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外,佇立著一尊高塔。
高塔直通云霄,磚石制成的墻體堅如磐石,一層層、一節節,組成了這全武朝最嚴密的天牢。塔外重兵把守,內里還有山海樓的修仙者坐鎮,這地方關押著大武最重要、也是最危險的罪犯。
似乎沒人記得天牢是怎么建起來的,只是從所有百姓的印象中來看,這東西在他們祖輩的記憶里就出現過,在自己童年、和自己孩子未來的印象中繼續生存。
盡管是白天,但是塔內卻十分昏暗,唯有上方的云頂透過的一點陽光,給了這陰冷可怖的高塔僅存的一點生機。
一位穿著漆黑鐵甲的獄卒默然地走在石階上,第七十八層的走廊里,只有他身上盔甲碰撞的清脆聲響,還有腰間鑰匙串如同鈴聲一般的響動。
他路過幾個三層大門的牢房,眼睛一眨不眨、只是直視著前方,曾經有獄卒不按規章走動,他在自己一個人的時候透過門縫和一個罪犯說了兩句話,半個時辰后,他的尸體被發現在浴室里,全身的內臟不翼而飛。
陰冷長廊的盡頭,就是獄卒要去的地方。
他摸出腰間的一柄鑰匙,輕輕打開了門,這個時候是他一天中最輕松的時刻,因為天牢的所有人都知道,七十八層最里面房間的罪犯,是最沒有危害的一個。
姜辰背對著大門,坐在冰冷的磚石地板上。
他看起來再也不是之前那個害羞的少年了,曾經的陽光快樂早已不復存在,他穿著一身破舊骯臟的囚服,臉上都是泥灰,眼神以一種極高的頻率瘋狂轉動著;不僅如此,他十指鮮血淋漓,而身前的地板上,全都是那指甲劃出的白痕。
姜辰似乎沒有感受到有人進來,只是保持著那個位置,動都不動。
從門口走進兩個人,一前一后。
嚴景指了指屋內,看樣子有些無奈,“這就是你要找的人了,姜辰,他大概已經快三天沒說過一句話了。”
蘇言點了點頭,他從門口走進,慢悠悠地繞到姜辰前面,后者兩個滴溜溜轉的詭異眼珠突然像是磁石一般,齊齊地盯向了蘇言。
他粘連在一起的嘴唇微微張開,聲音微弱到了極點。
“是你。”姜辰像是自言自語一般說道,“是你啊,是你。”
他突然笑了,嘴角像是要咧到眼眶一般,陰冷邪惡的發出呼哧呼哧的聲音。
“你帶著師兄來看我了嗎?”
蘇言沒有回答他的話,而是反過來看向嚴景。
“我能和他單獨聊一會嗎?”
“問不出來什么的。”一旁的獄卒搖了搖頭,雙手交叉道,“我們這些天連著給他試了各種刑罰,灌水,炮烙,十指連心......這玩意沒說出一個字來。”
他冷哼一聲,看起來十分不屑。
“我看這小子不過是瘋了而已,精神不正常了,若還是個正常人的話,誰能忍得了這么多酷刑?”
蘇言輕微皺了下眉,沒有說話,只是又望了望一旁的嚴景,后者嘆了口氣,對著一旁等著的獄卒揮了揮手。
“你跟我來,留他倆個在屋里。”
“可是大人,雖然這犯人沒有傷害人的經歷,但是把讓他們單獨相處,會不會還是危險了點?”獄卒有些抗拒地說道,“還是讓我留下保護一下,要是這位大人出了什么事,那我豈不是沒工作了......”
嚴景挑了挑眉,道:“為什么你這么普通,卻又能這么自信?”
“呃,什么?”
“想要讓這位出事,那估計要把樓頂上關著的幾位放出來。”嚴景擺了擺手,自顧自的往屋外走了出去,“別墨跡了,一個大男人,怎么跟小姑娘一樣婆婆媽媽的。”
獄卒委屈地撓了撓頭,糾結地看了看蘇言,又看了看已經逐漸遠去的嚴景,終于快步沖出狹窄了牢房,緊跟了上去。
蘇言沒有說話,他走過去把門關上,隨著吱呀一聲,屋內又恢復了之前那樣冰冷的平靜。
他在姜辰的對面坐了下來,瞇著眼,用一種奇怪的目光看著他。
“早上好。”他輕輕地說道。
姜辰沒有說話,他把鮮血淋漓的手指送進嘴里,使勁咬著那只剩下一半了的指甲;血液從上面慢慢流淌而下,然而他像是沒有痛覺一般,只是一只眼睛盯著地板,另一只眼睛盯著蘇言。
良久,他終于張開口,說了蘇言進屋后的第二句話。
“蘇大哥,你好像瘦了些。”他突然把手從嘴里抽出來,低語道,“我能看見呢,謝師兄,他的魂還在你身上。”
蘇言冷笑一聲,沒有理會他剛才的話語。
“姜辰,你根本就沒有瘋,是不是?”他一只手伸上前,輕輕扒開姜辰的眼皮,“但那于雙發明的制鹽方法,你就是不愿意說。”
姜辰沒有回答,只是又把手指伸進了嘴里,繼續啃了起來;然而下一秒,上下的牙齒碰撞在一起,他的手不知為何回到了原來的位置,就好像剛才的事根本沒發生過一樣。
“這是......什么?”
他緩慢的眨了眨眼,望向自己的手指,瘋狂的表情中微微多了一絲疑惑。
“你不說出那方法,就一直會被上酷刑,受盡各種折磨,怎么,保守著這個你原來看不起的秘密,又有什么意義呢?”
姜辰笑了。
“蘇大哥,你知道嗎,多虧了你,我早就不是以前那個我了。”他獰笑著,“雖然我現在被上了各種酷刑,但是這些獄卒早已開始厭煩,他們認為我已經是個瘋子了;如果你是個瘋子,又怎會有人指望從你身上套出來點什么?”
他突然把頭伸上前,眼睛緊盯著蘇言。
“可我身上還有秘密,我是世上唯一一個知道這秘密的人,我不能死,所以盡管我瘋了、我一句話都不說,你們依舊要養著我,直到我老死那天為止。”
“但一旦我說了,那我就必死無疑。”
“你,別想再騙我了。”
蘇言望著眼前笑容陰森的姜辰,輕輕瞇起眼睛。
“可你這個樣子,或者還有什么意義呢?”
“為了報仇,為了給謝師兄、給白云門的所有人報仇。”姜辰低聲嘶吼道,“總有一天,我會從這里出去,我會殺了你,剜了你的心臟,再殺了那姓宋的母狗——”
一柄銀白色的小劍停在了姜辰的額頭上,點點血珠滲落,像是寶石一般;白鹿的劍身嗡鳴,像是在克制自己一樣。
“你再多說她一句,腦袋上便會多個洞出來。”
蘇言輕輕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