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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0 如何做到知己知彼

  “打信號。”

  在長沙城外的一處訓練場,矮丘的最上方,兩人一組的偵察兵算好了觀測角,然后副手立刻打旗語。

  直線距離一百米開外,塹壕的內側,一架迫擊炮旁邊也有一個觀測口,士兵用望遠鏡看到了旗語之后,立刻道:“觀察點水平觀測角五十六度。”

  “我們是四十九度,那目標是…七十五。”

  “水平儀…媽的,不會。老子掐指一算,一百五六十米。”

  “給他娘的來一炮!”

  炮彈滑入炮膛,然后射了出去,整個迫擊炮的底座微微一顫,并沒有太大的動靜。

  接著又是一發炮彈滑入,兩枚炮彈間歇極短。

  嘭!嘭!

  遠處傳來兩聲爆炸,射擊口的觀察員趕緊查看。

  “臥槽!打中了。”

  “艸,這也行?”

  “進圈了,中了。”

  一臉懵的觀察員看神仙一樣地看著炮手,真是邪性了。

  “哈哈,我就說估一下嘛。哈哈。”

  炮手摸著腦袋上的毛寸,他就壓根沒想過能中,每次訓練,表尺都用的不好,之前還有比較先進的炮瞄,可真是玩不轉,還不如死記硬背三角形內角和是一百八,完事兒之后,根據偵察兵的觀察點來大約一下…

  成功率挺高的。

  玄學了一點兒,可只要能打中,那就挺好的。

  嗶!!!

  哨聲響起,訓練中止。

  休息的時候,幾個“湘義軍”的新兵都是圍著老兵轉,前幾天都在傳,說是要打到長江邊,是不是真的,也不知道。

  可新兵們是真的求戰心切,他們可是看見好些個排長連長,才十六七歲。

  那他媽不是娃娃么。

  還別說,這些個娃娃們,槍法是真不錯,又膽子大,鉆來鉆去的,貓起來弓著身子,還真不好瞄準。

  郭威和甘正我先后都過來帶過一陣子訓練,戰術素養光靠練其實也就夠了,進戰場拼的是膽量和經驗。

  戰術素養,活下來的都是戰術素養過硬的。

  不過硬的都死了。

  “噯,聽說團長要升師長了?”

  “之前‘戰士委員會’都說了,番號一零六師,從‘五槍隊’和‘士官培訓班’里抽調人手,咱們現在正式是‘湘義軍’的新兵,不是‘五槍隊’成員了。”

  “那我這一身本事,怎么地也得混個連長當當。”

  “你是連長,那我是什么?”

  “你是驢。”

  “去你的!”

  訓練結束之后,也有活動,體育運動還是很火的,傳統的“持球”太過激烈,又需要護具,對場地要求也高,也就不怎么推廣。

  目前“湘義軍”內部比較推崇的集體團隊運動,是足球,不能用手抱著,只能用腳踢,有兩個球門,設置有守門員。

  激勵程度也夠了,危險也大大降低,很受戰士們的歡迎。

  腳法再臭,上去一個大力出奇跡,還是挺爽的。

  晚上,“戰士委員會”開會,連隊的“戰士委員會”一般由委員輪番主持,通常都是頗有威望又有能力的士官。

  再往上兩級,到團部單位,“戰士委員會”就設置有委員長,由“兵王”充任。

  通常所謂的“兵王”,就是資歷很高的老牌士官,已經可以帶兵為軍官了,但是出于“湘義軍”的作訓需要,暫時還是以戰士的身份,繼續留在基層隊伍中。

  當然王角也不可能真的拿這些老牌士官當生產隊的驢,除非是真的想要深耕基層的,絕大多數,王角都是打算三到五年就讓他們轉為軍官。

  “戰士委員會”的特點,就是沒有軍官,全是兵。

  職級上有高低,身份上很平等。

  “軍部傳達了新的戰略目標,大家都好好記下,有不懂的,可以問。有不理解的地方,也可以提出來,我能解答就解答,解答不了,把問題匯總,到時候再反饋到師部。”

  老兵眉眼兇惡,可是語氣卻很和善,都是小馬扎坐著,大兵們拿著紙筆歪歪斜斜地記錄著。

  當兵有一個好,識字是真的快。

  就算將來不當兵了,能寫會算,那也是挺好的。

  “這是湖南、黔中、江西的地形交通圖。這里是朗州,這是資水,這是洞庭湖,這是岳州,這是湘陰縣…”

