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臣見過天后。”禮部尚書恭敬地對天后行禮,神色有些奇怪。
原本天后為了避嫌,所以每次召見群臣,事無大小,都有天子在旁,而這次,天后居然單獨召見自己,還在這么關鍵的時候。
要知道天后之前因為主戰蒙國的事情和文臣們鬧得有些僵,此時召見他這個‘六部之首’的原因是什么,實在是耐人尋味。
“免禮。”天后聲音淡然,然后開口道,“你可知道魏郡王府一事?”
魏郡王府?!
禮部尚書心里咯噔了一下,這件事當初鬧得沸沸揚揚,原本大家都認為這是天后的娘家楊家人搞得事。
但事后經過各方勢力不斷勘察,天下沒有不漏風的墻,自然也發現了魏郡王府本身的不干凈。
魏郡王府背后有著云臺閣和知守府在共同謀劃,而且對方似乎是早就料到了楊家人出手一樣,如果這件事做得干凈的,大家還可以睜一眼,閉一只眼,但是這件事做得不干不凈,最后還暴露了出來。
不過讓道家松了一口氣的是,上次朝會之中,爭斗聚集在了順天府尹和坤城城隍身上,實際上是天后和天子的爭斗。
自然雙方都不想要牽扯進來‘中立’的道家。
那么天后這次開口是為什么?難道是想要秋后算賬?畢竟天后上次懲戒了楊家之后,她現在可是占據著大義。
但這也太不是時候了。
云臺閣和知守府本身就根深蒂固,有著人仙坐鎮,即使在王朝最鼎盛時期,也會讓著一兩分,現在南越入侵,天后和天子爭權,清算道家是實在是不智。
不等禮部尚書繼續思考,天后開口道,“云臺閣和知守府渺無王法,窩贓賊子,實在是是可忍,孰不可忍,擬旨,剝奪云臺閣和知守府三山五岳江河湖海道家祭祀十年,以儆效尤!”
這?!
禮部尚書終于明白天后為何單獨召見自己了,這件事確實是該輪到他禮部管轄。
這些仙門的仙人們雖然餐風飲露,高高在上,但是他們中一旦修行有礙,或者門徒資質有限,都會選擇轉修神道。
而神道修行是必須要王朝支撐的,原本大盛控制著中樞神職,將各地的從屬神職分配給佛道儒兵四家,換取他們的鼎力支持。
如今·······
“天后,貿然剝奪道家祭祀,恐怕不妥啊。”雖然只是十年時間,道家不會決死反撲,但是現在正在山河動搖之時,原本明智無比的天后怎么會犯這種低級的錯誤呢?
“有何不妥?”天后鳳目如劍,指了指旁邊整理好的一疊經文,“傳我諭令,此經乃是我夢得佛陀神授,可解無量災劫,如今大赦天下,禮贊無量光王佛,封大盛護國王佛。”
天后的聲音落下。
頓時天下氣運風起云涌,無數道觀門匾震動,氣運分散,聚集成為龍形,涌入上川悠仁頭頂上的氣運之中。
這些氣運不斷被煉化為至尊至貴的紫薇龍氣,他頭頂的云氣之中,一只紫色的獨角蛟龍探爪,抓住一粒黑白分明的太極珠。
“這樁買賣不錯。”上川悠仁閉目感受著自身的力量,雖然因為天后突兀的命令,這些氣運縹緲,就像是無根之木,但是卻真實不虛,只要他能夠抗住道門的反噬,那么這個位置就可以坐實。
同時他手中浮現文字神職,上面花鳥蟲魚不斷變化,乃是南越祭祀文演化而來,但他的目標可不僅僅如此。
花鳥蟲魚之上,有無數如同星辰軌跡的圖案變化,其中最為清晰的,當屬三垣四象,而三垣四象之下,要數貪狼,破軍等星命,這是他通過自己麾下的軍隊演化的神紋。
而天后的命令出現,傳下了他的超凡文字,無數城郭百態,人世眾生從虛幻中顯現,雖然還不清晰,但是已經有三才聚集之相,這枚強大的白銀神職接近被他全部煉化,配合現在手中的紫微龍氣和氣運,即使不如地仙,但是對付普通人仙沒有任何問題。
御書房內,天子感受到氣運的巨大震動,看到身邊掌印太監遞來的文書,臉色就像是失真的照片一樣變幻。
自己這位一向進退有度的母后難道是瘋了嗎?
