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城一更三點入夜之后敲響暮鼓,全城實行宵禁。
但是只有主干大道之上有人巡邏,坊市小道之間無人盤查,因此夜間街上也并不是完全無人,酒肆柳巷之中,依舊歌舞升平。
陸長生穿梭在各個坊市之間,每到一處便尋找高處,施展聽風術。
他蹲在一處古塔之上,閉上了眼睛。
掌心幻術浮現出一個紫衣面具人影,風掠過空中帶來的訊息不斷的和他掌心的人影匹配,
但是姜城是個大城,他這種方法根本就不是一時半會能夠找到人的。
不過陸長生也不是真正的大海撈針,那一日紫衣人雖然是換了好幾個方向撤離的,但是最后給他的感覺是向西邊去的,于是他首選的便是城西。
一連搜尋了幾座坊市,天開始下起雨來。
再加上實在是有些晚了,陸長生便準備先回去,明日再來搜尋。
只不過從大道撤離的時候,陸長生突然發現了一個奇怪的身影。
城中已然進入了宵禁,但是對方卻行走在大道之上。
空蕩蕩的大道之上一個披著血紅色斗篷的人影在行走,極為顯眼。
仔細查探,更發現不對勁。
對方幾步便跨越了數百米距離,從街道的這一頭,出現在了另一頭。
更可怕的是,地上沒有影子。
縮地成寸,立地無影。
陸長生眼神一縮:“元神!”
“葉仙卿?”
陸長生又感覺不像,他立刻跟了上去。
當陸長生遠隔著幾條街的距離,悄悄跟上來的時候,那披著斗篷的人影突然停下了腳步。
對方好像發現了什么,但是笑了笑沒有任何動作。
西市,天行當鋪。
后院亮著燈光,單晟正在閱覽一本古冊,他突然抬起頭來,看向了門外。
“姐姐,你怎么來了?”
一道身影直接穿過了只有一條縫隙的大門,猶如鬼魅一般站在了屋內。
“原本只是來看看你傷怎么樣了,沒想到將長生觀的道士也給引過來了。”
來人發出了聲音,正是顧紫衣。
單晟看向了外面:“姐姐要將他們引過來,殺了他們?”
顧紫衣完全沒有將陸長生放在眼里:“不,殺他們哪用得著這么麻煩。”
“不過我們剛好可以利用他們,將你在這的消息散發出來,到時候你趁機將鎖龍之局拋出去。”
“我們不能等著他們動起來,得讓他們按照我們定好的方向動起來。”
單晟立刻認真了起來:“姐姐想怎么辦?”
顧紫衣吩咐道:“一是引李軾上鉤,讓他認為鎖龍局是他憑借自己實力得到的,是從你手中搶來的。”
“二則逼迫那白龍妥協,這白龍高傲如此,便是因為現在還沒有人找到鎖龍之局。”
“到時候鎖龍之局泄露了出來,李軾、葉仙卿、長生觀一同盯上它,而只有我們可以打開鎖龍井,由不得它不向我們低頭。”
“那時,我們讓它做什么,它就得做什么。”
雨夜里。
陸長生跟在顧紫衣的身后,根本不敢靠得過近。
良久之后才悄悄摸摸的靠近長定坊,直到天亮之前,終于找到了紫衣人單晟。
“原來躲在這。”
陸長生在遠處看了一眼天行當鋪,不敢再靠近和久留,確定了地方之后便迅速退去。
然而其卻不知道,一道巴掌大小的血色紙人卻緊隨其后,跟著他的腳步一同穿梭在姜城的城墻屋頂之上。
然后,剛剛到達主干大道,突然平地一聲劍鳴。
那紙人飄搖在風雨中,一柄利劍穿透符紙,將那紙人穿透釘住在地上。
紙人之上的力量散去,迅速燃燒成灰,那火焰連雨水都打濕不熄。
這一舉動,就好像捅了馬蜂窩一樣。
瞬間成百上千的紙人從遠處沖出,沿著各個屋頂飄舞,掠過街道。
但是,不僅僅沒有找到滅殺紙人的身影,更連原本跟著的陸長生也丟了。
尋找良久,這些紙人不甘心的盤旋在天空,最終還是散去。
隔著幾條街的一處角落,兩道身影從黑暗之中走出。
陸長生:“你怎么突然來了?”