  “目前朗州境內反動武裝,已經盡數消滅,并沒有遭遇很激烈的反抗。但是,隨著岳州敵人,和潛在的敵人,紛紛集中到巴陵縣,我們遇到的問題,已經從肅清、殲滅湖南省省內的敵人,變成了要提防省外更強大的武裝力量。”

  “大家看,這是湖南,北面是長江,算是天險,但是‘荊江口’是個很割裂的地方。我們的部隊,很難在長江沿岸靈活調動,因為北部陸地被‘荊江口’、洞庭湖一分為二,東西兩邊只能靠船來呼應。而本地區艦船力量最強的,卻是湖北。”

  “這是岳州,這是鄂州。過了岳州,就是湖北地界。同志們,委員長認為,我們真正的考驗,就是接下來的一段時間。”

  主持會議的老兵把“勞人黨”高層的擔心,都明明白白地說出來,大頭兵們也不是生瓜蛋子,更不是天生的癡傻,這時候眼睛一看就懂了。

  打湘北那些廢物,不是個事兒。

  但是跟鄂州一接壤,問題就不一樣了,敵人會變,而且會變得更強。

  “班長,鄂州那邊的兵厲害么?”

  “目前還不知道,但我們首先要明確一點。以白天的迫擊炮訓練為例,我們最遠能打多遠?”

  “一百七八十吧。”

  “公開的數據,江東省從武漢采購的迫擊炮,最遠能打四百米。”

  氣氛頓時冷了下來,但主持“戰士委員會”會議的老兵并沒有因此而說的更加委婉一些,反而神色更加凝重地說道:“這還只是迫擊炮,其余精密射擊步槍,裝甲車、火車炮、重炮、火箭炮、地雷、擲彈筒…不管是威力還是射程,都是最強的。”

  “這…能打得過?”

  “是啊,這能打得過嗎?”

  老兵點了點頭,然后拿出了一份“湘義軍”自己的士兵報刊,上面有很多王角的文章,其中一篇的題目,就叫《武器是死的,人是活的》。

  “委員長也認為很難打,但很難打不代表打不過。歸根究底,怎么打仗,怎么打贏,都是看人的。三百年前劼利可汗幾十萬人馬,不還是被蘇烈將軍三百來號人沖了大營?”

  “敵人跟我們的區別,想必大家也都明白。那就是擁護我們的人民群眾,是占大多數的,至少在湖南,肯定是如此。那么,過去的我們,不管是什么時期,包括義勇、五槍隊階段,都不怕失敗。”

  “偶爾失敗一次兩次,很快就重整旗鼓。哪怕失敗了十幾次幾十次,也能恢復過來。人民群眾也知道,誰在為他們而戰,他們也是要為誰出一膀子力氣的。”

  “委員長在上面也說,或許我們在遇到武器裝備更精良,作戰經驗更豐富,人口資源更深厚的敵人時,會遭遇挫折,甚至可能是重大挫折。但是不怕,我們的隊伍,真是需要這樣的考驗,需要這樣的反復捶打。”

  “百煉成鋼嘛。”

  老兵并沒有將潛在的戰略對手描述的極為脆弱,也沒有講敵人會跟七零八落的小土匪那樣輕易地被摧毀,反正將敵人的強大,明明白白地說了出來。

  王角對“戰士委員會”的要求,就是清楚地明白地了解到最高層的大戰略。

  對手是誰,我們要不要打,我們什么時候打,我們敢不敢打,都要傳達下去,不給中間層任何添油加醋自由發揮的余地。

  基層的戰士,會因為敵人的強大而恐懼。

  但這種恐懼,是對敵人力量的真實反應。

  而只要是真實的,就不怕沒有辦法應對,今年應對不了,明年也能對付;明年還搞不定,后年照樣繼續。

  只要清楚地明白,自己所在的武裝力量,是有最廣泛群眾基礎的,就有了底氣。

  這就是首先在精神層面武裝自己,手中的槍炮威力大不大且先不說,敢打的勇氣要有,可以慢慢培養,但不能沒有,也不能目中無人。

  事物的真實是如何的,那就是如何的。

  對于王角這一點的安排,郭威也好,甘正我也罷,都是比較排斥,畢竟他們認為,事涉機密,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然而王角卻堅持推行這種模式,不是因為這種模式多么的高效,純粹是這樣一來,混入“勞人黨”的投機分子,也只能硬著頭皮上。

