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秋和楚子航都是半匍匐在地上,一只手還撐著圍欄極難發力,那兩只人形怪物的速度快得驚人,一瞬間兩雙利爪就已經近在眼前。
但寧秋和楚子航都沒有動,這里并不是只有他們兩個人,他們還有自己的搭檔。
一聲利刃出鞘的清鳴,彎月般的刀鋒劃過一只怪物的脖頸,塞爾瑪一腳踹在怪物的腹部,怪物無力地從空中墜落下去。另一只怪物嘶吼著向楚子航揮爪,夏彌忽然在楚子航身旁閃現,學著塞爾瑪的動作也一腳踹上去…怪物卻紋絲不動,利爪撕裂空氣,幾乎要戳進楚子航的眼睛——
刀光一閃而過,怪物揮出的手掌當即斷裂,已經站起來的寧秋跟上去掐住怪物的喉部把它扔了下去,一層傳來兩聲悶響。
楚子航也收刀站起,三個人一齊扭頭看向夏彌,剛才要不是楚子航自己反手握刀用一個極難發力的角度斬斷了那只利爪,他的頭現在可能已經變成切片的西瓜了。
“…我還沒上過格斗課嘛。”夏彌聲音小得像蚊子哼哼。
三人都沒說話,因為一層的黑暗里有無數雙同樣邪異的黃金色眼睛亮起,就像是有一群餓狼透過幽深的灌木叢凝視他們,鬼號一般的嘶吼聲響徹歌劇廳!
“你覺得下面還會有人么?”楚子航掂了掂刀柄。
“我覺得不會了。”寧秋把槍交給塞爾瑪,同樣抽出兩柄黑色的武士刀,“我也可以一起試試。”
“那就一起吧。”楚子航說。
塞爾瑪和夏彌完全沒聽懂這倆人的交流,楚子航說話本來就已經夠言簡意賅的了,和寧秋說話的時候更是簡短得可怕,更讓人匪夷所思的是他們好像總能一瞬間就理解對方的意思,分別身為兩人搭檔的女孩們反倒是一愣一愣地被蒙在鼓里。
寧秋和楚子航一起踩上圍欄,向前傾倒,任憑身體垂直地墜落下去。
塞爾瑪和夏彌探出頭看向下方,同時身體一顫,寧秋和楚子航墜向的并不是地面…而是一群餓虎撲食般的怪物!它們紛紛以強健的后肢一躍而起,在狼嚎般的嘶叫聲里撲向那兩個新鮮的血食,這一幕仿佛百鬼夜行,又如同地獄打開了裂隙,惡魔們從大地的裂縫中竄向人間。
讓嗜血的惡魔來到人間,唯一的后果就是尸橫遍野,然而今天迎接他們的不是血肉的祭品,而是徹底的毀滅。
言靈·君焰,二重釋放。
古老的吟誦聲驟停,黑紅色的光團在墜落的兩人與怪物群的中間出現,如同一顆被壓縮了數億倍的太陽,它在接觸到第一個怪物的瞬間猛然爆裂開來,光流和灼人的熱浪同時淹沒了整個怪物群,它們在熔巖般的黑紅色火墻里哀嚎,如同在深層的地獄中被罰以永世灼燒的靈魂。
寧秋和楚子航在柱子上反蹬借力,以雙刀插進大理石里把自己的身子掛在了墻上,默默地看著下方煉獄般的景象。漸漸地所有怪物的聲音都消失了,火焰也慢慢熄滅,刺鼻的焦糊味直竄上來,滿地都是歪七八扭的燒焦尸體,已經完全看不出原本的樣子。
中央控制室看不見這一幕,否則所有人都會起立鼓掌大喊‘Bravo’,‘君焰’是不可控的高危言靈,但應對這種全是怪物的巢穴沒有什么比它更加合適。更驚艷的是寧秋和楚子航的配合,有‘鏡瞳’的輔助,寧秋瞬間就可以跟上楚子航的動作,根本無需花費時間交流,兩重君焰的領域被完全凝聚在一起同時釋放,威力瞬間增強了不止一倍。
寧秋和楚子航又摸出幾根燃燒棒點燃,扔到了一層的各個地方,偌大的歌劇廳一層都被紅光照亮了,除了被焚盡的殘渣之外再沒有其他東西。塞爾瑪和夏彌也跳了下來,塞爾瑪輕巧地落在寧秋身邊,楚子航單手接住夏彌把她放在地上。
“這里…不是東方劇院吧?”夏彌環顧四周。
直到此刻四人才有機會好好打量周圍,這里已經不是他們進來時那個金碧輝煌的大廳了,雖然面積同樣寬廣,但墻上精美的佛像浮雕和壁燈都已經不見了,舞臺塌了半邊,光禿禿的大理石墻上滿是焦黑的痕跡,一直延伸到二層甚至是天花板上,他們抬頭還能看見二層沒有被君焰波及到的圍欄處有厚積的蜘蛛網和塵灰。
“是東方劇院,但它是1903年的東方劇院…”楚子航輕聲說,“那時候它的名字還叫‘易洛魁’。”
空氣還殘留著高熱的余溫,一層熱得像是桑拿房,但四個人都感覺頭上出了點冷汗,好像有只看不見的魔鬼趴在二層的圍欄上,看著他們嘲弄地笑。
“1903年的易洛魁劇院大火,我看過災后的劇院廢墟,這里確實很像…”塞爾瑪說,“但我們不可能穿越回1903年吧?只有小說里才可能出現這樣的情況。”
寧秋心說可能啊怎么不可能,萬事皆有可能啊師姐,你看我都站在這了,還有比這更玄幻的么?
