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皇后的哭泣聲之外,滿屋子一片死寂。
除了仇香,一個個的臉上都充滿著驚駭。
景和帝更是渾身都在顫抖。
真的是渾身顫抖!
連嘴皮子都在發抖。
“麗…麗妹…”他下意識的喊出了多年未曾喊過的皇后閨名,“我…給我看看…看看…”
皇后本來在放聲大哭,聽到了皇帝的話,倏的一下便爬到了他的床前,雙手捧上了玉扳指,淚眼汪汪的泣聲道:“皇上,我們…我們的孩兒…他,他死得好慘啊…”
皇帝顫抖著手,拿起了那個乳白色的玉扳指,看著玉扳指外面的一個類似于虎頭的天然印記,看著玉扳指內里刻著的那一行歪歪的小字,頓時也忍不住,淚水潸然而下。
“啊…”
景和帝仰頭大吼了一聲,聲音里說不出的傷痛。
剛剛才站起來的太后也渾身一顫,癱軟著就要跌落在地上,幸好張勤眼疾手快,一把把她給攙扶住,將她慢慢的扶到椅子上坐著。
“皇兒…”
太后顫聲問道:“你們,你們沒看錯?這是…是…”
“母后,沒錯啊!我怎么會看錯我兒子的東西?”皇后邊哭邊道:“這就是皇上在他十八歲那年,賞賜給他的玉扳指啊!里面皇上還特意自己刻了一行字在里面,這是做不得假的啊!”
“賜予皇兒銘浩,安康吉祥。”
皇帝喃喃的念著一句話。
大家都知道,這便是他刻在玉扳指里面的字。
熊大寶都已經嚇傻了。
他以為自己膽子夠大,就算是前段時間父親遭遇冤屈,被關起來,他自己也被禁止出軍營帳篷,他也從來不慌,該喝喝,該吃吃,一點兒也不放在心上。
但現在熊大寶覺得自己心臟每跳動一下,就會流出一層汗水。
太踏馬的驚悚了!
原本以為壽王和仁王皆薨,已經是天下前所未有的巨大驚變。
結果如今忽然又冒出了這么一茬。
仁王有謀害前太子銘浩的嫌疑!?
這尼瑪是要瘋了吧?
熊大寶抬頭看了看對面的張勤。
張勤雖然還是那張撲克臉,但作為多年的好友,熊大寶還是能看到他握住刀把的手,已經青筋都冒出來了。
侍立在一旁的趙壽,半句話都不敢說,連抬頭都不敢。
也只有他身邊的仇香,仍舊是云淡風輕,沒有半點緊張。
好像剛才被皇帝斥責,說要將其碎尸萬段的人,并不是她一樣。
但一想起據說的仇香用最殘忍的方法,將太子殘害得遍體鱗傷后割喉而亡,熊大寶又覺得現在仇香的輕松心情也不足為奇了。
應該是從那一刻開始,仇香就沒想過自己還能活吧?
熊大寶是見過仇香好幾次的,在葬花樓。
他原本只是覺得這個女人才貌雙全,不愧是京中最漂亮的女人。
哪曉得仇香柔美大方的外表下面,居然藏著這么一個瘋狂的靈魂。
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仁王也是倒了八輩子霉了,才會被她給算計。
不知道過了多久,在皇后仍舊不停的低泣聲音中,景和帝幽幽的道:“這枚玉扳指,你從哪里得來的?仁王身上?”