他本能地想要拒絕按下印璽,但是身邊千葉突然說道,“陛下,可是為如今神道氣運動蕩一事煩惱?”
魏明看向千葉,對方是坤城城隍,又得了太微福壽府君的神號,感受到神道氣運震蕩,再正常不過。
他沒有隱瞞,開口說道,“母后想要剝奪知守府和云臺閣的祭祀,宣揚佛法。”
千葉故作思慮之后開口道,“陛下,這是好事啊。”
好事?
魏明和天后的爭奪已經擺在了明面上,所以他下意識地就反對天后所有贊成的事情,如今聽到千葉的提醒,他不動聲色地問道,“這何好之有?”
千葉拱手說道,“陛下,知守府和云臺閣可是真的包藏了魏王府余孽的,而且從他們準備的后路來看,是早有準備之事。”
作為當事人,他對這件事太有發言權了。
魏明想要合上圣旨,打回去的心思瞬間淡了下來。
不管知守府和云臺閣是不是想要對付天后,但是包藏一個身懷紫微龍氣的郡王,就足以讓他厭惡了。
他這位天子可還沒有駕崩呢?
對方當時這么做是什么意思,難道是在準備后路?
千葉接著說道,“這證明知守府和云臺閣確有二心,另外一方面,天后如今如此急躁地挑起佛道爭端,想要爭取佛門支持,已經是亂了陣腳的表現,這天欲使人滅亡,必先使人瘋狂,陛下何不順勢而行,既然天后想要沖鋒在前,瓜分道家氣運,那么陛下您也可以順勢坐享其成,等道家反撲天后。”
隨后千葉真誠地說道,“當然小神如此建議,也有報當年云臺閣和知守府陷害之仇,一切全憑圣斷。”
好臣子啊,魏明扶起躬身的千葉,他不怕自己的臣子有私心,就怕臣子的私心不說,這是所有帝王的同感,畢竟他們坐擁天下,賞賜自己喜愛的臣子不過是隨手之事,最擔心的還是這些臣子有二心。
“愛卿所言有理。”
魏明重新將圣旨展開,思考了一下,加上了一些神名,然后落上玉璽,遞給身邊的大太監,“你回復給天后就是了。”
大太監領命,前往天后的寢宮。
天后看了一眼圣旨后面加上的神名,顯然自己這位皇兒也想要在其中分一杯羹,不過她并不在意,對她來說,取得彌勒佛說未來星宿劫經才是最重要的。
落下自己的印章之后,天后將圣旨遞給禮部尚書,“祭祀宗廟,昭告天下。”
禮部尚書神色復雜地領旨,這種祭祀一事,只要不是邪道祭祀,滿朝文武都不會出言反對,這是天家權柄的最核心地方,特別是在這種事神道擁有著偉力的世界。
是絕對可以圣心獨斷的。
而如今天后取得了天子的同意,道家先又有把柄被握在手上,滿朝的儒兵佛三家自然不會放過這種瓜分氣運的時機,特別是也不過十年時間,難道道家真的想要為了十年拼死反撲?
天后和天子共同落印之后,氣運的震動更是如同山崩海嘯一般。
青州的胡娘娘廟中,胡姥姥神域不斷震動,在陰世金紅色的神域光輝變得暗淡起來,她有些大驚失色地起身,因為這已經威脅到了她本身的神職。
好在不過片刻,另外一股氣運從隱秘的冥冥虛空中傳來,一起傳來的還有一段信息,不僅幫助胡姥姥穩定了她的神域,還布置下了任務。
胡姥姥吩咐神域中的侍從,“備好車馬,我要前往云臺閣問事。”
一座縹緲的道山之上,鐘聲七響,無數道士望向山頂,這代表著知守府要發生大事了,他們從煉丹,打坐中起身,一個個井然有序地向著山頂而去。
道山之巔,這里雖然只有方寸之大,卻坐落著一座人仙福地,無數純凈的天清靈機彌漫,或成廊柱,或成穹頂,普通的修行者即使聞上一口,都可以免去數年苦修。
而這座福地之中對坐著兩人,其中一人須發皆白,另一人須發皆黑,兩人之間,一朵七色蓮花不斷開落。
剛剛天后和天子共同剝奪知守府和云臺閣神道氣運的時候,蓮花一下子就凋零了三色,但過了一會兒,又回升了一色。
白發道人神色凝重地說道,“大盛為何動手?難道是張角說服了對方?但如今天后和天子不是勢如水火嗎?我們為何沒有得到一點消息?”
