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9章 做一回小丑又何妨
松山這塊蛋糕雖然足夠大，但是再大它也是有極限的，分的人一旦多了，蛋糕也會變成普通的饅頭。
這簡單的道理，大家都懂。
宋希濂作為左翼集團的總指揮，松山的功勞最少要吃下一半，如果贏了少說一塊青天白日勛章。
遠征軍長官部總司令一職，他也有機會去想上一想。
畢竟宋希濂看衛立煌一直不爽。
最不濟也能整個副總司令，副總參謀長什么的，讓自己能往上再爬一爬。
剩下來的另一半，作為戰役指揮軍長鐘彬肯定要占大頭，靠著老朋友宋希濂在上頭運作運作，搞不好能那一個“集團副總”。
另外兩個軍也有一個團協助，上面的軍長肯定也要見者有份。
讓自己的檔案袋，能夠重上那么幾克。
參戰的這么多師和團的長官，他們作為直接參戰部隊的長官，盡管吃不上大塊的蛋糕，這餐盤子也要舔上一舔的。
盡管他們賣命都只能舔盤子，可這就是最真實的現實。
蚊子腿也是肉，能讓你舔就不錯了。
要知道在這抗戰的這么多年里，很多優秀愛國將領用命換來的勝利，最后莫名其妙被人搶個大頭，變成了一個嘉獎信完事，都不是什么稀奇的事。
在這群狼盯著一塊肉，每個人都想多占一點功勞的情況下。
如果把虞師還安排進來摻合一腳，那等于就是要稀釋所有人的“股份”，這顯然是整個第十一集團軍不愿意的。
非親非故，為何給你一份？
在這樣的一個嚴重排外的情況下，戰爭早就變得不再純粹，背景不夠硬的虞師被剔除之外，連助攻都混不上，也就成了意料之中的事情。
唐基是一個混了大半輩子的老政客，這里面的彎彎道道他都懂。
知道繼續鬧下去，不會有任何用處，抱成一個團的第11集團軍，根本就不會分肉給虞師這個外人。
如果虞家動用一切所有的關系，再加上暗中鼓動國內輿論，倒是有機會強行插上那么一腳。
主攻部隊肯定是拿不回來了，協助攻擊的份額能撈一份。
可這樣一來，肯定會得罪很多人。
舔盤子帶來的利益本身就不大，為此得罪重慶多方勢力，反而會失去更多，導致虞家平添不必要的政敵，想要往上爬會變得更加艱難。
這份使了大勁出了力，最后一算賬反而虧了本的買賣，做了又有什么意義呢？
唐基不傻！
虞老將軍不傻！
虞嘯卿、封云天和龍文章更不傻。
事已至此再多掙扎已無用處，虞嘯卿作為虞師的最高長官，盡管心中再多的不憤與悲涼，也只能捏著鼻子認清眼前的現實。
龍文章眼也不再憤怒和焦急，大眼珠子滴溜溜的轉，不知在想著啥子。
封云天是三人中最為淡定的，只不過在這一份淡定之下，可以清晰的感受到濃濃的無奈和可惜。
無奈的是這么一場重要的戰役，上層決策者竟然都還在耍“私心”。
明明不管從任何角度去想，虞師都是最合適的主攻部隊，起碼就對松山更加熟悉這一點，也能秒殺其他所有部隊。
可決策者們卻寧愿多死一些士兵，也要把功勞給拽到自己手上。
這一點上，他們遠不及史迪威。
史迪威作為一個外國軍官，都把每一名中國駐印軍士兵當成自己的孩子，戰爭思路始終圍繞少死人和最有效，這才讓住院均能夠一鼓作氣，殺的鬼子毫無招架之力。
反觀國軍中的某一些頂層人物，從來就沒把底層士兵當成過人。
在他們眼中，士兵只是工具，他們往上爬的工具，用來給自己獲利的工具，彰顯自己身份的工具。
而已。
這也就是國軍坐擁著數百萬部隊，以中國政府的身份占據國內所有資源，最后卻被一群泥腿子打敗的主要原因之一。
那個士兵不想做個真正的人？那個老百姓又想成為資本家的剝削者？
而封云天可惜的是他作為穿越者，在松山這里努力了這么多年，打造了一支國內最頂級的部隊。
旗下封團更是遙遙領先，不輸于世界上任何一支部隊。
到頭來雖然改變了電視劇的結局，龍文章他們不需要沖到松山上面，最后因為上面有人要松山這份功勞，虞師部隊不得私自拿下這塊蛋糕。
最后被坑的非常的慘，200勇士只剩下了不足巴掌之數。