他的話語寒冷如冰,讓人聽了都不寒而栗。
不僅僅皇帝,其他人也這么想的。
結果仇香的回答出人意料。
“不。”她搖頭道:“這是我的父親,從太子的手上拔下來的。”
皇帝眼睛驀的一下子瞪大了。
皇后更是直接轉過頭來,用想要吃掉她的惡毒眼神,狠狠的盯住了仇香。
要不是她剛才憂傷過度,哭得渾身沒有了力氣,她還真的要這么做。
坐在椅子上的太后也是一陣頭暈。
大家伙兒都不知道該說什么好。
眼看著皇帝胸膛大大的起伏,卻又憋得說不出話來,仇香也不用他動問,繼續說:“當年是我父親去聯絡西北最兇殘的土匪‘鐵雀子’,謊稱太子行營是一群江南來的大商人,攜帶著大量的絲綢瓷器和珠寶,只不過是由官軍護送的。
他們這些土包子,怎么可能知道羽林衛的旗幟?怎么可能分辨得出皇家的標識?收到了我父親帶去的五萬兩白銀,再加上讓人眼饞的財物,便上當的去火燒了太子行營,想要搶劫個痛快。
沒想到他們遇到了羽林衛的拼死狙擊,并且太子第一時間被羽林衛護送逃跑。結果這反而激起了‘鐵雀子’的兇性,而且他們誤以為太子攜帶著最重要的珍寶,于是著重追殺太子。
一路上羽林衛拼死抵抗,卻因為地形不熟悉,又加上了‘鐵雀子’人多勢眾,所以終于圍住了太子,將他擊殺當場。”
仇香一邊說,一邊打量景和帝的表情。
皇帝面如死灰,眼神冷漠,像極了一座雕像。
但他的雙手拳頭握得緊緊的,像是要捏出血來一般。
“但是他們擊殺了太子之后,并沒有從太子身上找到多少值錢的東西,相反的,他們還看到了太子身上穿著的蟒袍。
‘鐵雀子’再笨也不會認不出龍,他們頓時知道這個人的身份絕對不簡單,很可能就是一個大貴族。
為此他們險些當場殺了我的父親,要不是我父親心思活絡,借口說回去詢問消息,并且答應給他們銀子補償,恐怕也會被斬殺當場。”
說到了這兒,仇香曬然一笑,“你們以為就這么簡單?不!事實上我父親也根本不知道那就是太子的行營!他也深信這只是一個規模龐大的江南富商隊伍…我父親不是軍中之人,一直都在西北做生意,他當然也不認識羽林衛的旗幟。
倘若這個事情,是我父親提前知道,他哪怕是亡命天涯,也不敢做出這等罪及家人的蠢事兒的!
當然了,已經知情的他,也騙不了老奸巨猾的‘鐵雀子’,‘鐵雀子’也不會上當。
等到他知曉一切,已經晚了!所以他鬼使神差的從太子的手上,拔下了這枚玉扳指,期望有一天,這枚玉扳指有可能成為一個證據。
至少,至少能證明,他是這個事件的參與者。不至于以后查出的時候,會被人任意的污蔑黑白。”
說到這兒,仇香便沒有說話了。
景和帝等了一下,才問道:“你的父親呢?”
“早就死了,一家二十一口,全部被燒死在家里。”仇香面無表情的道,就像是在說無關的人。
“那你為什么還活著?”景和帝皺眉道。
“我娘是他的外室,沒有人知道她的存在。”仇香說道,“當年我父親預感到了要出事,所以和我娘約好,如果從此他沒有來找她,她也不能去找我父親,必須等到一年之后,才去一個秘密地方,看看能不能找到我父親留給她的東西。
我娘一年之后就去了,在那個樹底下的洞里,挖出來一個包裹,里面除了一封信寫清楚事情經過之外,還有這枚玉扳指,作為證據。
我對我父親沒有多深的感情,但他畢竟是我的爹,我娘很愛他,他就是我娘的天,我娘的一切。
我娘臨死前抓著我的手,讓我發誓,一定要為我爹報仇,殺了那個畜生!
所以我準備好了之后,就入京了,花了幾年的時間,終于取得了他的信任。
然后在洞房花燭夜的時候,我喂他喝了蒙汗藥,把他捆綁在床上,告訴他一切時,欣賞著他驚恐、后悔、怨恨的神情,再把他給殺了!真是痛快啊!”
“夠了!!”
景和帝臉上都似乎冒出了青筋,他低吼道:“你能證明你父親參與了襲擊事件,但又有什么證明,是仁王指使的?”
“當年和我父親一起去聯絡‘鐵雀子’的,還有另外一個人,叫做朱平川,是豹騎衛大將軍朱坤的大兒子。
正是他帶領隊伍躲過了周圍邊軍、駐軍的巡邏線路,并且選好了時間,恰好是在黃昏抵達太子行營附近,從而讓大家都沒辦法看清楚那邊的旗幟,以及具體的帳篷情況。
倘若是天色明亮的話,相信不僅僅是我父親,‘鐵雀子’也一定能看出,安營扎寨的方式絕對不是普通軍隊能做出來的。
同時也是他,引誘‘鐵雀子’去拼命追殺太子,以為那樣就能獲得天大的財富呢。”
仇香不經意間,又揭露了一段秘史。
朱平川?
景和帝臉上露出了疑惑,怎么這個人自己好像有點印象,卻又忘記了?
他望向了旁邊的張勤,張勤躬身道:“陛下,豹騎衛校尉朱平川,在十一年前的剿滅西北土匪馬賊的過程中,帶隊殺入沙漠之后失蹤,爾來已經有九年時間了。”
仇香點點頭,“按照這個時間來算,朱平川應該是仁王的心腹了,不然他也該第一時間被處死。”
景和帝卻是搖頭:“死無對證的人,你怎么說都行。”
仇香道:“我說這個,并不是想要找他來對證,而是告訴你們有這個人也直接參與了。還有我也相信,他應該沒有那么容易死,說不定已經成為了柳銘宇的暗子,伺機而動呢?這就要靠你們自己去捕捉查明了。”
她說話一點都不客氣,但已經不怕死了,她難道還會怕皇帝?
