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年的時候,最快樂的無疑是小孩子。
他們不怎么懂事,就算是再窮的家庭,到了過年都要想法設法的弄點好吃的,所以這在小孩子們來說,就是最好的時光。
但對于大人們來說,卻是最為艱困的。
本來到了過年的時候,各種逼帳就會蜂擁而至,許多人不得不想盡一切辦法,變賣家產,甚至是賣兒賣女,來填補這些債務。
古時候稱呼過年為“年關”,意思就是過年像是過一道關卡一樣。
如果這個年關的范圍擴大一點的話,可以把朝廷看成父母,把整個天下看成是孩子。
沒有一個政府是不缺錢的。
再多的錢,只要你敢分配下去,下面的人就敢用完。
稍微有點例外的是八十年代末東瀛泡沫經濟最嚴重的時候,中樞政府的錢實在是太多了,就每一個市級行政單位發了兩億日元現金。
有些地方實在是沒有用錢的地方,便把兩億給用防彈玻璃給罩住,讓民眾們參觀。
當然了,這種情況在泡沫經濟崩壞之后,就再也不見了,東瀛的地方政府窮得跟狗一樣,是泡屎都想舔兩下。
大康以前還不錯,至少每年能有一些結余,特別是漕糧和民間的糧食更加充足。
否則這幾年連續的超級大災,大康也支撐不下來了。
但今年再遇到這么大規模的外地入侵,整個甘肅已經打爛了,整個遼西走廊也差不多打爛了,浙江南部和福建北部也被打爛了,半個江蘇也被打爛了…這么一輪下來,大康就算稍微還有一點點余糧余錢,也都用得干干凈凈。
皇帝都開始欠朝廷官吏的俸祿了,連皇太后春節獎賞都沒錢了,你就可想而知有多么嚴重!
這么一趟算下來,前幾年遭災的沒有遇到戰亂,今年戰亂的沒有遇到前幾年的災難,但無一例外的基本上都輪了一遍。
真是讓人哭笑不得。
但不管怎么說,生活還得繼續,大康還得繼續的維持下去。
所以就必須要搞錢。
大康朝廷的入賬一般是兩項:賦稅稅收和糧食稅收。
糧食稅收一年是兩次,夏賦和秋賦,一共八千萬石大米和小麥。
商稅一年就有九千六百萬兩白銀,非常的恐怖,也是大康財政的主要來源。
糧食價值并不高,但它卻是讓人心安穩的最主要因素。
你說你有多少金錢,老百姓可能不知道。
但你要說你有多少糧食,老百姓心頭便會安穩。
今年大康的糧食消耗非常嚴重,但卻又不是那么后果嚴重。
為什么呢?
因為大部分被圍攻、攻擊的城池里面,儲存的都是前幾年的糧食。
前些年的時候,哪怕是水災、旱災再怎么嚴重,朝廷都沒有從這些城池抽調糧食。
現在好了。
幾大勢力一攻擊,一圍城,里面的糧食就發揮了重大的作用。
一個普通男子一天可能吃一斤糧食就夠了,但如果是作戰守城這個事情,那一天吃四五斤糧食都不夠。
沒有充足的糧食,就沒有充足的力氣,更沒有充足的膽識。
所以這也是為什么之前沒有抽調這些防御大城糧食的重要原因!
今年就是得到回報的時候。
無論是天水,還是嘉峪關,還是銀川,還是錦州,還是大同,還是寧遠,都因為兵精糧足,很好的支撐起了今年的艱苦戰爭。
然后第二個原因則是因為前幾年屢次受到災害的兩湖、四川、江西、安徽、山東這些產糧大省,今年因為沒有兵災,天氣降雨條件又很好,所以都獲得了這些年難得的大豐收。
他們的大豐收,便反過來回饋了前幾年一直支援他們的江南等身份。
這就是真正的因果輪回,善有善報啊!
糧食是足夠了。
可是打仗并不僅僅是靠糧食就夠了。
戰士們還得有軍餉,然后才能買東西,還得修建房子,還得買土地,還得買衣服…等等,這些都要花錢。
更重要的是,今年大康一共戰死了超過五十萬的將士,另外遭受外地入侵毒害的超過七百萬人。
給士兵們的撫恤補償,給老百姓們的安置等等,哪一樣不是花錢的?