可是歷史的滾滾車輪卻來臨了，封云天帶來的蝴蝶效應根本沒什么用，歷史上慘烈的松山戰役即將在松山繼續上演。
想到會在松山上傷亡近萬人，那些可都是報國參軍，一心為國的熱血好男兒。
他們本來可以不死的，可就因為上層的爭權奪利斗爭，最終卻白白犧牲了，這實在是太可惜了。
可悲！可嘆！
“也許…我還能做點什么吧。”
想到有近萬中國將士將會犧牲于此，封云天越想心里就越痛，他暗中決定再最后努力一次。
不為權力，不為功勞。
只為已經死了太多人的中華民族，保留下那幾千名熱血忠骨。
“龍團座，好久沒一起聊天了，今天天氣不錯，一起出去走走？”
因這份決定龍文章不可缺席，從師部會議室里面出來的封云天，叫住了準備上車回去的龍文章。
“今天天氣確實不錯，用那些英國人的話來說，Verygood。”
龍文章明顯是在說反話。
現在這天上沒有一點陽光，陰沉沉還不停飄著毛毛細雨的天空，和好天氣根本就不搭邊。
顯然在龍文章這張笑臉之下，心情其實并沒有那么舒服。
“那就坐我的車吧，我的車有這，你的二手貨沒有，我可不想淋成落湯雞。”封云天指了指自己車上的帆布頂棚。
美式威斯利吉普車可以裝頂棚，只不過為了節省開支，國內很多車都沒配。
又或者因為大多數時間用不上，加上頂棚的材質是布料，沒有車那么耐操，很多早就已經損壞不能用。
因此國軍中比較常見的吉普車，多數都是沒有配置頂棚的。
虞師有頂棚的吉普車也就三輛，一輛在于嘯卿的旗下，一輛歸副師長唐基，剩下一輛就是封云天的專車。
“這人比人，那確實沒法比，這高級貨確實好使。”
龍文章知道封云天這時候找他，肯定是有重要的事情要說，倒也沒有磨嘰，開著玩笑就鉆進了車里。
“阿龍，去郊外隨便兜兜吧。”
封云天囑咐駕駛員阿龍，拉開副駕駛同樣坐到了后排。
“轟”
吉普車油門啟動，頂著毛毛細雨，緩緩離開了師部。
“龍團座，這事你怎么看？”
封云天掏出兜里的煙盒，抽出一根拋給了龍文章，自己點了一根之后，順帶把火柴盒也丟了過去。
“還能怎么看，坐著看，躺著看，唱著二人轉看唄。”
龍文章嗤啦劃了一根火柴，偏著頭扒拉幾口把煙點燃，一口就把煙給吐出來，自嘲的笑道：“和竹內那個老狐貍，隔江瞪了兩年多時間，結果我成了局外人。
聽說明天他們人會來接手陣地，等會我還得回去抓緊時間收拾，把做了兩年的地方給人騰出來。
免得明天的人家過來了，還得被趕的像狗一樣灰溜溜的跑。”
“你甘心嗎？”
封云天冷不丁問道，眼睛看著窗外往后飛逝的雨中路景，仿佛又像是在質問自己的內心。
“我說我根本就無所謂，甚至還很高興有人替我們去送命，突擊隊的200兄弟也不用再把腦袋別褲腰帶上了，你信嗎？”龍文章反問道。
封云天并沒有作出回答，因為這個問題本身就是答案。
如果龍文章是貪生怕死之輩，他根本就不會冒著險和封云天跑松山上偵查，更不會在明明可以做后方指揮的情況下，主動要求成為突擊隊的大隊長。
“那你覺得71軍那些人來了，他們會想到更好的辦法嗎？”封云天又問道。
“呵”
龍文章毫不猶豫的冷哼了一聲，很肯定的說道：“兩個集團軍10多萬人，區區一個騰沖都拿不下來。
我不覺得他們能想出來的法子，會比虞師座更加的優秀。
他們的戰術肯定還是老套路，采取渡江的方式硬攻，這正好中了竹內的下懷，注定了將會是一場慘烈的戰斗。
不過最終松山還是會被他們拿下，一個集團軍可不是咱們虞師能比的。
大不了數萬人不要命的去堆，哪怕松山的防御再怎么堅固，也終究有子彈被打空的那一天，反正他們不在乎士兵的生死，人死完了就繼續拉壯丁，老一套。”
“哎”
封云天長長的嘆了口氣，情緒很低沉的說道：“那樣確實是可以拿下松山，可松山也會鋪滿遠征軍戰士的尸體，鮮血將濃到連怒江的江水都無法稀釋。”
“事情不應該是這個樣子，戰爭也不該是這個樣子。”龍文章聲音說的很輕，幾乎等同于喃喃自語。
