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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7 不是結盟的結盟

  海南省的省府秘書們都覺得此行不虛,有吃有喝之后,還有小娘子陪著,完事兒之后,就拍拍屁股揣著紅包返回了沙縣。

  往來的渡輪之上,年輕人都覺得當官不就是為了現在的生活嘛。

  安定,祥和,愉悅。

  于是見了杜光庭復命,將劉澈的情況、想法、目標,都照著原話說了一通,還給了劉澈的書信,又奉上了南蘇州“神國銀行”的支票一張。

  一口價,十八萬。

  算是見面禮,絕對到位。

  杜光庭對錢沒有興趣,所以就收下了。

  小禮物嘛,收了也就是收了。

  “小歸跟他居然是中學同學?”

  “都是石城讀的書。”

  “真是沒想到啊。”

  鳥大了,什么林子都有。

  杜光庭想了想,便小聲問道:“此人…可有甚么癖好?”

  “好女色,宴席之間鶯鶯燕燕,左右侍從皆是女婢,約莫三十人上下,多為上佳姿容。”

  “奇怪…”

  有些不解,杜光庭喃喃道,“既然跟小歸是同學,言談間又極為親近,怎會好女色?”

  幾個秘書當時就炸了毛。

  之前聽劉澈放屁,還以為是胡扯,萬萬沒想到啊,北州州長歸守明,當真是好男風的?!

  勁爆新聞啊。

  不對,不對啊。

  忽地,有人想起來,歸守明不是有妻子嗎?!

  什么情況?!

  “師傅,聽您的意思…歸州長,好男風?”

  “嗯。”

  杜光庭點了點頭,“若非小歸好男風,我怎會讓他離開?也是避嫌。”

  倒也沒有隱瞞,這事兒吧,說了也就說了,估摸著在小圈子里也是知道的,只是不為大眾知曉。

  “我的天,師傅,難怪前幾年北州有人悄悄地送上美婢,反被歸州長訓斥,原來還有這等隱情…”

  “不然怎么會當上州長?!”

  杜光庭橫了一眼,“當時幾個副州長競爭,他嚴詞拒絕桃色交易,便是官聲上佳,于上于下,都是大有裨益。”

  “真是…萬萬沒想到啊。”

  喊杜光庭“師傅”的秘書,也的的確確是弟子,也是個道士,只是出仕唐朝做官,體驗一下凡間百態。

  體驗過后,頓時覺得修仙真沒勁,還是紅塵中摸爬滾打舒服。

  “當真是奇怪,‘身毒太上道’的教主,居然是小歸的同學。要知道‘身毒太上道’成立的時間,比老夫的歲數還大得多。怎么會是小歸的同學呢?而且南蘇州的邪教家族,多是清貴之后,崔氏、陸氏、盧氏…都不在少數。這真是…奇怪。”

  一直在念叨奇怪的杜光庭,怎么想都想不通。

  “師傅,這些也不甚要緊的,只那邪教頭子沒打算去海南傳教,便是最好的。”

  “也是。”

  “再說了,師傅,如今多事之秋,倘使海南沒有邪教泛濫,各地的朋友,也多愿意去海南避難,到時候,都要承師傅您的情分。”

  “嗯…”

  杜光庭點了點頭,拂須道,“此人故事,你們收集一下,老夫便在沙縣寫個傳奇,正好找‘火云書局’刊印。”

  寫小說才是正經事情,什么省內安定團結,什么百姓生活祥和,小事,小事而已。

  等到新的官報傳達到沙縣,杜光庭隨意翻看“湘義軍”開始轉移、收留江淮行省難民的時候,從只言片語之中,猛然看到了一些南海的訊息。

  比如說“勞人黨”在難民中嚴厲打擊了外來邪教思想的傳播,強有力地捍衛了廣大人民群眾的思想健康…

  等等!

  這些個只言片語掰扯開來一看,好家伙…橫豎都是寫著“身毒太上道”五個字。

  副教主崔龍城在湖南居然成立了“中央太上道”?!

  杜光庭有點扛不住了,趕緊去找劉億討論討論。

  作為北蒼省的一省之長,劉億瞄了一眼內容之后,便道:“這個崔龍城,是‘身毒太上道’的副教主。”

  “老朽自然是知曉其中的干系,只是,劉君,老朽有一疑惑。崔龍城緣何前往湖南?舉凡邪教起事,多在偏僻貧瘠之地。茶南省、茶北省、劍南省,皆是上佳之選。前往湖南,豈非自尋死路?如今事實也是如此,王君竭力圍剿,使其不得不流竄黔中,這二三年努力,不是竹籃打水一場空?”

  “呃…”

  有些事情,劉億自然是知道的,可要不要跟杜光庭這樣的糟老頭子說,就要斟酌斟酌,想了想,劉億還是對杜光庭道:“杜公可能有所不知,崔龍城當年于交州擄走劉澈,此人便是小王摯友,又是黑水研究站的正牌機電工程師,能力乃是上上之選,唯有品行頗為潦草,這才流落南海。后來…”

  “等等!”

  后來?別他媽后來了!