另外大康各地被損壞、占領、焚燒的城池數十個,如果想要修復,更要花費天量的金錢。
相比起這些大頭,區區的官吏們欠餉,簡直是小菜一碟。
理清楚了問題,那么現在就是皇帝和一群朝廷大佬們討論怎么弄錢的時候了。
今天商討這些問題的人,無不是朝中大佬。
但在溫暖如春的御書房里面,氣氛卻是有些尷尬。
此時說話的是原副相南宮忌。
之前說了南宮忌把幾乎被一鍋端的戶部理順了之后,就會致仕回家,甚至是認罪受罰的。
可時間都過了一年多,南宮忌還在戶部的位置上,不是戶部尚書卻干著戶部尚書的活兒。
老頭子也真是夠厲害的。
雖然已經是六十二歲的人了,但被一擼到底之后,反倒是精神百倍,把戶部打理得逐漸進入了正軌,并且在大災大難和大戰之中,一應的做各種錢糧調動,一點問題都沒有出。
著實是好好的支援了大康的各個戰場。
從這一點來說,南宮忌便已經足以將功抵過。
就連最強硬的葛松道和苗炎,也在文書之中寫了“其罪該判死,但而后又有贖罪之大功”,來表達自己的意見。
正因為南宮忌如此的出色,所以在這財政困難的時候,戶部更加不能少了他。
于是這個沒有一點官位在身的老人,這就已經注定要第三個年頭執掌戶部大小事務了。
他現在說的是朝廷明年應該的支出:“綜上所述,除卻正常的開支之外,我們一共需要開支三億兩千七百萬兩白銀。雖然不是一年就需要全部到位,但最遲應該是三年就必須要全部填上,不然天下的安寧就會受到影響。”
“三億多兩…”
丞相曹儀苦笑了起來,“大康有史以來,可從來沒有一年之內擁有這么多收入的時候。”
一向剛強的馮玉強也搖起了頭:“雖然是三年支出…但仍舊是很難很難啊!從哪里找那么多額外收入來?”
就是啊!
我都覺得我已經夠努力,而且夠節省的了,這宮里宮殿多少年沒有修過了?
可即便是如此,也摳不出這么多錢啊!
景和帝一邊點頭,一邊發愁,可轉而便看到了大家齊齊望向他的眼神。
皇帝大驚,“你們看我干什么?我可沒有什么辦法!不然也不會找你們來商量該怎么賺錢了!”
“陛下…”
馬浩秋問道,“臣記得您有兩個法寶啊!”
葛松道道:“第一個是發給僧尼道士度牒,每一份一千兩銀子。”
鐘昶接著道:“第二個是宗室的加恩令,凡是有意給庶子加爵位的,皆可捐獻以獲得爵位提升。”
景和帝頭都大了,“我不是把這些錢都拿出來了嗎?今年一共好上千萬銀子啊!”
“不夠。”
葛松道淡淡的道:“現在天下遭遇浩劫,青壯損失嚴重,臣大康副相兼帝京府府尹葛松道,叩請陛下發布圣旨,勒令所有四十歲以下的僧尼道士全部還俗,以充實民間人口,以及繁衍子孫后代!”
饒是這群人進宮之前,已經商量過大概的事宜,但葛松道的這話,還是讓一群重臣倒吸了一口冷氣。
這個葛鴻廉真是夠狠啊!
本來大家尋思著是以“僧尼道士三十歲以下還俗”為提議,讓皇帝去施壓寺庵道觀,讓他們購買更多的度牒。
但如今葛松道一口氣把年齡提升了十歲,到四十歲!
真要按照這個年齡來區分,寺廟里面還有幾個能干活兒的人?那些老頭子敢冒這個險?
他們不大出血都搞不定這一次的大劫啊!
這位法家重臣,論心狠手辣,真不遜色于苗太升!
景和帝更是聽得目瞪口呆,“鴻廉啊…你,你這就太夸張了吧?這不是逼著他們傾家蕩產嗎?”
“傾家蕩產?”葛松道冷哼一聲,“寺廟、尼姑庵、道觀應該有財產嗎?都是信男善女供奉給菩薩和神仙的!菩薩和神仙都是慈悲為懷,到了這個時候,一定愿意拿出來,安置天下受苦受難的災民的!
倘若他們不愿意,就是違背佛家道家的宗旨,那么這些寺庵道觀,也就沒有什么存在的必要了,直接鏟除掉就好!”
“這…”
景和帝有心要罵人,說你敢這么做,太后豈不是得被氣死?
但他還沒有張嘴,旁邊的曹儀就搖頭了,“葛相此言差矣,這樣太過粗暴,完全不符合我大康的仁義之道。”
“對!丞相說得對!”皇帝連連點頭。
可曹儀馬上就加了一句,“但你這個建議的想法還是挺好的…陛下,一邊是從來不事生產、只知道享受香火供奉的出家人,一邊是嗷嗷待哺的苦難民眾、保家衛國的戰士和戰士遺孀們,您說哪個更重要呢?”
景和帝啞口無言!!
他現在算是看出來了,這群家伙就是想要讓他去做惡人啊!
到時候挨罵的又不是你們,你們當然是說得痛快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