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捕快瘋了一樣的跑過街道,在周陽面前站定,上氣不接下氣。
“怎么回事?”周陽著急地問道,“可是發現了什么?”
那捕快點點頭,直起身,大聲說道:“朱武家的豬肉半價啦!”
咚——
周陽狠狠敲了一下手下的額頭,惱怒地說道:“丟人現眼,我讓你去查宅子里有沒有什么可疑的東西,結果你跟我報告豬肉半價?”
“可是,”那手下捂著腦袋,一臉委屈,“可是您不是說一旦豬肉便宜了,就趕緊跟您稟報,不然平時肉價太貴,咱們衙門吃不起嗎?”
“我什么時候說過這種話?”周陽暴跳如雷,“我什么時候說過這種......哦,好像之前談過這個話題?”
他想了想,陷入了沉思,“嗯,我想起來了,行,你快去買兩角豬肉回來,咱衙門也有半個月沒見過葷腥了,你先墊著,買肉的錢記得回去后上報給我。”
周陽看見蘇言望向自己的神情越來越充滿了鄙夷,連忙補充道:“那朱家宅子呢,你們查過了沒有?”
捕快點點頭。
“查過了,茅坑我們都翻過了,什么也沒發現。”
周陽遺憾的哦了一聲,點點頭,那捕快得了命令,又飛快的跑去賣肉去了。
“你怎么過的比我還慘?”蘇言疑惑地問道,“我記得你這個捕頭的俸祿挺高,手下那些普通捕快的也不低,怎么會連肉都吃不上?”
“都借錢給一個弟兄送老媽去京城看眼病去了。”
“你才上任沒多久,這么義氣啊。”
周陽搖搖頭,“算了,不說這個,既然朱家沒找出別的東西,我們怎么辦?”
蘇言想了想,說道:“我們上次怎么辦的來著?”
“你把王家大宅給掀飛了......不行。”周陽制止道,“這次是墳地,你怎么掀?”
“只要膽子大......”
“這可是刨清河縣所有百姓的祖墳,你能不能冷靜一點?”他嘆了口氣,“我們等吧,守株待兔,總是不會錯的。”
“哦。”
兩人根據上一次的經驗,想著這種守夜的活非常累,就決定去城里吃了頓飽飯,結果他們回來后往墳頭雙雙一坐,突然有了種吃飽飯好上路的感覺。
周陽有些別扭地說道:“我有點撐,要不咱去城里溜達溜達,晚上再回來得了。”
蘇言搖搖頭。
“覺得撐,你可以在周圍溜達溜達,或者到處蹦一蹦也可以。”
“在墳地上?”
“對啊。”
“......”
周陽無語地撐著頭,說道:“你不是很喜歡講謎語來著的嗎,講幾個來聽聽。”
“我這幾天講了幾個,但一直被張白安鄙視,”蘇言說道,“所以現在,我已經不干這種事了。”
周陽笑得很開心,“活該。”
蘇言突然站起身,平淡地望向幸災樂禍這位年輕捕頭。
“話說,你知道我最喜歡的動物是什么嗎?”
周陽一臉疑惑。
“這我怎么知道?”
“猜猜看。”
“呃,猩猩,因為你敲兇?”周陽得意地笑了,“我知道這個,張白安昨天告訴我了。”
“不是,是鸚鵡。”
“哦,這是為什么呢?”
“哦,這是為什么呢?”
周陽:“......”
蘇言心滿意足地坐下,長嘆一聲。
他們等到了晚上,月亮隱沒在云層中,卻依然不見朱老叔的陰魂出現,倒是他們兩個明晃晃地坐在墳地里,嚇退了兩波盜墓賊,三個抄近路回家的路人,和四條半夜游蕩的野貓。
“我感覺我們今晚等不到了。”周陽憂愁地說道,“你說,會不會根本就沒有朱老叔的陰魂,只是他們家豬肉賣不出去,想出的販賣方法?”
