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觀夫人的話說得并不如白骨將軍那般慷慨激昂,但卻冷靜果決,擲地有聲,看來她是主意已定,不容許眾人異議了。
忽然間,一個倉促的腳步聲從洞窟外傳來,犬族的聽覺是何其靈敏,早已辨別出了是自家族中下一代的大公主,星河。
“娘…娘親!不好了!”
小女孩沖進洞窟的第一句話便是如此神色慌張的喊道。
秋觀夫人聞聲已經匆匆趕到洞窟入口處,彎腰安撫著這個神色慌亂的女兒,連忙問道,
“怎么了?星河?難不成人族的修士已經進入漓浪山了?”
小女孩吞吞吐吐的道,“不,不是,不是人族的修士,是有小妖怪,混在了你帶回來的藥袋中,變成藥丸的樣子,然后又變成了那個…”
星河此生從未見過蓮藕,哪里知道怎樣形容小藕人,說到這里一下子詞窮了,兩手比劃著,支吾了會兒,接著道,“變成了棒棒組成的小妖怪!一共有四個,但是有三個趁我不注意偷偷逃走了!”
一時間,整個洞窟一片嘩然。
秋觀夫人皺了皺眉,“被你抓住的那一個在哪里,快帶娘親去!”
星河垂著頭,忽然忍不住嗚咽了起來,小女孩抬起手背抹著眼淚,委屈的啜泣道,
“娘親,我也不知道那個棒棒組成的妖怪會那樣不禁事,我用爹爹給我的紅繩子捆它,還沒用力,就被我勒碎了…”
金仙門內,正陽峰上,一聲力度輕柔卻又悠揚綿長的鐘聲忽然在黃昏時的夕陽中響起,這是有遠客來峰時的警示鐘聲,意在提示宗門其余諸峰弟子,外來遠客已經進入宗門峰上,注意諸多言行舉止,切勿在外派宗門的訪客面前丟了顏面。
而不知內情的年輕訪客,還以為這聲鐘聲全然是為了歡迎他光臨金仙門正陽峰。
一尊赤金色的圓碟緩緩降落在萬仙臺上,走下一老一少兩個修士來,年輕的修士著一身鮮紅長袍,氣宇軒昂,頭戴紫金冠,手握白玉扇,笑容燦爛若山花盛開,老者一身樸實簡單的灰色衣袍,看起來精悍低調,面色沉穩,只是面無表情的跟隨在少年一側,始終走在對方身后一小步的位置,少年走,他便走,少年停,他便停,老實伺候著。
“老張,你看這金仙門,山真高,峰真多,鳥真肥…”
少年走了幾步,駐足在萬仙臺一處高點位置,縱目四望,嘴里嬉笑著如此說道。
“少主人,那是仙鶴,金仙門獨有的仙鶴。”老人面不改色的提醒道。
“哈!”
少年低笑一聲,不以為然,沒理會老人的話,他忽地嗅覺敏銳的察覺到了四處仙山上隱有鶯鶯燕燕的竊竊私語聲,神識散開,仰頭縱目細看,隨即喃喃自語般癡迷道,“妞真水…靈啊!”
聽聞有外來訪客到了正陽峰的鐘聲,其余峰上閑來無事的年輕弟子哪里管那么多什么宗律規矩,又拿出了圍觀李在下遭雷劈時的歡喜勁頭,不少人都御劍匯聚到了峰頂的云層中悄悄俯瞰偷窺正陽峰。
“誰呀?那是誰呀?哪兒來的修士挑這時候拜訪咱們金仙門?”
“看樣子是要拜訪掌教真人吧?你看三花殿那邊有鶴攆起飛了!誰知道那人是誰啊?掌教真人可不是會輕易見客的!我上峰這么多年還從未見過掌教呢!”
“誰知道呀,我也不認識,藏海峰這邊有誰認識那兩人嗎?”
“不認識!”
“我認識!”
“誰呀?誰認識?”
“師姐!那邊儒峰有個師哥說他認識。”
“哦哦,那位儒峰的千書師哥,你知道那人是誰?”
“來人馭著赤金輪,應當是上神宮的人,我之前到西皇朝的皇城中都輝月城輔佐過兩位劍仙師兄處理國教事務,看到過不少上神宮的顯赫之人駕馭這種法器,另外你看那少年氣態倨傲,衣著華麗,身后還跟著個仆人老者,老者氣態比他沉穩得多,來到咱們金仙門并未表現得驚喜詫異,一看就是見過世面的老前輩,能讓這種老者甘心做侍從的,上神宮中,我想可能就只有他們那位被譽為年輕一代無敵手的天才少主了!”
