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宮丘成從來不是目中無人的紈绔。
他平日里就善于觀察。
見到柳銘淇高興了,南宮丘成順勢的說道:“其實我這次來找你,是希望你能幫我和王老二一把的。”
王老二就是王志如,是柳銘璟和南宮丘成的狐朋狗友,也是柳銘淇的朋友。
柳銘淇很聰明,南宮丘成說他一個人的事情,或許他還不清楚,但一加上了王志如,他馬上醒悟過來。
“南宮少爺,你這是說的宜賓種植煙草的土地?”
“是!”
兩個月前,柳銘淇在宜賓種植下了煙草種子,身為小煙槍的南宮丘成和王志如覺得這個買賣有搞頭,所以南宮丘成買了兩萬七千畝土地,王志如買了一千畝土地,準備過幾年拿來種植煙草。
結果沒想到,這才一轉眼,他們的家族就接連遭遇了最大的挫折。
南宮忌還好一點,他能重振戶部,所以還有用,南宮家族除了被抄去金銀別院財產之外,還留有部分的財力。
王飛騰就不一樣了。
雖然他是皇帝的潛邸之臣,平日里非常受到信任,但正因為這一點,景和帝對王飛騰是最為失望的。
叫你去做戶部尚書,就是叫你給朕管住錢袋子的。
結果現在好了,錢沒有了,糧食也沒有了,你到底干的是什么?
關鍵你王邵儀還發財了!
皇帝這么一生氣,下面的人自然知道分寸,王飛騰的家產被收得七七八八不說,抄家的時候拿走的東西比南宮府要多許多,幾乎是十不存一。
因此王志如的日子比南宮丘成還要慘一點。
不過呢,王飛騰的大兒子王良信,今年二十七歲,卻已經是正五品的大理寺丞。
王良信身為法家學子,斷案合理又細致,秉公執法,打壓豪強,平日里深得上官信賴,連大理寺卿宮正方都表揚,覺得可以著重培養。
大康朝又不怎么講究牽連這回事兒,所以在查明了王良信無不法行為后,他的工作和生活便都沒有受到影響。
描述到了這里,南宮丘成道:“事實就是這樣,我還好一些,據說王老二現在在家里天天都酩酊大醉,頹廢得不得了。”
聽著南宮丘成的講解,柳銘淇連連點頭,“我懂了!你們準備怎么辦?”
“不知道是他們還沒有查到這一塊兒來,還是故意的放我們一馬。”南宮丘成道,“但我們再留著這些土地,是沒有什么用了。所以我打算把這些土地轉手,拿到這些錢,手里也能寬裕一些…也看看王老二能不能做點什么吧!”
“這倒是好主意。”少年道,“不過你找我買,那是不可能的呀!”
宗室子弟是不允許擁有任何土地的。
勛貴倒是可以,但數量也有嚴格的限制。
其實勛貴這個也簡單。
他們每一代都會削減爵位,而且爵位是沒有像宗室這樣“子爵保底”的,就算是他們買再多的土地,最后下來不也就是一個富紳而已,照樣的繳納稅賦。
于是最受針對的便只有宗室,哪怕是再怎么做生意的宗室子弟,也不敢踩這條紅線。
不然最低也是罰沒家產,直接降級。
最嚴重的甚至會一擼到底,成為子爵。
如果柳銘淇這個新晉的親王,被一口氣降到了子爵,那才是流傳千古的天大笑話。
這道理南宮丘成也懂。
所以他笑了笑,“不用淇哥兒你買,只要你幫我們找一個合適的買家就可以…如果可以的話,我想王老二的價格還是二十五兩一畝,多付的錢從我那里口,你看怎么樣?”
“好!”
柳銘淇嘆了一口氣,“你們也是可惜了!如果再過幾年的話,這個生意不敢說一本萬利,但絕對比種田好很多。”
南宮丘成笑了笑,“我相信,但誰叫我們碰上了呢?”
南宮丘成沒有什么煙癮,他只是喜歡抽煙裝比。
可他也靈敏的察覺到了,現在朝廷諸公和那些官宦子弟們對煙草的喜歡。
越是喜歡玩兒的,越是公務繁忙的,那就越是喜歡。
香煙這個東西,發展下去肯定是前途無量。
可奈何現在南宮家已經蒙難,他也顧不了那么多。
他來找柳銘淇,絕不僅僅只是想要看看柳銘淇對他的態度。
還有好幾個現實的原因。
第一個,這個田地是種植煙草所用,現在有幾個人能知道煙草的價值?
