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晴天閉著嘴坐在一旁細心聽這漢子說完,已經大概理清了一些事情的輪廓。
大埡口村一共有三十七戶共一百五十六人,以王、顧兩個姓氏占主要,而王大郎口中的作案鬼姜老太婆則是四十多年前從外邊嫁入王家的王姜氏,家住顧大郎家大約三十步外斜對門的王家大宅。
二十年前蜀國發生了一場無法遏制的豬瘟,死豬遍地,戶戶絕豬,二十年來,蜀國境內一直是大面積一豬難求的慘況,豬肉賊貴,
但錦官城以南一百三十里外的天江縣由于陸路與外界隔著一座天塹牛犇山,水路僅有一條不通航船的惡水岷江流過其間,豬瘟橫行的這些年,天江縣這兒卻是格外的太平,這一片養豬的村民也借此發了些財。
尤其是花柳、花江這一帶的鄉鎮,家家戶戶都養豬。
這年頭,誰不養豬誰是豬。
王家從前也是個養豬大戶,當年也曾貴為大埡口的村中首富。
可惜自從七年前王老爺子王大牛病逝之后,王家就開始家道中落,讓王家發財的六頭母豬兩年內難產死了三頭,剩下的三頭接連生了幾窩死胎。
反正不是母豬死,就是豬崽兒死。
豬崽是一槽接不上一槽。
王家獨子王小牛只得遣散家仆,聚集家財,開始到天江縣府另謀財路。
后來據說是做起了蠶絲綢緞中間商一類的生意,只留下老娘王姜氏和妻子王楊氏在老宅養豬看家。
三年前,王家的母豬忽然回春返照,在王姜氏一人的悉心照料下,一年居然共養出了六十幾頭大肥豬,一時間令王家重回昔日榮耀時刻。
王小牛以為自家運氣終于否極泰來,于是興沖沖的放棄了城里一直盈少虧多的生意安心回家,再次聘請家仆,打算養豬致富。
奈何隔年老婆王楊氏就生病死了,更加雪上加霜的是,家里的老母豬也再次通道堵塞。
從前一年的三母豬全都兩產,瞬間變成兩豬不孕,一豬一產,并且一窩下的豬崽更是寥寥無幾!
次數本來就變少了,況且每一次的質量還不行…
這前后落差感忒大,王小牛感覺很不滿足。
但也無可奈何,母豬生產方面又不是他能控制的領域,王家的財力和聲望再次跌回到了谷底,家仆再次被遣散。
轉折點來了。
半個月前,在一個風雨交加的夜里,王家的種豬也突然死了!
種豬猝死,對于整個大埡口村都是一件不幸的事。
村子里,家家戶戶都養母豬,但是種豬卻只有王家那一頭啊!
一頭母豬一年最多只能生產兩次,所以家家戶戶都有,但是種豬不一樣,只需要一頭,就足以服務整個村子。
況且那種家伙食量大,騷味重,最關鍵是一旦生病沒用殺了還沒多少肉,并且這種有味道的種豬肉根本就賣不出去!
它干的畢竟是技術活,不像其他的豬,純靠賣肉保持身價,單獨養一頭給自家的母豬使用太奢侈了。
也就從前的王大牛老爺在世的時候王家才養著有,大埡口村的人一直都保持著一兩銀子租借一次的收費在用王家的豬。
該豬為整個大埡口服務了十余年,鄉親們親切的喚它一聲王大種。
王家原本還指望著靠租借王大種給鄉親們以維持基本經濟來源。
但誰能預料到養了多年穩穩當當的小金庫會突然沒了?