“上神宮的少主啊?我聽說過,曾經好像傳聞是可以匹敵咱們金仙門八大劍仙的天才人物,他叫什么來著?”
“顧北柯?”
“哦哦!對!就是,是上神宮的少主顧北柯!”
聽說是上神宮的少主來了金仙門,云層中閑來無事聚集吃瓜的年輕弟子們頓時一片嘩然,看到那位風度不凡,模樣俊俏的少年,不少情竇初開的女修士已經開始芳心動搖,眼冒紅心。
“那位天才少主生得好好看吶!你看他笑起來的樣子,真暖!”
見身旁的同門師妹忽然雙手如此合捧抵在下巴上一副元神出竅的癡迷模樣,有人立馬提醒道,
“可是元紅師妹,你不是一直都中意浩然師弟嗎?”
被提醒了的女弟子頓時元神歸位,回到現實,一臉不悅,環顧一眼四周,發現被點名的浩然師弟正在遠處怔怔出神的望著她,面色神情中帶著羞怯。
元紅師妹撇了撇嘴,
“哪有啊!元萊師姐你瞎說什么,咱們峰這些師弟們一個個都生得歪瓜裂棗模樣的,誰中意他們呢?你看萬仙臺此刻那位少年就不一樣,瀟灑不凡,笑容燦爛,都能讓實力深厚的老前輩給他做跟班隨從,豈是這些毛猴子能比的?”
此言一出,不少女弟子開始吃吃的掩嘴偷笑了起來,剛才一大幫跟在女弟子屁股后沖上云層看戲的男弟子們頓時面面相覷,你看我,我看你,好不尷尬難堪,又實在氣不過的憋屈模樣。
“呵呵,你們這幫女人,都是愛慕虛榮的小騷蹄子!老子要是現在和那顧北柯換一個身份,成了上神宮的少主,恐怕你嘴里那歪瓜裂棗指的就是他了!”
憨憨的男弟子浩然師弟怒聲說道。
生得小眉小眼的元紅師姐皮笑肉不笑的冷笑一聲,斜覷著眼瞥了一眼對方,“浩然師弟你別這樣氣憤嘛,我說歪瓜裂棗又不是單獨指你一個人,況且我這是對事不對人,你問問在場的諸位師姐師妹,你可有那位拜峰的少主好看?你再自己捫心自問,照鏡子對不一瞧?我還不信你沒個對比判斷力了!”
說到這里,女修士的眼神有意無意的掃過了在場的一幫男弟子,被這輕視目光掃過的眾人又是一陣臉紅。
“你…你…”
浩然師弟氣得伸手顫抖著指點了兩下元紅師妹,頓時沒了圍觀吃瓜的興致,灰溜溜的御劍回了自己的仙峰。
其余對自己相貌沒有多少自信的男弟子們也皆都陸陸續續心懷不滿的很快離開了,僅僅留下少數對自己自信的男弟子混在萬花叢中怡然自得,愜意的享受著難得的花香繚繞,無不在暗暗竊喜,心想作為男人,果然得要有充分的自信和過硬的臉皮才能在花叢中待得下去,剛剛那浩然師弟臉皮也太薄了,被女人指點兩句就氣憤的轉身離開,就這還想在金仙門內混到道侶,過上油水充足的滑膩生活?那上神宮的少主再好看又怎樣?這些小騷蹄子女修士不過現在發一陣花癡圍觀八卦兩句就完了,那位少主還會威脅到他們的實際利益,把這些女弟子拐走了不成?等那小白臉走了,這些在遠離俗世的高山仙峰上寂寞清修的同門最后還不是只得選擇他們做道侶?
一幫未能“高瞻遠矚”的男弟子們散去后,圍觀的女弟子們又把話題扯回到了遠處萬仙臺上那笑容洋溢,氣度不凡的顧北柯身上,忽地有人提議道,
“大家說說,若是飛來峰的韓過師兄,天寶峰的江落離、江飛合兩位師兄,亦或者是儒峰的夜幕夏、陳固師兄在宗門內,他們之中有誰可以與這顧北柯比一比?”
“那得看這位小師妹你指的是比什么了,修為?境界?還是聲望功績?論這些的話,咱們金仙門三代弟子中能排上八大劍仙寶座的這幾位師兄可不比誰差吧?”
“咱們在這里看的是啥?當然是外貌吶!”