  從上至下,明明白白終極目標是什么,遠期目標是什么,近期目標又是什么。

  要打誰,怎么打,為什么打,靠什么打。

  不管那些投機分子亦或是有著小心思的高層干部如何涂脂抹粉、添油加醋,真實是扭曲不了的,除非底層的戰士都是傻子,連大白話都聽不懂了。

  只要聽得懂人話,那王角跟基層士兵的關系,說白了,就是點對點。

  并且,跟軍官們不同,普遍的基層士兵都是泥腿子,稍微好一點,大概就是個城市小市民,能夠是某個血汗工廠的工人,那已經是相當不錯的身份。

  這些基層士兵,是沒有靠山的。

  他們想要找個靠山,上級領導行嗎?基層軍官的出身,同樣好不到哪里去。

  所以,基層士兵以及基層軍官,他們的靠山,甚至可以說是唯一的靠山,就是王角。

  而王角本人,敢于強行推動各種“獨裁”命令的底氣,也正是因為他隨時可以依靠這些基層士兵和軍官。

  哪天郭威、甘正我變了質,王角也是不怕的,再回安仁縣,照樣拉起五個師的隊伍。

  所以柳璨這個老相公,也覺得王角雖然不通軍務,但是點兵點將的能耐,韓信復生也是沒轍。

  在各個隊伍的“戰士委員會”都開了會之后,“湘義軍”高層也開始討論軍隊更名一事,同時,“勞人黨”總部也正式決定,于八月十五召開第一次全國范圍內的代表大會。

  因為“勞人黨”在省級代表上有明確的規定,只有組織發展到一定規模,才能甚至省級代表,所以,除了“中央核心區”,外地的“勞人黨”組織,普遍沒有省級代表,但可以委托一到三人與會旁聽。

  “湘義軍”更名,是因為現階段武裝力量早就不局限于湖南省,已經在多個省份和地區,建立了基層武裝力量,形成了廣泛效應。

  還是用“湘義軍”的番號,帶有一定的地域屬性,對外省發展不利。

  目前決定的,就是在“勞人黨”第一次上,確定“湘義軍”更名為“大唐人民革命軍”,是由“勞人黨”領導的“為民請命”革命武裝力量,其主要義務和目標,就是推翻大唐帝國,為“勞人黨”建立一個新的政權,做出應有的貢獻。

  宣傳的刊物也已經排版印刷完成,就等兩個月之后的大會召開,就可以對外宣傳。

  而這兩個月中,新增的幾個師,都會逐漸改制為軍,同時將外地的基層武裝力量,進一步壯大,形成多點開花的局面。

  這些大戰略上的部署,基層士兵也是知道的,對于自身隊伍的發展,其脈絡聯系,都不是一頭霧水,而是明明白白地感受到了自己正處在一個隊伍發展的何等階段。

  能夠做到這一點,“戰士委員會”的特殊性,起到了不可磨滅的作用。

  在衡陽,柳璨觀摩了一場“戰士委員會”的小會之后,跟王角也相當感慨地表示:“古人常說,知己知彼,百戰不殆。老夫雖然理解這句話的意思,但并沒有直觀的感受。但是看了‘戰士委員會’的小會,就豁然開朗。”

  “照之公過譽了。”

  王角給他倒了一碗冰鎮過的綠豆湯,笑著搖頭,“沒有那么懸乎。”

  “民間有句話,叫‘長別人志氣,滅自己威風’,把強敵描述的更強,這是需要勇氣的,但是,不管怎么描述,能夠真實地把強敵表述出來,本身就是一件很了不起很有勇氣的事情。然后又將己方的弱勢,以及己方的長處描述出來,這就具備了應付強敵的條件。舉凡競爭,都是‘以己之長攻彼之短’,也就是‘勞人黨’經常說的那句‘發揮自己的優勢’。這些結合起來,就是‘知己知彼’,最后產生的結果,就是‘百戰不殆’。”

  相當感慨的柳璨喝著冰鎮的綠豆湯,很是舒服地吐了口氣,“很了不起啊,很了不起。”

  “我也是照貓畫虎…”

  王角也捧著一碗綠豆湯,喝了一口之后,說了一句讓柳璨一頭霧水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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