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四......”
武朝境內,清河縣。
蘇言走在山上,輕輕哼著曲,手中拿著的火把照亮了眼前漆黑的道路。
此時已是三更半夜,點點星月浮現在天邊,接著月色和火光的交雜,能看出他穿著一身白色的錦袍,飄逸的長發高高束起,狹長的眼眸深邃,生的風流倜儻。
然而若是有人在此地,定會大驚失色。
清河山谷正常入夜后就不會再有人出現,一條寬闊江水,兩岸萬畝茂密森林,充沛的靈氣不知養活了多少窮兇極惡的妖獸,哪怕是境界較高的修行者,通常也不敢在入夜后一個人進出此地;更別說是像眼前這個小修士一樣,提著火把哼著曲,在山林里閑逛。
“五十五,五十六......”
蘇言嘴里嘟囔著,望向天空,輕輕嘆了口氣。
滿打滿算,這已經是他修道的第十年了。
也許是被父母遺棄的,大概率他根本不姓蘇,總之當時他被放在一個竹籃里從上游漂了下來,好再當時,岸邊有一個正在打盹的小修士發現了他。
那位小修士叫蘇漁,給他撈了起來,尋找父母無果后便照搬了個姓,給他起了蘇言這個名字,也就這樣養活了他十年,教他修仙法,成了他師傅。
雖然修煉了十年,但是他依舊很弱,雖然沒和人對打過,也沒見過太多別的修行者,但按照自己那師傅的話來說,他的天賦差到令人發指,如今修為也十分不值一提。
“五十七,五十八......”
聽師傅說,修煉至登峰造極,隨手可捏爆天上繁星,一眼毀滅萬千世界,雖然這話蘇言之后在買來的一本小說里原封不動的看到過,但他覺得,既然師傅這么說了,那肯定也錯不了。
總之,一定沒什么問題。
他現在距離那種境界相差十萬八千。
而且不說隨手捏爆星星的神跡,就拿最近百姓都在討論的事情來說,聽說武朝有一條惡蛟的修為幾近登峰造極,只差一步便可化龍,通體漆黑,平日里居于云層間,乘東風而行,定雨墨色,移山平海宛若天災降世;京城里幾位一流的大高手都奈何不得,名其為吞天,那才叫厲害。
想到這里,蘇言不由得心情沉重地嘆了口氣,口中依舊嘟囔著什么。
“五十九,六十,好了。”
空氣中突然傳來一陣輕微的嗡鳴。
以蘇言為圓心,周圍足有三丈的空氣猛地壓縮,濃郁的靈氣沖天而起,震散了星夜中飄散的云彩。
巨魚迅速沉入江底,山間鳥獸昆蟲無一點聲息。
山巔,洪呂大鐘震鳴。
西去三十里,有一白云觀破廟,廟中供奉神像驟然破碎。
這濃郁了靈氣在空中維持了大約十分鐘,而后月色柔和如水,就好像剛剛什么也沒發生一樣。
“第九十九個小境界。”
蘇言聲音有些低沉,臉上表情沒有絲毫變化,他搖搖頭,繼續自語道:“一,二......”