此話一出,銀鈴般的笑聲在云層中悠悠蕩蕩散開飄去,
忽地有個丫頭爽朗的正經說道,
“若是比外貌,我倒是覺得碧蓮峰的李在下小師叔可以和那姓顧的比一比。”
這句話說完,人群頓時寂靜無聲,大家都在呆望著說這話的師妹,目光里帶著復雜的笑,大意可以理解為,你就這眼光?
“你們看著我干嘛?在下師叔是真的長得很好看啊,你們難道不承認么?”
這位女弟子固執己見的為李在下發聲。
話音剛落,云層下忽地有個男弟子大喊道,
“藏海峰的師叔長老們,那邊儒峰的師叔長老們,各位仙峰上的峰主長老們,你們快來看看吶,你們峰上的好多女師妹師姐們正聚在峰頂云層里圍觀正陽峰萬仙臺!也不知她們在看什么看得都流口水了!”
云層上一眾女弟子們頓時大驚失色,一群人嚇得忙不迭立即御劍往各自仙峰俯沖而去,有人倉皇撤離間忍不住低聲啐罵,
“是哪個挨千刀的王八蛋在亂吼!”
“是浩然師弟!我認得他喊話時候的聲音!他大喊起來的時候就是這聲音!”
“我就猜到了是蒙浩然那個王八蛋!剛剛說了他長得歪瓜裂棗他氣不過,現在在報復咱們!”
“這位師妹,你何時對蒙浩然師弟的大喊聲這樣熟悉了?”
“我…”
“哈哈哈哈!老張老張,你快看看,這一群金仙門的小妮子比咱們上神宮的可愛清純多了!她們都躲在云端羞澀的偷窺我呢!”
萬仙臺上的少年哈哈大笑著,搖動著手中的玉扇,得意洋洋。
身后的灰衣老者低聲提醒道,
“少主,到了金仙門,得稱呼這些女弟子作女修士或者仙子,上神宮和凡俗世間的稱呼,切不可帶到金仙門仙峰上來。”
“嗯!對!的確應該叫這些小妮子作仙子!老張你說得有道理!”
顧北柯笑吟吟的望著那一群女修士倉皇散開后,用玉扇抵了抵太陽穴,如此爽朗說道,一側的老張低頭,沉默不語。
“嗨,老張你看看人家金仙門的仙女們,看起來個個都是含羞欲放的玉女,咱們上神宮的女弟子見了我,個個都是如狼似虎的欲女,小爺我在上神宮這二百多年來,過得真是心累,這次好不容易從父親大人那里得來這份外出的差事,終于可以好好放松放松了!”
顧北柯再次抬首,望著那些已經散落的倩影劍光嘆息說道。
有鶴攆從正陽峰殿宇密布的方向不徐不疾飄然停落到了萬仙臺,一對衣著劍服藍衫的迎客童子往這邊走來了,二人剛剛進入仙簾大陣時,對著大陣入口處拜了山門,訴說了拜訪金仙門掌教的來意,也表明了身份,想來是正陽峰那邊早已做出安排了。
“兩位上神宮的遠客,這邊請,純陽上人已經久候多時了。”
兩位童子在數丈開外駐足,拱手邀請。
老張朝著前來迎客的童子也拱手道揖,回了禮,轉身輕聲道,
“少主,我們上神宮和金仙門修的道不一樣,宗門氛圍自然也不相同,走吧,迎客的鶴攆已經到了,別讓純陽上人久等了,嵐云尊者也在等著少主早些回去復命此行的結果。”
顧北柯點點頭,轉身走到兩個迎客童子身前,隨手揉了揉童子頭頂的垂髫道冠,溫言道,
“兩個小孩兒生得真是可愛,這里的老道士們何時把你們兄妹擄上山頂來做奴仆的?”
兩個小童子從未見過人這樣輕佻語氣的說話,似是也感覺顧北柯這話說得很有趣,忍不住掩著嘴嘻嘻嘻的笑了起來,
“回這位遠客的話,我和阿姝是被父母自愿送上仙山求長生大道的,今年八歲了,不是奴仆。”男童笑著,禮貌的答道,女童還在吃吃嘿嘿的笑。
“是這里的老道士們教你這樣說的吧?天底下哪有這樣狠心的父母?求什么長生?要不要跟我下山去看看?山下的世界可好玩了!”
聽到素不相識的顧北柯這樣不給自家山門面子的說話,兩仙童笑著吐了吐舌頭,面面相覷,不知道該怎么回答了。
“來,小孩兒,給你們吃糖。”
顧北柯從袖子里摸出兩顆顏色不一的糖果遞給童子,兩仙童一人一顆,二人這輩子在正陽峰上長大,哪里吃過這樣奇怪的“丹藥”,又甜又粘,味道確實香郁可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