  杜光庭直接抓住了重點:“這個劉澈,可是‘身毒太上道’現任教主劉澈?”

  “正是。”劉億也是惋惜,嘆了口氣,“他現在成了邪教教主,自然是回不來了,不過有小王的關系在,想必沙縣這里,還是可以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的。”

  復雜了,太復雜了!

  杜光庭從未見過如此混亂的官場,這“蒼龍道”的官場和江湖,當真是藏龍臥虎、臥虎藏龍。

  一個個都是身懷絕技啊。

  “如此說來,倒是能解釋清楚,為何崔龍城前往湖南。”杜光庭喟然一嘆,“王君誠乃君子也。”

  可雞兒拉倒吧,還君子呢。

  劉億也是無語,這八十歲的糟老頭子的確是腦子不太靈光。

  侄女婿是啥都可能,就不可能是君子。

  “圣賓公,是不是…邪教那里有什么接觸?”

  “老朽讓人接觸了這個劉澈,主要是擔心邪教在海南引起騷動。如今中央不穩,海南囤積的貨物,已經擠壓了太多,二十幾個月的量,再不消化,是要出問題的。老朽想著,是不是南海各省組成聯合市場,先應對難關。海南的糧食產出還是可以的,但是棉花、甘蔗、香蕉還有牛羊肉,希望諸省幫忙分銷一部分。否則,海南省的北州還好,西州、東州就要開始殺牛止損…”

  經濟危機的連鎖反應,本錢雄厚的省份還能硬抗,扛過去自然是萬事大吉。

  通常來說,有個一兩年的艱難期,也就差不多了,杜光庭這輩子經歷的經濟危機也有好幾次了,不差這一回。

  可如何都想不通,這一回的危機簡直夸張。

  開胃餐就跟以前幾次的“錢荒”造成的損失差不多,再加上中央紙幣濫伐,導致南海、東海諸省都開始行業內部默認實物貨幣或者貴金屬,直接就變了個模樣。

  禍不單行,先后碰上中央核心區的“靖難之變”和“江淮大災”,緊接著又是閣老升天、湖南自治、河東自保、稅務拆分,現在…內閣居然要東巡江淮,目的地不是合肥,卻是江都。

  你救災不去災情最嚴重的地區鎮場子,反而跑長江邊去,這是東巡?

  杜光庭宦海沉浮這么多年,什么場面沒見過?

  他便知道,錢镠救災是假,重新洗牌是真。

  可惜,他老了,八十歲,再想有什么雄心壯志,也是無用。

  身體精力都跟不上,只能自保。

  自保的方法有很多,宣示自己的強大,使得更多的弱小群體依附,是一種非常不錯的途徑。

  但問題在于,杜光庭年紀太大,名聲上又以寫小說最出名,其次就是“東瀛子”這個道號,正經的官場政績,說實話,拿不出手。

  年齡擺在這里,又沒有像樣的雄霸子嗣接班人,自然沒人投資他,能夠榨干這個糟老頭子的最后一點官場資源,就是現在海南省省府上上下下的想法。

  否則,要是明天杜光庭嗝屁,那些追隨的人,豈不是血本無歸?

  趨利避害,人之常情。

  杜光庭并沒有覺得這有什么不妥的,固然心中是不痛快的,但不妨礙他在這個認知基礎上運作。

  自己一個人,是不太可能讓整個南海太平,但是再加上幾個省份的官場強人做盟友,這種事情,成功率就要大大提升。

  北蒼省最高長官劉億,就是最佳人選。

  首先他不是南海本鄉本土的,帶有濃重的江湖氣息,其次他的體制內靠山是上一任北蒼省最高長官沙贊,如今沙贊在河東行事,以沙贊的過往業績來看,不可能默默無聞,必然是有所斬獲。

  同時劉億的親眷之中,多有跟南海本土豪強聯姻,侄女婿是“勞人黨”黨魁王角,而王角是“土生土長”的殺龍港人,于本鄉本土的人來說,劉億怎么地也是半個自己人,最不濟,四分之一個,總歸是的。

  再加上劉億在江湖上頗有關系,哪怕是鬧翻了,但江湖恩怨無非是看給得多不多,給得多,什么恩怨都能了賬;給的不夠數,再小的仇怨都是世仇。

  王角麾下大將“郭雀兒”郭威,出身便是“昌忠社”李存勖的小弟,有這個情分在,南蒼省地面上的江湖大哥,即便不說一定要給個面子,不得罪是起碼的。

  所以,杜光庭此行,便是有捧劉億的情況在。

  建立好信任關系之后,接下來就是在現形的框架下,搞個事實同盟。

  當然官方表述起來,肯定不能說海南省、北蒼省結盟,大約就是兩省之間一定數量金額的貨物,首先不卡過路費,該通關通關,該免稅免稅,先活下來,經濟流通起來。

  這放一百年前,肯定是意圖謀反,但現在不一樣,求存嘛,給朝廷上表,無非就是賣慘更直接一點,上去就是一套數據組合拳。

  失業率多少多少,虧損多少多少,中央即便不認可,這光景也得認可,否則按照規定,“南海宣慰使府”就要發起財政補貼申請。

  羈縻統治尚且還有土貢的減免,沒道理現在反而變本加厲吧。

  不過劉相公關起門來,跟老婆聊的話,那就比較直接了。

  “月麗朵,回頭給你弟弟送點禮物。”

  “怎么?侄女婿又作了什么妖?”

