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下去測試一下那邊的暗礁群。”柳銘淇對身邊的辜辰彥說道,“有了詳盡的數據,才好做出判斷。”
辜辰彥點點頭,遞了一疊紙張給柳銘淇,然后順便指了指另一側。
柳銘淇扭頭一瞧,發現北碼頭這邊一處,已經被挖成了三十多米的一個臺階,然后還有一條光滑的坡道,顯然是可以運輸東西的。
而辜辰彥給他的一疊紙張,上面全都用鉛筆寫著各種測試數據。
暗礁頂峰:平均比枯水期高出3.2米,比豐水期高出1.3米。
暗礁高度:從暗礁平面到頂峰,平均高度17.3米,最低處13.7米、最高處19.5米。距離普通河底平面最多23.4米,最少15.5米。
柳銘淇在查看各種數據時,辜辰彥說道:“我用了兩百多個人,從豐水期到枯水期,在這二十里的鬼門關暗礁群走了十幾遍,花了三個月的時間,才統計出來這個數據,大致上是不會有錯的。”
“很好,謝謝!”
柳銘淇搖晃著資料,由衷的道。
他剛才只是看了最靠近北碼頭的這一灘暗礁群,倒是忘記了,這樣的暗礁群足足有二十里。
幸好最低的只有13.7米,這樣哪怕是柳銘淇費盡心力,也只用在那些位置上面,多炸出一個口子來,便能解決問題。
想要把已經連接成一片的所有暗礁平面給砸毀,恐怕柳銘淇只能呼喚東風號了。
不過話說跨位面的召喚很貴,柳銘淇手上的錢還不夠一爽單位,他又沒有叮當貓幫忙,所以這也只是癡心妄想。
廢話少說。
辜辰彥果然不愧是巫愚的徒弟,不愧是墨家子弟,一板一眼做得非常詳盡。
柳銘淇覺得,以后自己不推選他繼任工部尚書一職,那都是對大康子民的犯罪。
少年也注意到了,辜辰彥用的是自己的公制單位記數。
這樣的做法就很好。
不然你來試一試,一丈二尺三寸五厘…這個單位你給我做出精致的標碼來?尺子上面弄得亂七八糟的,完全不嚴謹!
工部其實是最需要用到各種尺寸的地方。
因為哪怕是打造軍械,都是他們工部在管理的。
還有戶部使用的各種收糧器具、秤、斗、筐等等,也是他們制作了之后發放出去。
更別說各種各樣的度量衡。
要是能從工部打開缺口,讓他們能不斷的學習科學的度量衡,從而推廣到全天下,對以后的科學研究就很有利了。
以后有了這種啟蒙,柳銘淇的物理學說也更容易得到推廣。
之前柳銘淇先是給了巫夜霜米、厘米、毫米的尺寸比例,然后通過巫夜霜自己的實踐,發現了它的好處,自發自覺的去影響了工部的一群大員,辜辰彥便是其中一個。
此時,一群車夫和工人們,已經小心翼翼的在搬運各種器材。
他們之中,至少有五百人是從裕王府帶出來的,之前便在石油提煉工坊、苦味酸炸彈工坊干活兒,他們將要負責本來的工序,就像是在京城里做的那樣。
他們搬運的目的地,是早就準備好的、改造了的各個倉庫。
北碼頭上面的各種倉庫至少有上千個。
現在枯水期季節根本就沒有買賣,自然里面就空了,連倉庫的老板們都回到自己老家過年休息,那些干苦力的也只能是遺憾的回家休息。
正好現在可以利用一下,還非常的方便。
柳銘淇從碼頭上走回去時,相城府知府鄭儒文才來得及跟柳銘淇回報:“殿下,這邊我們已經整理好了大小各種倉庫三百二十五個,各種生活物資和應用物資也準備妥當,相城府駐軍也分散在了周圍三十里路的位置,并且設下了各個關卡,竭力保護此處的安全。”
他不用說,柳銘淇都看到了。
就在北碼頭這邊的懸崖上面,以及豎立在大運河正面的臨時堤壩上面,到處都插著旗幟,站著和走動著巡邏的軍士。
五千人全部散落在三十里的范圍內,其實也沒有多少人,而且戰斗力明顯的不高。
但他們拿來做一個警示和警報器的作用,是綽綽有余的。
身為法家子弟的鄭儒文知道,這一次德王率眾來整治鬼門關,事情的本身很重要,但更重要的是德王的安全。
此事景和帝專門發了一道中旨給他,命令他不惜一切代價都要保證柳銘淇的安全,哪怕是犧牲再多的人命都無所謂。
于是鄭儒文不但把自己帶到相城府的五千駐軍給派遣妥當,更讓數百個山民游走在這邊的各處山間道路和小路之間——不求他們阻擋有可能出現的意外,只要他們能發出信號彈就好。
山民們對于這一帶非常熟悉,哪怕是迎面和匪徒們遇上,他們也能左竄右竄,逃離危險。
為此,鄭儒文不但給了他們每人每天三百文錢,更是承諾,倘若有人真的發現意外情況,直接獎勵一百兩銀子。
這可讓山民們樂得開了花。
這一次的整個修繕鬼門關起碼都是要有四五十天,這便意味著他們單是每天的三百文都能拿四五十天,也就是十三四兩銀子了。
倘若發現了敵人土匪之類的,那更是血賺。
雖然這邊通江鎮很富足,但最富有的還是那些做生意的人,以及當官的,周邊的山民們頂多是比尋常人溫飽一些,談不上富裕。
一兩個月能掙三五兩的日子都不多!
