讓她給我家少爺道個歉就行。”
孟言卿臉色發青,看向陳牧。
然而陳牧不但沒有幫她說話,反而勸道:“先給這位小少爺‘提前’道個歉吧,身嬌體貴的,打傷了也讓人挺愧疚的。”
孟言卿愣住了,似乎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愣住干什么,趕緊道歉啊!”
陳牧一邊呵斥著,一邊活動著自己的手腕。
孟言卿眼淚終于繃不住了,唰唰的往下掉,只覺得胸口悶得厲害,內心凄苦無比。
她緊緊抓著女兒的小手,朝著女人低頭道歉:“對不起。”
說完,便要拉著女兒離開。
但手臂卻被陳牧拽住了:“別急著走啊。”
孟言卿用力甩開衣袖,紅著眼眶看向陳牧:“陳大捕頭,我歉也道了,你還想讓我怎樣,跪下來道歉嗎!?”
“你得知道自己為什么道歉啊。”
“…”
陳牧走到男孩面前,蹲下身子笑瞇瞇的溫和道:“答應我,下次別用彈弓打別人了好不好?”
“我偏不!”
被寵壞的男孩用力搖頭,還拿起彈弓嚇唬陳牧,“下次我連你也打!丑八怪!”
“嘖嘖,多可愛的孩子啊。”
陳牧不但不生氣,反而笑容燦爛,朝著周圍人說道,“看到沒有,他還是個孩子啊!”
女人得意冷笑。
她已經意識到陳牧是發現她們身份不低,不敢惹事。
這種下人狗腿子在哪里都一個賤樣。
“他還是個孩子啊!”
陳牧又大聲說了一遍,然后一個大耳刮子狠狠扇在了男孩的臉上,直接把對方扇趴在地上。
“所以千萬不能放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