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三章 似是流光滿人間
漆黑的魔氣從數百位古人的七竅中升騰而起，嘈雜的凄厲尖嘯頓時響徹整個大殿，像是有無數只厲鬼在他們的身體中嚎叫，令人毛骨悚然。
一道道邪惡的黑色魔紋攀爬上了那些古人的身體表面，他們死氣麻木的眼瞳在這一刻變成了嗜血的猩紅，看起來像是從地獄中爬出來的惡鬼。
然而在下一秒，那些古人身上又發生了變化，有人體表生出了濃密的毛發，有人渾身長出堅硬的鱗片，有人腦袋上長出高聳的獸角…
隨著那些獸類的特征出現，古人們遍布全身的魔紋瞬間黯淡了許多，眼中嗜血的猩紅也在逐漸散退，有一股力量在壓制魔氣。
“這些人早就已經死了，并且被邪魔污染，不過體內都有某種力量在與魔氣抗衡，保證他們在死后不會異變成邪魔。”唐玫看出了其中的門道，沉聲解釋道。
“是靈獸的力量吧。”周羲說道。
看到古人們身上的動物特征，不難猜出那是靈獸的力量。
“嗯。”唐玫點點頭，“我看過一些古籍，古時候的這些御獸者會與靈獸簽訂靈魂契約，擁有的靈獸越多越強，御獸者的實力就越強，每一位御獸者都與靈獸有著極深的感情。這些御獸者的靈獸都不見蹤影，應該是與他們融為了一體，共同抵御邪魔的侵蝕。”
到了現在，眾人已經明白御獸宗當年經歷了什么了，在那個動蕩的年代，他們遭遇了邪魔入侵，將整個宗門毀于一旦，盡數覆滅。
“這里不會還有邪魔存在吧？”有人凝重道。
周羲搖了搖頭：“這個秘境沒有變成邪魔的巢穴，就說明當年御獸宗擋住了邪魔的進攻，但也付出了慘烈的代價，舉宗皆滅。”
“或許就是這些人最后拼到隕落，抵御住了邪魔。”
周羲指了指大殿內的數百名古代修士，這些人的境界都很高，還有幾位衣著華麗，仙風道骨的白發老者，想必應該是總門內長老級別的人物，絕對都是強者。
這些人聯起手來，再加上所掌控的眾多靈獸，足以稱得上是一股極為強大的力量，放在如今的外界，就算是在國際上都能擁有一席之地。
然而在當年那個時代，面對來勢洶洶的邪魔，他們也不得不血拼到全部隕落，可見在那個年代，邪魔有么多猖獗與強大。
“幫他們一把吧。”唐玫身上綻放出清輝。
周羲應了一聲，兩人一同施放出浩然正氣，濃郁祥和的清輝像是澄澈的海洋，籠罩整個大殿。
“嗤嗤！”
那些古人身上的漆黑魔紋迅速散退，扎根在肉身深處的魔氣源頭被照耀的無所遁形，清光一蕩，盡數化作灰飛，煙消云散。
“唔…”
一聲迷茫的低吟，一個男修士像是大夢初醒，死氣麻木的眼睛中竟浮現了一抹靈光。
“這…”
眾人頭皮發麻，難不成這些幾百年前的古代人還能活過來？
“一縷殘魂執念罷了。”唐玫搖頭。
隨著時間推移，越來越多的古人復蘇，雙目有波動涌現，亮起神采。
但是，他們已經死去了數百年時間，這只不過是他們僅存的一縷執念，一點殘魂，很快就會如云煙一般消散于世間。
他們在復蘇的第一時間就知道了自己的狀態。
“師妹，如今我們只剩一點殘魂，有些話再不說就來不及了，其實我一直都喜歡你！”一個蘇醒過來的男修士直接抱住了身旁一位漂亮女修，眼眶泛紅，深情表白。
“師兄，我都知道，我也喜歡你。”那女修笑了，笑得很開心，淚水流淌而下，泣不成聲。
當年他們互相暗戀，在御獸宗人盡皆知，相互之間就差一層窗戶紙等待捅破，可惜遭逢邪魔入侵，心意還沒來得及表露，就拼死抵抗直至隕落。
是他們的靈獸自主獻祭，將本源之力融入他們的身體，這么多年來一直與魔氣作斗爭，保證他們的身軀不會被魔氣污染同化，同時又保留了他們的一絲殘魂，讓他們可以在這數百年歲月后，再度看一看世界，并且完成當年的遺憾。