所以他們的干勁兒挺高的,前幾天便已經開始行動了,巴不得遇到壞人。
柳銘淇來之前,繡衣衛指揮使杜文濤便已經給了他鄭儒文的詳盡資料。
杜文濤就是上一次在小葛村,柳銘淇暴打紈绔之后,繡衣衛派來探查情況的那一位,在繡衣衛里面是出了名的不喜歡打打殺殺,不過探查情報的能力還是很出色的。
這一次高敬便派了他隨行,不但有上百個繡衣衛,更有權節制周邊三個州府、十六個縣份的繡衣衛,堪稱他在繡衣衛的巔峰時刻。
鄭儒文是法家子弟,而且是正四品,不過這位法家子弟的光芒卻并不耀眼,原因在于他的才能并不突出,歷次的評比之中,他得到的通常只是“上下”的評分。
如此的評分,不能讓他迅速的升遷,所以四十二歲才是正四品,也算不上奇怪。
但鄭儒文有一點好,那便是他做事情非常嚴苛刻板,除惡必盡,對于上官吩咐的事情絕對是認認真真的完成。
有了這個一個優點,在將上一任相城府知府陳顯芝押回京里砍了頭之后,鄭儒文便被委派到相城府,一邊收拾爛攤子,一邊協助辜辰彥整治鬼門關周圍。
柳銘淇挺喜歡法家子弟的。
雖然絕對不能讓他們成為朝廷最主要的力量,但是排在第二名是再好不過的架構。
有了他們,儒家這個最喜歡做表面功夫的派別,才能夾起尾巴做人,不至于飄到我大明滅亡期間那種喪盡天良的地步——許多人一天到晚罵我大宋軟弱,可大宋軟弱人家有十萬人一起崖山殉國,我大明有么?水太涼嘛!頭皮太癢,需要剃發嘛!
所以看到鄭儒文這么一本正經的說話,柳銘淇心中很是歡喜。
法家子弟這么干脆直接的風格,比那些老狐貍繞來繞去的更讓現代人容易接受。
他問道:“鄭知府,我看見通江鎮那邊很是蕭條啊。我們這么幾千人入住在這邊,帶來了大量的吃喝玩樂消費,難道他們還不高興?”
這是很不正常的。
通江鎮雖然這幾個月沒有了平日里繁華的輪船中轉帶來的生意興隆,但之前就有數千上萬的工匠們在此處附近修建堤壩和改河道,消費能力再差都總比沒有生意好吧?
而且現在柳銘淇等人來了,這些人的身份地位明顯高于普通工人,照顧一個通江鎮的吃喝玩樂生意,那是綽綽有余。
算得上一個枯水期很好的收入補充。
可他們不高興。
非常不高興,這就讓柳銘淇很是不爽。
他是知道原因的。
鬼門關一旦被破除了,受益的是幾乎全天下的老百姓,但最直接的受害者就是通江鎮和順江鎮的商家,以及附近的居民們。
貨船不用專門在這邊停留,也不用專門在通江鎮和順江鎮之間中轉,那么兩個鎮子就失去了這種唯一性,從而馬上會迎來大大的衰退。
你說他們能高興得起來不?
這就相當于在x三角的人,鏟除了這個地方,全世界的人們都鼓掌叫好,唯獨是失去了眼前虛假繁榮的本地人不高興。
柳銘淇可從不慣這些臭毛病,該到你犧牲的時候,那你就得付出犧牲的代價。
輪到少年自己也一樣。
你沒看到我免費給皇帝出了那么多主意,參與了那么多朝中大事嗎?
來自異界的眾位存在們都在說,我這條咸魚簡直是一天到晚翻來覆去的蹦跶,比新鮮的魚還要有勁兒,這一點難道我不知道嗎?
但我不想方設法給這條破船補漏,不讓它進一步的發展壯大,哪怕是我能愉快的享受自己的生活,我的子孫后代怎么辦?
說你死后哪管洪水滔天?
屁話。
華夏人就從來不這么想!
子孫后代那是非常重要的。
你試一試你自己吃喝玩樂,而你的父母老婆孩子卻在破房子里面喝稀飯,然后你還問心無愧,視而不見?——這是不可能的!我們從古至今的教養和習俗,注定了我們不可能像是歐美非那群人這么薄涼,所以我們才比他們高貴。
所以柳銘淇做的一切,其實都是為了自己和家人后代,然后才是為了老百姓。
他沒有那么偉大,但也沒有那么自私。
不過在遇到事情的時候,有著現代“目的第一”理念的柳銘淇,才不管是不是打擾了你這邊幾千幾萬人的富足生活呢!
相比起幾千萬民眾的生活,以及大康未來的強大,區區一個通江鎮、一個順江鎮,一個北碼頭,一個南碼頭,完全不足為道。
更何況又不是要你們去死。
矯情什么呢?
倘若不自己率先積極的改變,等到國破之后,就輪到家亡了,到時候才是真的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