話出口的時候他卻又立刻想明白了,天都快亮了,王七郎這是擔心他出事來尋他來了。
王七郎當然不會將這事情說出口,而是裝模作樣的對著劍尖吹了一口,仿佛想要將上面的灰燼吹干凈。
然后他帥氣的將劍插回了劍鞘,豎起兩根手指搖了搖。
“長生師弟,你這不行啊!”
“讓你出門找個人,天都快亮了,你找了個紙人回來?”
“你想要紙人早說嘛,明天一早我就去扎紙鋪子,給你燒八個美姬妾。”
“燕瘦環肥,高挑玲瓏,想要啥有啥…”
陸長生懶得理會王七郎的調侃,只說了一句就打斷了王七郎的喋喋不休:“我找到了紫衣人。”
王七郎扭頭看向路長生:“說說。”
“怎么找到的?”
陸長生說完之后,王七郎聽完搖了搖頭,
“元神真人的手段若非神通,難以瞞得過他們,你若是待著不動,他或許不會察覺你,你跟了他一路了,他會看不到你?”
陸長生皺起了眉頭:“你是說,他是故意帶著我去的城西?”
王七郎也不能確定:“反正要么他早就發現你了,要么你是他祖宗。”
“要不然怎么還給你燒個紙人過來了。”
王七郎拍著陸長生的肩膀揶揄道:“這大禮,一般人還真受不起。”
調笑完了陸長生,王七郎也認真了起來。
“不論如何看,這西市天行當鋪是個大坑。”
“不過對我們來說剛剛好,將紫衣人的位置泄露給徐云,讓他和葉仙卿去趟這個大坑。”
陸長生皺起了眉頭:“我們不是阻止葉仙卿和李軾找到真龍和仙劍么?這樣豈不是幫了他們?”
王七郎舉著傘緩緩前行,在雨中有著一種閑庭漫步的自信感:“真龍要出世,我們擋得住嗎?”
“仙劍要擇主,我們擋得住嗎?”
“齊王府背靠著朝廷,要給天子煉丹,我們擋得住嗎?”
陸長生一陣默然:“哪怕擋得住,接下來大宣王朝估計也會容不下我們。”
王七郎接著說道:“當車輪滾滾而下的時候,我們螳臂當車是自尋苦頭,哪怕拼盡全力成了,也是兩敗俱傷。”
說到這里他話語一轉:“但是我們只要登上車子,然后從內部把他的杠子給咬斷,他們就得車毀人亡。”
陸長生眼神一亮:“你終于有定計了?”
之前王七郎雖然打定主意要對付齊王府和葉仙卿,但是卻一直都是在觀望,還沒有真正的計策出來。
沒想到觀望和收集信息幾日之后,王七郎就已經有了計策。
王七郎點了點頭:“夜里剛剛有了定計,我們不阻止齊王府和葉仙卿煉丹,畢竟我們兩個這小胳膊小腿的,要和齊王府和葉仙卿掰腕子,那不是廁所里點燈籠——找死么?”
“他們要尋龍,就讓他們尋。”
“他們要奪劍,就讓他們奪。”
“他們最終的目的無非就是煉出真龍丹討好天子,到時候齊王便是太子,將要繼承大統之人。”
“葉仙卿攀附上了齊王府,榮華富貴有望。”
“李軾權勢無兩,還有了仙劍,到時候一統赤州勢力,地位穩固如泰山。”
王七郎臉上這個時候露出玩味的笑容,甚至忍不住笑出聲來。
“他們的如意算盤打得挺好,不過…”
“若是齊王府獻給圣人天子的真龍丹有問題,你說會怎么樣?”
陸長生瞳孔一縮:“真龍丹由葉仙卿親自煉制,豈會出問題?”
“就算出了問題,葉仙卿和李軾會看不出來?就這樣傻愣愣的送呈天子?”
王七郎眉頭揚起:“所以夜里我已經找到了徐云,他繼承了葉仙卿的煉丹術,知道葉仙卿所有的秘密。”
“而且,他還有致命的弱點,以及和葉仙卿化不開的矛盾。”
“他。”
“將是我們入局的棋子。”
陸長生看著王七郎,突然渾身上下打了個冷顫。
雖然王七郎不過只是一個初入修行之門的修士,年齡還未及弱冠。
但是此刻他的所作所為,足以讓所有人感覺到膽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