  “倒不是王角作妖,而是今年開始,就要借用他不少力氣。”

  “怎么說?”

  眼睛一亮的蕭平,感覺自己攢小金庫的機會,大抵上是又有了。

  “海南的杜光庭,他這次過來,明面上是考察邪教的動向,順便寫小說。實際上白天才圖窮匕見,跟我商量結盟的事情。”

  “他一個八十歲的老頭子,還有這等雄心壯志?”

  “嘖,怎么說話的?你就是想要養老,也得是個太平地方吧?”

  “那倒是,寧做太平犬嘛。”

  蕭平打開首飾盒,看著一盒子的珠寶,很是滿意,自從丈夫又升了半級,這金銀首飾著實又多了不少。

  每天都有驚喜,像她這樣的五十多歲婦人,日子當然是開開心心。

  “我尋思呢,這次結盟之后,肯定是要有變化的。比如說以前在海南,弟兄們不方便做事,往后就不一樣了,該開館子的,就開。錢就能掙,還能掙得多。沒錢啥也不是,對不對?有錢了,弟兄們才愿意跟我走。”

  說話間,劉億想抽一顆煙,見蕭平還在,又把拿起來的煙放了回去。

  “哎,我倒是忘了問你,侄女婿到底是不是造反?朝廷給準信兒沒有?”

  “是造反,但朝廷裝眼瞎。就這時候了,江淮省幾百萬難民,難民潮那才是最恐怖的,王角幫忙分流,東京的王八蛋們感謝還來不及呢,還管什么造反不造反。再說了,沙老總也給了話,他打聽到了一些消息,東京有些人,正好打算‘借刀殺人’,王角拿來清理政敵,實在是太好用不過。”

  “那也太埋汰人了吧。”

  “咱們早晚也得對上,搞不好也會被拿來去跟王角拼。他媽的,沙老總現在擔心的事情不少,都應驗了。”

  “咱們還要跟侄女婿對上?”

  “那不然呢,朝廷讓我帶著人去北蒼省的北部,掐斷‘交蒼線’,我是可以陰奉陽違,可要是讓我指揮部隊呢?然后讓我就地籌措糧餉呢?這事兒就成了一石二鳥。我到時候在北蒼省,那就是眾叛親離的下場。所以,得早點算計著。”

  “合著朝廷里頭都是奸臣,專門算計人啊!”

  翻著白眼的蕭平很是不爽,好不容易趕上家庭事業都美滿,子女也挺出息的,結果這不是結果?

  這怎么能讓人接受。

  “哪有什么忠臣、奸臣,都是屁股問題。”

  不抽煙,于是就喝茶,劉億撐了撐腰,又扭動了幾下,發出了嘎嘎的響聲之后,這才吐了口氣道,“現在河東全面封鎖,搞地方自保,實際上就是自治。我也電報聯系了一下,那邊跟我交了底,是不是真的不知道,但現在至少二三十萬人馬是有的。咱們這里,沒法比啊,要是在遼河,還能找石城的關系武裝起來,現在…不成啊。”

  “所以找侄女婿?”

  “他在湖南有幾萬條破鳥銃,賣一些過來,也夠了。再說了,‘交蒼線’現在既然能走人,我也不是傻的,湖南買一點,嶺南買一點,怎么地都夠了。”

  “當家的,你這是啥意思?你也要造反?”

  “造啥反就造反?哪兒那么多造反。我這是未雨綢繆,防著一手。兵荒馬亂的,你手上有人有銃,你才是爺。否則,那不就是蒼龍道的魚嘛。真要是天下大亂,我好歹還能庇護著你們娘兒幾個,萬一運氣實在是好,也跟河東省一樣封鎖自保,不說‘裂土封王’,怎么地也得給我個凌煙閣名額吧,對不對?”

  “凌煙閣啊…”

  聽到這個,蕭平的眼鏡都在發光,“當家的,你要是入了凌煙閣,我怎么地也是個公爵夫人了吧?”

  “那必須的,咋滴也得是個二品誥命啊。”劉億有些得意,“雖說現在不興這個了,但到時候咱們傳下去,子孫也是臉上有光不是?”

  “哎呀媽呀,這要是真的,那真是太美了啊。啊哈哈哈哈,哦嚯嚯嚯嚯…”

  笑得有些放肆的蕭平,越想越覺得這小日子是真的紅紅火火。

  只是又想到造反的事情,她又連忙道:“到時候侄女婿真要是跟咱們干起來,我看也得先禮后兵,先打個商量,談不攏了,那也只能讓侄女婿吃點虧。”

  “可拉倒吧,還吃點虧…”

  劉億搖了搖頭,心中暗忖:真要是杠上了,就他媽的到了掉腦袋的時候。

  至于哪個掉,劉億也不敢去多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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