景和帝心中焦躁,一股戾氣都要滿溢出來。
但他卻以莫大的毅力,忍住了想要殺人和毀滅一切的沖動。
至少是現在。
“說得再詳細一點。”景和帝干脆的道:“朕會不惜一切代價來查明此事,倘若真是如此,現在雖然仁王已死,但他的那些屬下們還在吧?說不定能找到殺害你爹的兇手呢?你不希望能徹底的報仇雪恨嗎?”
“咯咯,皇上您真了不起,知道小女子的弱點啊!”仇香贊賞的看著他,“我娘讓我殺了柳銘宇就行,但只有他一個怎么行?我要更多的人為我爹陪葬,跟我一起死!”
她的陰冷和恨意,根本不下于皇帝。
張勤皺了皺眉頭,手再次握緊了刀柄。
仇香又說道:“其實陛下您忽略了一個簡單的事實,那就是這個計劃產生于十一年之前,那么十一年前在柳銘宇身邊的有哪些人,您把他們全部抓起來,嚴刑拷打了,不就什么都能知道了嗎?
我可是聽說,苗大人有一個奇妙無比的審訊方法,無論多么強硬的人,在這種刑罰面前都會全部招供呢!”
“十一年前…”
景和帝若有所思。
他再次望向了張勤,張勤澀然道:“陛下,臣不知曉。”
再望向熊大寶,熊大寶也是搖頭。
這都十一年前的事情了,兩人那個時候才十多歲,怎么可能知道得那么清楚?
仇香無奈的嘆氣,“看來你們都不怎么關心柳銘宇啊!除了朱平川之外,不是還有一個李帆嗎?他可是柳銘宇最信任的人,應該有他參與的!”
說到這兒,她一臉的惋惜,“可惜了,我要確保殺掉柳銘宇,沒辦法對他下手。”
你真是一個惡毒的女人!
景和帝心中忍不住吐槽了一句,冷聲問道:“為什么你選擇現在殺了仁王?都忍了這么久,為什么現在忍不住了?”
仇香道:“很簡單啊,他這里貪腐的陰謀敗露了,天知道您會不會直接把他給廢了,關在宮里,讓壽王殿下成為太子?如果是那樣的話,我豈不是沒有殺他的機會了嗎?”
頓了頓,仇香又說道:“其實我本來打算他登基為皇的那一天再殺了他的!結果提前到了現在,我也很惋惜啊!”
“你給我住嘴!!”
景和帝惡狠狠的瞪著她,恨不得直接把她給撕成碎片。
但下一刻,景和帝還是自己深吸了幾口氣,慢慢的強行克制住了自己。
現在殺了這個額度的女人,實在是太便宜她了!
我不能這么做,我要徹底調查清楚真相再慢慢的處置她!
心中波瀾無數,但皇帝臉上卻面無表情,他轉頭道:“熊大寶,令人去帶李帆來。”
熊大寶頓時臉色一變,訕訕的道:“陛下,在千牛衛封鎖仁王府的時候,就沒有看到李帆,這兩天四處找他也沒有找到…臣想,他應該是跑了。”
“跑了!?”
景和帝勃然大怒,“他怎么可能跑的?怎么能跑得掉的?啊?廢物!!”
仇香臉上卻露出了一絲笑容,“陛下,這不就正好可以證明他李帆做賊心虛嗎?他要是心中沒有點秘密,能跑嗎?為什么要跑呀?!”
景和帝倒吸了一口冷氣。
對啊!
李帆為什么這么急匆匆的離開?
要知道,在整個兒的太子屬官大肆貪腐的案件之中,唯有他李帆一個人從來不參與,也沒有任何的不法舉措。
這還讓景和帝夸贊吏部尚書李秀泰教子有方呢!
在那個時候都沒有牽扯到他,為什么在仁王被殺之后,他反而是跑了呢?
無論從哪個方面來說,這事兒都不可能牽扯到他,更別說他的父親還是吏部尚書啊!
這不是心中有鬼是什么?
一時間,景和帝想要抓住李帆的心思越發急迫。
因為他忽然明白到,想要解開心中的謎團,想要證明仇香的話到底是不是正確,就一定要找到李帆。
李帆!
他已經成了這件驚天大案的關鍵!!!
看了這兩章,誰還敢說俺水?請叫我干貨王!!
昨天的兩章,有很多暗示啊,可惜你們都不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