蘇言想了想,道:“反正我不虧,朱武給了我一兩三錢銀子,朱家贏了,買豬肉的人也贏了,我贏了,但這卻是你的工作范疇,所以全清河只有你虧了。”
“我真是謝謝你。”
周陽感覺一陣胸悶氣短,他回過頭,剛想再說點什么,卻突然愣住了。
蘇言不在身邊,他原本做的位置,現在是無邊的空洞黑夜。
他顫抖了兩下,站起身,嘴角扯起一抹牽強的微笑。
“喂,你小子別嚇我啊。”周陽聲音低的厲害,“難不成這又是幻術嗎,我就這么容易中幻術嗎?”
無人應答。
周陽怒從心生,突然沖向黑夜,大吼一聲:
“天天搞這些偷襲的東西,老虎不發威你真拿我當軟柿子捏,一個八十多歲老頭變的鬼,我還打不過嗎?”
他深吸一口氣,閉上眼睛,等再次睜開的時候,整個墳地通明如白晝。
“哈哈,我們道門的破邪真眸,對付你們這種躲躲藏藏的鬼怪最有效果——”
一只冰冷的手突然從身后伸出,搭上了他肩膀。
“媽呀!”周陽尖叫一聲,回身就是一拳,然而卻被完完整整的擋了下來。
蘇言無語地望著他。
“你瞎叫什么,是我。”他嘆了口氣,“我剛就坐在原地,看你在這里跳來跳去,自言自語。”
“啊,我還以為我又中幻術了。”周陽愣了一下,撓撓頭,有些尷尬地說道,突然話鋒一轉,神情凌厲,“不對,我怎么知道你到底是不是真的?”
蘇言皺了皺眉頭。
“我怎么知道你怎么知道我是不是真的?”
“我怎么知道你怎么知道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真的......不對,給我老實點。”周陽甩甩頭,抽出佩劍,指向蘇言的喉嚨,“告訴我,你最喜歡的動物是什么?”
“告訴我,你最喜歡的動物是什么?”
“哦,你是真的。”周陽收回劍,“再問一個問題,我們倆第一次見面,在王福順的宅子里,我吐了什么?”
“你什么都沒有吐,因為你之前沒有吃飯。”蘇言無語道,“現在呢,可以了吧。”
周陽徹底松了一口氣,他拍了拍蘇言的肩膀,說道:“不好意思,但是在這種情況下,你也多少理解我一點......”
他話沒有說完,最后幾個字在喉嚨里咕嚕了兩聲,又咽回了肚子里。
蘇言的五官猛地扭曲在了一起,就像是崩潰的泥塑,構成了一張獰笑的臉。夸張而巨大的五官拼湊在一起,空洞凹陷黑暗的眼窩,他嘴角咧起一抹夸張的微笑,直直的和眼角粘連在一起,血紅的巨口像是無底的深淵,一層層尖銳的牙齒成圓圈狀排列在口腔里。
“鬼啊——”
周陽猛地提起劍,然而那陰魂的速度比他快上許多,電光火石之間,那鋒利的牙齒已經咬向了他的脖頸。
一道紅光猛然閃過。
絢爛的焰火劃過黑暗的長空,從天邊而來,燈火星橋,照亮夜空中的紫苔蒼壁,潑墨似的熾烈色彩;巨焰騰空,焚過滿山的青林,赤紅滾燙的火舌從遠山席卷而過,霎時間吞噬了那獰笑的鬼魂。
清河的天空已是一片鮮紅。
赤色的太陽。
陰魂尖叫著,痛苦的呻吟。
周陽猛地驚醒,他踉蹌地站起身,額頭上全是汗水。
還是之前那片墳地,坐在一旁的蘇言疑惑地望著他,那鋪滿天空的火焰慢慢消失,化作一個女人的身影。
干練的短發,精致卻偏向于冷淡的五官,一襲黑衣,大概近三十左右的年紀。
她衣服的左胸口繡著一枚小劍,天為尖,地為柄,仙山云海鑄成脊梁。
武朝。
山海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