“小雅，你什么不等等我…該死的邪魔！”有人悲愴大哭，怒錘著地面。
當年，他心愛之人身陷邪魔之潮，很快就無力抵抗，在死前沖著他露出了一抹微笑，眼角帶著淚珠，用無聲的口型告訴他，讓他好好活下去，下一秒就被邪魔撕碎，那讓他幾乎發狂，要上去拼命的時候，被人打暈帶到了這里。
“牧哥，你為了救我而死，很快我就去陪你了。”也有女子默默流淚，當年她差點被一只邪魔劈死，是一個俊朗的青年用血肉之軀擋在了她面前，讓她活了下來。
大殿中，無數人都在哭泣，那一戰他們贏了，但失去的卻更多。
“滄海桑田，人世沉浮，諸位后來者，人間已過去多少歲月？”
一位白發蒼蒼的老人看向了殿外的眾人，開口詢問。
他們說的是古代語言，但其中夾雜著精神意念，可以理解其中的含義。
“據我所知，那場邪魔浩劫已經過去了八九百年。”唐玫回答道，她算是高層，對這方面的了解比其他人更加詳細。
“神州可曾安好？可還繼續遭受邪魔的侵擾？”那白發老者又問。
“多虧了諸多前輩的英勇犧牲，后世并未遭受邪魔侵擾，一片安定。”
唐玫對大殿中的古人們作了一揖，這是發自真心的尊敬。
若是沒有這些先輩舍命血戰，后世早就被邪魔占據了，等待人類的只有被屠宰的命運，淪為圈養的牲畜，悲慘至極。
周羲等人也跟上作了一揖，心緒復雜沉重，充滿了敬意。
“這些光，是針對邪魔所創出的功法？”那白發老者也是個眼光毒辣的主，一眼就看出浩然正氣對邪魔極具克制作用。
“是的，此法名蕩魔圣法，是一位名叫靈道子的前輩所創，專克邪魔。”唐玫解釋道。
“當年若是能有此法，邪魔何懼。”那白發老者又是重重一嘆。
“好了，老三，過去的都已經過去了，至少我們沒有白死，神州的大好河山還在。”一個體型壯碩的中年漢子開口說道，聲音滾滾，如同悶雷。
“而且這些后輩，嘿，一個個都比咱們那時候厲害多啦。這幾個人，你說你在同階的情況下，再加上大青子，能打得過幾個人？”那壯碩漢子笑道。
大青子是白發老者的契約靈獸，感情深厚，雖說他還有好多只強大的靈獸，但只有大青子與他一起從少年時代成長過來的伙伴。
老者捋了捋白須，也露出了笑容：“一個都打不過，哦，除了那個走醫修路子的小姑娘。”
素霓裳訕訕笑了笑。
“素家的后代？”
這時候，有個清瘦老者說話了。
素霓裳驚愕了片刻：“前輩是？”
“我是御獸宗的五長老，負責宗門內靈獸的醫治，走的也是醫修路。我曾與你們某代家主是生死之交，你現在修煉的功法，有很大一部分是我與他一同推演修改而來。”那清瘦老者說道。
“素霓裳見過前輩。”素霓裳趕緊行禮，這可是個祖宗級的人物啊。
清瘦老者笑著擺了擺手：“你們素家現在怎么樣了？”
“素家現在很好，如今也算是名門望族。”
“那就好啊，沒想到這么多年過去，還能見到故友之后。”清瘦老者顯然心情不錯，摘下了手上的一枚儲物戒，扔給了素霓裳。
“這是老夫的畢生心血，你慢慢看吧。”
素霓裳接過儲物戒，又行了一禮：“多謝前輩！”
“我們已是死人，這些東西留著也無用，你們都拿去吧，也算造福后世了。”白發老者看得到是很開，摘下儲物戒，隨手扔給了一個看得順眼的開荒成員。
那些弟子們也都摘下了儲物戒放在地上，死人而已，不再需要了。
“老夫是御獸宗的大長老，儲物戒里存放著一些關于邪魔的手記和研究記載，你們拿去交給長輩吧。記住，一定要小心，邪魔來歷神秘，且極難殺死，即使研究出了針對它們的功法，也絕不能掉以輕心。”一個身穿青衣的老人說著摘下儲物戒，扔給了唐玫。
唐玫點了點頭：“那場浩劫沒有留下太多的記載，前輩的這些手記會幫到大忙。”
“看來，當年我們勝了，但也只是慘勝。”青衣老者嘆息道。
那壯碩的高大男子也摘下儲物戒，扔給了周羲，哈哈笑道：