不知道價值,那價格就很有可能給壓低。
虧損太多,對于現在的南宮忌和王飛騰來說,那是不可以的。
第二個,南宮家和王家已經是被抄家的角色,倘若他們自己去找人買土地,別人反手就把他們給賣了,那么他們得到的錢全都會打水漂,一點作用都起不到——皇帝雖然仁慈,可對于兩家的金銀財寶,也是全部抄了的。
即便是不去舉報,因此而壓價的話,他們也會損失許多。
好不容易有這么一個回收點錢的機會,南宮丘成自然不想節外生枝。
因此只有柳銘淇出馬,才能找到合適的買家,賣出一個合適的價格。
柳銘淇把事情應承下來,南宮丘成的心情大好。
心情一好,他便開始八卦起來:“淇哥兒,你聽說了太子和壽王的事情了,有什么想法?”
仁王為太子多年,南宮丘成一時倒忘記改口。
柳銘淇搖頭:“我不清楚任何內幕,怎么,南宮相爺跟你說了?”
南宮丘成曬然一笑,“他怎么可能跟我說這些?我爺爺向來嘴嚴,還有,難道他最近還敢逾越?”
這也是。
南宮忌已經是戴罪之身,倘若他還敢泄露皇宮里面的秘密,皇帝一定會辦他。
說起來,柳銘淇也是一樣的懵比。
今天早上還沒吃早飯,便被景和帝招到了皇宮里面,然后便聽到仁王和壽王全部死了的消息。
接著又是要晉升他和柳銘觀為帝國親王,作為太子的候選。
回到家里,和父母才來得及說幾句心里話呢,這邊柳銘璟和南宮丘成便先后來到。
他連獨立思考的時間都沒有。
南宮丘成的這話,又引起了他心中的惆悵。
“不應該啊!”少年忍不住感嘆了一聲。
多的他不會說。
言多必失。
君不密則失臣,臣不密則失身,幾事不密則害成。是以君子慎密而不出也。
關系到皇室的尊嚴,皇帝的秘密,他再怎么也不可能和外人談及這個。
南宮丘成自然明白這一點,他說的不是秘密本身。
他低聲道:“壽王的事情我不曉得,但仁王的事情,透露著蹊蹺啊…仇香姑娘你很熟悉的,對吧?”
柳銘淇心頭一跳。
在前幾天,皇宮四處封鎖消息的時候,京城小道消息中轉站柳銘璟便提過,仇香被仁王接走了,然后仁王府便被封了。
跟著封的,還有仇香的葬花樓。
當時柳銘淇沒有多想,或者說他根本想不到很多東西。
但如今南宮丘成一提起,許多記憶就和今天收到的信息重合起來了。
南宮丘成卻不知道柳銘淇的心思,他嘆了一口氣:“可惜了,也不知道仇香到哪兒去了!那天晚上究竟發生了什么事情啊!”
送了南宮丘成離開,柳銘淇坐在亭子里,心中思緒萬千。
如果說這個世界上,除了那些真正知道事情內幕的人之外,還能對這個事情有點察覺的,那便是柳銘淇了。
實際上柳銘淇知道的比常人想象的要多太多。
別忘了。
少年上一次去救治忽然發高燒昏迷的仇香時,他曾經聽到過仇香昏迷中說的囈語。
“我要殺了你!”
“我一定要殺了你這個卑鄙無恥惡毒的畜生!”
“我要向天下人揭露你的喪盡天良!”
“爹,香兒會為你報仇的!”
這些話柳銘淇一直記在心里。
當時他就在奇怪,仇香已經是太子很迷戀的女人了,她有這么大的冤屈,難道太子還不能幫她報仇?
現在如果再聯想到仁王接了仇香回仁王府,結果馬上就傳出了仁王“病故”的消息…柳銘淇忽然間不寒而栗。
倘若自己想的是真的話,豈不是仇香的仇人就是仁王,而她一直想要殺的就是仁王?
不然仁王才二十八歲,正值男人最強壯最沒有病痛的年齡,怎么可能忽然就暴斃?
但說是仇香殺了他,這就很正常了。
不僅僅是這個證據。
仇香被仁王接走的前幾天,她來跟柳銘淇道別時,說的那些話,遠遠超過了嫁人之前的臨別之語。
給柳銘淇的感覺就像是她在和自己見最后一面,從此便天人永隔一樣。
甚至于送桃兒和杏兒去普陀山,柳銘淇都感覺她在交代后事。
那種感覺很不好。
如今柳銘淇結合起來想,恐怕是仇香知道自己要去和仁王同歸于盡,從而才有上述的舉動。
一想起小姐姐很有可能已經不在這個人世間了,少年心中就是一股巨大的失落。
好不容易有前世的一點聯系,現在卻斷了。
而且斷得是如此徹底!
仁王啊仁王,你這是作了什么孽,讓我的小姐姐寧愿一死,也要殺了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