這一下對王姜氏的打擊忒大,剛剛六十出頭的老太婆平日里割豬草、挖紅苕、種玉米,提著鐮刀嚇小孩生龍活虎的,結果在王大種死后就再沒在大家面前出現過。
九天前,王小牛發現他娘死在了豬圈里…
王姜氏,就是大埡口村第一個死在豬圈里的人。
至于她的死因究竟是哀傷過度,還是第一個被豬圈惡靈鬼魂所害,大家都說不出個所以然。
因為王姜氏是她兒子王小牛親手入的殮,穿的喪服,這個村子的習俗就是死了要盡快入土為安,沒有擇日子什么的多余講究,比如李晴天剛才去看過的那兩個受害者,檢查看過尸體之后就被各家親人痛哭流涕的蓋上棺材釘上釘子了,今下午就得下葬。
對于王姜氏的死,村里人其實都還挺開心的,遠沒有聽說王大種死了今后需要去其他村求人借種那樣惆悵。
因為王姜氏平日里給大埡口村街坊鄰居們的感覺就不怎么好,比如顧大郎的兒子偷摘她家核桃被老太婆拿鐮刀追著砍了一個村的故事大埡口人人皆知,
各家各戶的小孩都怕那個陰森森惡狠狠的姜老太婆,日日過得提心吊膽,在田里摸泥鰍時都生怕她拿著割豬草的長鐮刀蹦出來收割了自己,做夢都怕…
王姜氏死后,村子里的小孩子們開心壞了,個個敞開了在外蹦跶,從此吃得飽,睡得好,走路不用繞開王宅跑,再也沒有做過噩夢。
但是大家沒想到是,小孩子的噩夢結束了,大人們的噩夢倒是開始了…
就在王姜氏死后的第七天,也就是前天,大埡口村東村口二十八歲的顧小谷被他婆娘發現死在了豬圈里頭,村西口三十二歲的王狗兒也被他老娘發現死在了豬圈里…
一個人死在豬圈里或許是意外,但是兩個人同一晚在自家豬圈遇害,并且死狀相同,都像是被竹響篙活活抽死的,奇慘無比,那可就不是意外了…
加上恰好兩個死者的遇害時間,是在王姜氏的頭七當晚!
死亡地點同樣是在豬圈,這兩點不謀而合,就難免讓人心生猜疑。
另外更加重要的一點是,這兩人生前都和王姜氏有過重大過節!
村東的顧小谷前幾年夜晚上去王家的土里偷喂豬的苞谷被夜巡的王姜氏抓了個現著,兩家鬧得不可開交,王姜氏甚至哭叫著揮舞著鐮刀說要弄死顧小谷。
村西的王狗兒和王家本是同族,兩家人的土地邊界相連。
王大牛死后,王姜氏多次指責王狗兒偷偷移動兩家土地邊界的界石,欺負她王家現在落魄得仆人散盡,想要蠶食她孤兒寡母賴以存活的土地。
最后同樣到了死亡威脅的地步。
“請問顧大哥,你剛才說顧大嫂子昨晚親眼看見了王姜氏的怨魂?這是怎么回事?顧大嫂現在何處?是否平安?她又是如何看見王姜氏亡靈怨魂害人的?”
聽完顧大郎的講述,李晴天開口問出了心頭的疑惑。
“對對對!這案子是你顧大郎昨晚深更半夜親自到花柳鎮來找我的,慌里慌張的當時也沒說清楚,我還以為是你親眼見到惡鬼害人了勒!
你婆娘現在在哪里?
既然她才是第一目擊證人,本捕頭得親自面對面和她交流一下才行!”
金進挽著袖子站起,扶著腰間的捕頭佩刀環首四顧,卻并未發現顧家的妻室。
“大郎,該喝藥了…”
這時,堂屋后的布簾子忽地緩緩揭開,一個身材豐滿,面容嫵媚,頭上簪著一朵紅杏花簪的藍裙小娘子端著碗藥水扭顫著腰肢走了出來。
一時間,金進看得屏住了呼吸,踮起了腳尖,兩眼發直的看著碗里。
“顧嫂子,你這是碗什么藥,顏色雪白似云朵,走起來一浪一浪的,您走慢一點,可別晃出來了唷…”,
金進感覺自己被勾走了魂,嘿嘿嘿的笑了出來,嘴里不受控制的念叨著。
任王趕緊用胳膊肘暗暗一頂金捕頭的屁股,白了對方一眼,一臉死鬼你又犯渾了的警告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