“一層的人為什么都消失了?這些怪物又是什么?”夏彌蹲下來看著地上燒焦的扭曲人形,“它們長得好像生化危機的舔食者。”
“啊,是那個沒有眼睛舌頭還很長的么?我看過我看過。”塞爾瑪說。
“我們換個時間再討論電影好不好?先想想這是哪里吧。”寧秋說。
他盡可能地讓自己的表情看上去和其他人一樣詫異凝重,事實上他的心臟在怦怦直跳,忽然間場景變換甚至時間倒退的詭異情形,憑空冒出來的怪物和憑空消失的人們,這一切似乎都預示著他們進入了另一個世界,一個…死人的國度。
尼伯龍根,由純血龍類建立的獨立空間,內部遍地都是死去的生物和金屬,里面的時間和空間都是錯位的,時間可以被停滯,而空間可以被折疊,但里面的某些規則卻詭異地與現實世界相同。只有被龍類‘選擇’或者死去的人才有資格進入這里,它是死靈的王國,煉金術師的圣地。
寧秋看了一眼楚子航,楚子航在15歲那年曾與生父誤入過一個尼伯龍根,這里被‘烙印’過的人只有他。如果這里真的是一個尼伯龍根,那么理論上來說能進入的應該只有他…不對,趙孟華這個毫無龍族血統的普通人也曾經被莫名其妙地拽進了一個尼伯龍根里,所以要排除一個異常狀況。
寧秋看向蹲在地上好奇地打量尸體的女孩,身為龍王的夏彌當然也有能力把所有人都拖進死人之國里,但如果是她,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為了在這里奪取骨殖瓶?這勢必導致她的身份提前暴露,這樣對她會有什么好處?
眼前一團迷霧,但還是只能一步步走,沒人知道這個詭異的空間里還藏著什么東西,或許稍有不慎就會滑下無底深淵。
塞爾瑪也在半蹲著查看那些焦黑的骨架:“很多骨骼結構反轉扭曲,但大部分看起來和人類的骨架結構很像,結合剛才看到的外貌異變,應該是被高純度龍血污染的人類。根據行為模式判斷,它們應該也沒有多少殘余智力…這些都是死侍么?”
“應該是了。”寧秋說。
楚子航沉默地站著,環視四周。明明沒有任何相似之處,他卻莫名其妙地在這個破敗的劇院里嗅到了一絲熟悉的味道,關于那個雨夜的記憶重又不停地在他腦海里閃現重演,就像一臺壞掉了的放映機。
他微微用力握緊了刀柄,如果這和那個雨夜里的高架路真的是連通的世界,也許,只是也許,也許他還能看見那個男人一面…
“走吧,探索一下這里。”楚子航說,“骨殖瓶已經不見了,先確認這里有沒有其他人,順便尋找出口。”
“外面如果還有成群的死侍怎么辦?”塞爾瑪問。
寧秋和楚子航奇怪地看了她一眼,不約而同地提起刀,表情似乎在說‘這不是明擺著的事情嗎有什么好問的?’
塞爾瑪默默捂臉,跟這兩個殺胚真的沒法溝通…也難怪寧秋和楚子航的加密通話沒人聽得懂了,那估計是他們這種滿腦子砍人的奇怪生物獨有的語言,一般人如果理解了也就變成其中一員了。
楚子航和寧秋向朽壞得只剩一小部分的大門走去,塞爾瑪和夏彌跟在他們身后。說來奇怪,劇院里還是沒有任何光源,但卻能看清門外的一切,好像空氣里閃耀著看不見的微光,只是一切都霧蒙蒙的,走廊里滿是淡淡的白色煙霧繚繞,透著說不出的詭譎氣氛。
“還能堅持多久?”楚子航低聲問,他知道寧秋在使用言靈之后會有虛弱期。
“不好說,至少二十分鐘內應該沒問題。”寧秋說。
“那么還是分成兩組,探索一下這里,內部通訊頻道還能用,有事就呼叫。有問題么?”
寧秋和塞爾瑪比了個‘收到’的手勢,四人踏出大門,分別向走廊的兩個方向走去。
在他們身后,幾塊靜靜躺在地面上的黑色焦骨顫動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