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找誰?”
男人有些警惕地盯著蘇言,神情疑惑。
蘇言愣了愣,他又揉了揉眼睛,再重新睜開,張了張嘴,但是竟然不知道要說什么好。
“不,我.......啊......”
蘇言磕磕巴巴地嘀咕道,眼前的景象實在是出乎了他的預期,死后莫名其妙來到了這種地方,眼前是他見過兩次的人。
關于他的身份,其實蘇言早有一個猜想,這個想法在心中慢慢成形,但是他從未真正敢相信過。
眼前的男人,可能是他的父親。
那個自己從未有印象的父親。
見蘇言一直不說話,只是震驚地盯著自己,男子有些迷惑地皺了皺眉頭,手搭在了大門上。然而當他想關門的那一瞬間,卻對上了蘇言的眼神,他猶豫了一下,有些奇怪地望向面前的少年。
“我有見過你嗎?”他問道。
蘇言依舊傻站在那里,說不出一句話來。
“我怎么覺得你這么眼熟呢?”男人撓了撓頭,揉揉眼又仔細盯著蘇言,“是我的錯覺,還是我們真的在哪里見過面?”
他說完這句話后,便站在那里等著蘇言的回應,飯菜的香味從屋子中涌出,彌漫到了四周的空氣里;風吹過搖曳的李子樹,上面的果實紅中透紫,成熟到了腐爛的邊界,這是初秋的時節。
蘇言猶豫了一下,聲音顫抖地開口說道:“您認錯了,我們應該是沒見過的。”
“是嗎?”男子遺憾地皺了皺眉,“既然你都這么說了,那就算了,怎么,你找我有事?”
“我想問個問題。”蘇言吞吞吐吐地說道,“現在是哪一年?”
這回輪到男子發愣了。
“哪一年?”他笑了,一副不可思議的樣子,“兄弟,你怕不是過糊涂了,今年是新皇18年,這你都能忘?”
“新皇18年......”
蘇言只感覺一陣天旋地轉,他向后倒退兩步,好再男子及時上前拉住了他,沒有栽倒在地上。
出問題。
出大問題。
如果眼前這個人沒有瘋的話,那就可能是自己瘋了,被宋陽秋砍掉腦袋后活在自己的臆想與幻覺里,接受不了現實中自己已經死亡的事實。
因為今年是新皇34年。
整整比現在早出了十六年的時間。
蘇言深深吸了一口氣,嘗試著讓自己鎮靜下來,他剛要繼續多問幾個問題,然而院內突然傳來一聲輕響,一個女人從中走了出來。
她二十多歲的年紀,樣貌極好,身上樸素的衣著掩蓋不了本身的艷麗,蘇言注意到她的小腹隆起一定的弧度,顯然是懷孕了的狀態,女人略皺著眉頭,疑惑地從墻角探出一個頭,望向他們這邊。
“何樂,鍋要燒糊啦。”
男子猛地深吸一口氣,手中的鍋鏟立馬豎的筆直,他對蘇言揮了揮手,道:“我先去炒個菜,你先進屋,之后再聊。”
“不,還是算了,我這就走......”
蘇言立馬推脫道,理智告訴他不應該,但是心中卻總有種莫名的情緒告訴他要現在離開,可是男人很顯然沒有給他什么反駁的余地,他將蘇言拉近院內,將門輕輕拴上,之后轉身飛奔沖向屋內。
女子半抱怨半自言自語似地嘀咕了兩句類似“飯做到一半又溜了”之類的話,便笑著走向蘇言。
“不好意思,讓您見笑了。”她說道,“嗯......您是來找我家丈夫的?”
“是的,不......不是。”蘇言胡亂地說道,引來了女人好奇的目光,“不是,我只是偶然路過這里,看這里有村子,便想著能不能借口水喝。”
女人愉快地哦了一聲。
“哦,我還以為是別的什么事,我家那個也真是的,在門口站了那么半天,也不請客人進來。”她釋然地笑道,把蘇言往屋里領,“你一個人嗎,是要進京讀書,還是在游歷?”
蘇言蹭著身子,緩慢地向內屋走去。
“呃,游歷。”
“一個人嗎?真厲害啊。”她點了點頭,笑著指向了自己隆起的小腹,“真希望以后我的孩子長大后,也能像你一樣獨立啊。”
蘇言停下了腳步。
他望向眼前的女人,有種詭異的情緒充滿了他的內心;一種幾乎要流淚的意志在腦海里橫空直撞,然而隨之而來的是不間斷的害怕與排斥,這樣復雜的感情如同炸藥一樣在身軀里炸裂,讓他不想再前進一步。
眼前這個女人,可能就是自己的母親。
從小到大從沒在生命中出現的過的母親。
新皇18,新皇34......十六年,正正好十六年。
那個腹中的胎兒,會不會,會不會就是他自己......
女人望向表情古怪的蘇言,關切地問道:
“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嗎?”
“沒有,沒有。”蘇言回答道,聲音低沉道了幾點,“只是有點餓了罷了,當不了大礙的......”
“餓了?”她笑了笑,“那豈不是正好,我們也剛好要吃晚飯,你跟我們一起好了,添雙碗筷,也不礙事。”
她不由爭辯地說道,推開房門走了進去,留下蘇言一個人在外面發呆,直到里面傳來鍋碗瓢盆碰撞的響動,才猛地驚醒了他。
有種力量驅使他走了進去,在那張樸素的桌子邊坐了下來,一個普通的燉菜,夾雜著幾塊豬肉;一鍋白粥,一疊拌了些許辣子的小咸菜。
那叫何樂的男子分給蘇言一雙筷子,給他盛了滿滿一碗粥。
“我看這個小兄弟熟悉的很。”他扭過頭,對著自己妻子說道,“你難道不覺得嗎?很眼熟,就好像在哪里見過一樣。”
女人思考了一下,點了點頭。
“確實有那么一點,但是應該又是第一次見,奇了怪了。”
蘇言沒有說話,他眼睛直勾勾的盯著桌面,用筷子夾起一小根咸菜,輕輕放入了口中,他的手顫抖地厲害,就好像那根咸菜是什么價值連城的寶物一般。
酸甜的味道刺到了舌尖,蘇言輕輕端起碗,喝了一口白粥,將這再普通不過的食物咽下了肚子。
剎那間,有種陌生的親切感包圍了他。
何樂呆呆地望著桌對面的少年,壓低聲音,小聲嘀咕道:
“夫人,他怎么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