黑發道人搖了搖頭,透過無數天清靈機組成的穹頂看向虛空,“現在再來計較這件事已經晚了,你我準備應對張角的反撲吧。”
白發道人道人認真地點了點頭,現在計較這件事確實已經晚了,好在祂們早有準備,“可惜蜀山不愿意加入我們,這明明是破開這方世界最好的機會。”
“他們就是那樣的硬骨頭。”黑發道人沒有絲毫動容地說道,他看向了道山之下,一篇逍遙經文亙古長存,而經文之下有著冥冥鬼蜮,無數泥質石蛹佇立。
而這些陶人最中間,一少年,身懷純粹的紫微龍氣,面目陰沉,閉目不語,周圍一條條陰冥鎖鏈纏繞,仿佛是幽冥鬼帝一樣。
天后代表的佛門知道這個世界的真相,他們道門當然同樣知道。
而這代的知守府和云臺閣觀主已經修行屆滿,剩下的路,要么是獨自脫身,遁入虛空之中尋找冥冥一線生機,要么是打破這個世界隱藏的東西,直接照見真實。
顯然他們選擇了后者,而這最重要的一步,就需要如今大盛的紫微龍氣。
虛空中,一座漂浮的福地,張角也感受到了道門氣運的變化,這對于他來說可是千載難逢的好事啊,但是生性多疑的祂還是忍不住看向大盛神都的方向,天后和天子怎么會在這個時候沒有傳出一點風聲,共同對付知守府和云臺閣。
就算自己勸說了天后,但以天后的性格,絕對不會輕易出手,更何況這樣大張旗鼓的出手,里面究竟有什么變故?
不過張角已經來不及多想了,他本身已經通過第二元神完成福地的錨定,回歸是勢在必行之事,如今又有這樣的好機會。
道門氣運震動,受到反噬,對方的護法神兵絕對在最虛弱的時候,他此時不出手,更待何時?
膠南郡山野之中,張角的第二元神化身非臨四河關,沒等守城大將聚集血氣將他打落,手中出現一枚黑色小幡。
小幡迎風就漲,化作百丈大小,如同一座小山丘般插在四河關之前,幡旗之上,五毒形象栩栩如生,無數黑云從中涌現,遮天蔽日。
仔細看去,卻是一只只令人毛骨悚然的五彩斑斕的蠱蟲,這些蠱蟲不畏刀劍,不懼血氣,如同蝗蟲過境一般,直接將四河關淹沒,里面傳出無數駭人的慘叫聲。
張角的第二元神看了一眼,接下來蠱王和南越的士兵自然知道如何出手,他現在需要去攔住,或者吸引住大盛修行者的目光。
他一個跨步,無形無質的歸墟之風在腳下聚集,破開重重空間阻隔,直接帶著張角出現在了知守府的道山之上。
周圍正趕向山頂的道人們好奇地看向半空中突然出現的張角。
對方身穿紫金八卦道袍,頭戴蓮花冠,腳踏祥云鞋,手中浮塵仿佛流風回雪,無數縹緲云氣道意糾纏,將他襯托地如同神仙中人物一般。
這是哪里來的道友?
難道是觀主請來的強援?
無數道人心中想著。
下一刻,張角手中的浮塵揮動,無數屢歸墟之風中虛空中吹出,分山斷岳,一切物質在此風面前化為能量,將整個道山都籠罩進去,比之前和上川悠仁假斗之時,威力何止大了十倍。
“張道友,還沒有回歸呢?何來這么大的火氣?”
一聲平淡的聲音傳出,風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