“確實啊，戰爭應該是純粹的，不應該是這樣的渾濁不堪。”
封云天情緒也很低落，長長的吸了一口三四秒的煙，全部吞到肚子里轉了一圈，方才緩緩的吐了出來。
仿佛要將心中的郁悶之氣，靠煙霧來全部帶出來一般。
“龍團座，你特意叫我過來，肯定不是炫耀你的車淋不到雨，然后像生了痢疾的人一樣，和我一起在這里呻吟吧。”
封云天一直沒把話題接入核心，龍文章有些把持不住了。
“確實有事，很重要的事，關系到你，還有突擊隊那200名兄弟，我個人沒辦法替你們做決定，必須要你們同意才行。”
封云天說的如此嚴重，龍文章皺著眉頭說道：“說吧，咱們都是兄弟，不需要藏著掖著惡心人。”
“那行吧，我直說了。”
封云天把滾燙的煙頭，若無其事的在手心戳滅，盯著龍文章的眼睛凝重說道：“假如有一場戰斗，注定不會獲得任何榮耀，只能為他人做嫁衣。
不過卻能夠通過這一場戰斗，救下成千上萬的同胞兄弟，如果是你的話，你會做如何選擇？”
“你說的是…”
龍文章不愧是大智若妖的人，立馬就想到了封云天所說的意思。
封云天也點了點頭，肯定了龍文章心中所想。
“哈哈哈…”
龍文章沒有任何猶豫就笑了，非常灑脫的反問道：“封團座，其實我很清楚，咱們都是一樣的人。
功勞什么的，你我根本不在乎，多拿兩塊鐵牌子也不能當飯吃，否則二戰騰沖只需寫一份戰報，你我起碼都能升一級。
可你我最終都沒有這么做，其實說白了原因很簡單，因為我們都只想讓事情，回到他本該有的樣子。
你心中所想的這件事，我也有想過，只不過，我覺得機會很渺茫，正猶豫著是不是該找你商量一下。
既然你已經提了出來，那我就敞開了和你說吧。
假如換做是你的話，你愿意別人來幫著你打一場，自認為好難度的戰斗，最后還落得話舌嗎？
哪怕幫忙的人是個二傻子，不要任何好處還幫你冒險，最后還會幫你保密。”
“這…”
封云天一時無法回答。
龍文章說的確實是擺出來的事實，在現在遠征軍長官部，甚至重慶方面的眼中，松山就是唾手可得的大蛋糕。
沒有火炮部隊進行火力掩護，沒有了空軍部隊的空襲支援，沒有了友方部隊的任何增援，只有孤零零的一個山頭，以及躲在里面的1000來只耗子。
這不是送的功勞是什么？
他們根本就不知道這個小小山頭，根本就不是一個龜殼那么簡單，而是疣豬和烏龜的結合體。
在這樣一個大前提之下…
突然有人跑過來和他們說，我可以幫著你打這一戰，哪怕不記錄到戰報里也行，我只想減少我方的傷員。
這些勾心斗角慣了的人，以己度人肯定不會往好的方面想。
只會認為是你這么做居心叵測，天底下哪里有這么大公無私的人，最終落得個里外不是人。
可就這么算了嗎？
雖然這是擺在眼前的事實，但是就這么罷了，看著歷史的悲劇重演，封云天依舊不甘心。
“龍團座，我同意你的說法，可如果都沒有嘗試過，就貿然地斷定此路不同，會不會有一些過于懦弱？”封云天說道。
“哎”
龍文章嘆了口氣沒有說話，低著頭巴拉巴拉的抽煙。
“人生只有短短數十載，我們雖然無法做到盡善盡美，但是可以盡最大努力去做所有可能做的事，盡可能不留任何遺憾，只要努力過，哪怕失敗也足以。”
封云天這是在向龍文章，同時也是在告誡自己。
結尾還是語氣沉重的加了一句：“抗戰這十幾年以來，我們犧牲了中國同胞已經夠多了，我們既然有這個能力，能救就應該盡力去救，哪怕只能多救一個。”
“是啊，已經死了太多太多人，多到我這輩子都數不過來，咱們再去做一回小丑又何妨？”
龍文章透過車窗看向外面，嘴角揚起了只有他自己才懂得笑。
封云天也透過車窗看去…
只見遠處的南天門山頭上空，遮天蔽日的烏云已經漸漸散去，6月明媚的金色陽光已經透過云層灑向山頂。
將山頂映照得金燦燦一片，充滿著無限的希望與生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