“小子，老子一眼就看出來你走的是煉體路線，你這副肉身讓老子都羨慕！老子儲物戒里有不少好東西，你慢慢看吧。”
“周羲多謝前輩。”周羲行禮道謝。
那幾位御獸宗的長老在分完儲物戒后，起身從蒲團上站了起來。
“走吧，再去看一眼宗門。”青衣大長老說道。
一眾弟子也都起身，先前那兩個深情表白的弟子，此時正手拉著手，親密無間。
他們陸續走出大殿，周羲等人也都讓出了路。
“嘿嘿，哥幾個，咱儲物戒里沒啥好東西，就只有幾大壇子酒，就先不給你們了。”
一個吊兒郎當的青年路過時，朝著周羲幾人笑著說道。
然后那青年看向唐玫：“妹子，你長得真俊，要是當年宗門有你這種絕色，我肯定追你追到死。”
他話音剛落，身后就有一個女子一腳踹了過來。
“你找死呢！”那女子怒道。
吊兒郎當的青年訕訕笑著，牽住那女子的手：“開玩笑呢，她再俊也沒你俊，你在我心里才是仙女。”
那女子羞怒一般掙脫了青年的手，向唐玫表示了一番歉意，隨后追上了那個青年，又惱怒地給了他一腳，然后牽住了他的手。
周羲一眾人無語。
“陽光真好啊，咱宗門還是那么漂亮。”
吊兒郎當的青年站在山道的高臺上，與愛人手牽手，迎著風，望著山下熟悉的宗門，眼中像是有什么東西在閃爍。
陽光正好，那破敗的宗門遺跡，在朝霞的照射下渲染上了一層圣潔的光輝，一磚一瓦都在發光。
那些御獸宗的弟子與長老們身上，也都被染上了一層金色的光彩，神圣祥和。
恍若間，在他們眼中，遠處的宗門不再破敗，而是充滿了生機，廣場上、道路上、建筑中，隨處可見門派弟子，富有活力，還有各種各樣的靈獸在山中溜達，或是趴在樓宇的房頂曬太陽…
“兄弟姐妹們，喝了這碗酒，咱們黃泉路上一起走！”
那吊兒郎當的青年取出了幾大壇酒，又拿出了許多酒碗。
“哈哈！來，干了！”
“干！”
一眾弟子沐浴在金光中，痛飲美酒。
“媽的，給老子留一點！”那壯碩漢子也沖了過去。
“諸位，你們若是去主殿的話，定要小心，當年我們宗門的整體實力極強，是因為有兩只凝聚出了魔丹的大魔率軍進攻我們，才會變成這副模樣。”
那青衣大長老開口說道。
“弟子長老們一路浴血拼殺，再加上啟動了諸多大陣，損失慘重，才滅掉了邪魔大軍。”
“但是，那兩只凝聚了魔丹的大魔才是最棘手的，宗主和圣獸在與它們的戰斗中已經負傷。我們這些幸存者便在前殿施展了一種合擊之術，配合著陣法，打傷了其中一只魔丹大魔，讓宗主與圣獸找到機會，將其斬殺。”
“不過，我們也被那大魔臨死前的反撲震死，并且那大魔散發出的魔氣還污染了我們的身體，若不是靈獸們全部獻祭，用本源之力與魔氣對抗，我們也該變成邪魔了。”
“即便如此，也還剩一只大魔，后面的戰斗我就不清楚狀況了，那時候我們…都已經死了。”
“不過，看現如今的情況，再加上我這些年渾渾噩噩中的一些記憶，宗主、圣獸與那大魔似乎陷入了某種僵持。”
周羲點了點頭：“我們會小心的。”
青衣大長老便不再說些什么，沿著石階走到高臺上，拿起酒碗舀了一碗酒，痛快飲下。
這些來自古代的英勇先輩，渾身都被金光籠罩，在這一刻，那神圣的光芒變得更加刺眼了。
幾對情侶緊緊擁抱在一起，像是永遠都不要分開。
隱約可見，金光中，他們所有人的身體都化作了細碎的光，在朝霞中消逝。
風一吹，漫天碎光就飛向遠方，飄飄灑灑，晶晶瑩瑩，落在宗門的遺跡上。
他們又回到了曾經的宗門，長眠于此，徹底與宗門融為了一體。
似是流光滿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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