他心情十分難過,這次從第九十八境到第九十九境,突破的時間足足用去了一分鐘。
“果然,就像師傅所說,我的天賦竟然如此之差。”
仙路一大境有十層,換算一下,如今九十九境,那現在他相當于九境九層的修士,但是至于究竟有多少境,蘇漁沒說,他也不敢問。
火光將其的身影拉得修長,平日里林中嘶吼爭斗的妖獸,此時不知為何今夜竟一聲不出,就好像集體保持著什么默契一樣。
蘇言走到江邊山崖附近一塊巨石上,把火把插在土里,稍微整理了下衣服,便盤腿坐在了冰涼的石頭上面。
劍宗平日里沒有固定的財政收入,等到實在窮的揭不開鍋了,蘇漁前些日子才設定的一條規矩:一兩銀子可以換一個要求,這才稍微有山下的村民找上門,請他們幫忙斬除些小妖怪。
這次村里開酒樓的張大娘,她說最近幾天偶爾會聽見山中傳來什么奇奇怪怪的響動,甚至半夜起床,透過窗戶能看見天空云霧中似有巨物的影子蠕動,橫跨天際,便請求劍宗調查清楚。
兩岸百丈陡峭山崖,架著中間流淌的一條寬闊的江河,澎湃的大水激流而下。
水面很濁,卷著上游帶下來的泥沙。
蘇言望向河水,瞇著眼,輕輕嗯了一聲。
那里竟然已經站著一個人了。
與其說站著,不如說他飄浮兩岸山崖之間。
看起來大約有二十幾歲的樣子,白色的劍袍,淡色的銅青長劍,他一手持劍,一手提著裝酒的葫蘆,雙眼用一條黑布蒙住,仿佛凡塵謫仙。
只見他閉上眼睛,輕輕提氣,拔劍。
然后,江河斷流而開。
渾濁的滔滔江水從中間擠出一道寬大的通道,露出了河床下的淤泥石沙,那江水沖天而起,逆流而上,向遠方卷去。兩側江水順流而下,唯有正中間,呈現出了一種詭異的、卷筒般的奇景,如同順滑的絲綢一般,在綿延的江河上滾動。
河水接連天幕。
曠世奇景。
一聲怒吼從江底傳出,一大片陰影慢慢浮現在水面之上,緊接著,邊看到一盞澄黃的眼睛在黑夜中熠熠發光,四周的森林映如白晝。
豎瞳,黃眼,漆黑鱗片,三角型的巨頭,上面似乎隱隱生出兩根奇怪的犄角。
一條巨蟒破水而出,通體墨黑,巨大的身軀橫跨峽谷江流,它吐著信子,身軀下的綿密陰影籠罩了山峰。
它張開巨口,周邊樹木因風壓齊齊向一邊倒去,那張滲人巨口里的尖牙閃爍著異樣的潔白,像是玉石一樣的純凈色彩。寬大的喉嚨漆黑一片,連通著那身體里的漆黑腹腔,腥臭的血腥氣味彌漫十里山川。
只見這巨蟒高聳著頭顱,瞇著冰冷的眼瞳,凝視著河邊的青年。
震耳欲聾的聲音于山谷中回響。
蒙眼劍客微微一笑。
“三歲提劍,十歲出宗,二十被封為劍仙,我陸塵,今日斬你于清河。”
他一手背后,一手提劍朝向巨蟒。
“此劍,名為春醒。”
剎那時,劍氣沖霄,意氣漫天,欲將雨霧作云濃。
兩岸峽谷猛地出現像是斧鑿過一般的劃痕,周邊巨木攔腰而斷,江水被劍氣斬亂,散作點點水珠,彌漫清河山谷。那巨蟒一聲悶哼,撞上山崖,身影彌漫在了水霧里。
蒙眼青年輕笑兩聲,慢慢收劍,望向夜空,感慨地說道:
“天不生我陸塵,劍道萬古如長夜......我去。”
轟隆一聲巨響,水霧中一截巨大的尾巴沖出,狠狠抽在他的身上,陸塵的身軀倒飛出去,重重砸在山崖邊,他吐出兩口鮮血,一倒頭,便直接昏死了過去。
“就這?”
巨蟒的身影從水霧之中慢慢浮現,它輕蔑地忘了一眼昏迷的陸塵,忽然意識到了什么,轉過頭,望向了一直在山崖上觀望的蘇言。
“哦,還有個人類?”
它用澄黃的眼睛瞄了瞄蘇言,口吐人言,聲音有些驚訝。
“不過十幾歲的年紀,如此近距離的直視我,竟然還沒被嚇得屁滾尿流。”它大笑了兩聲,“不錯,我今天心情好,你走吧,我不殺你。”
蘇言有些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
“那個,我還不能走。”他尷尬地說道。
“主要是,你有些擾民,不解決掉的話,也沒辦法從張大娘那收一兩銀子。”
他伸出一只手指,輕輕向下一點。
巨蟒的笑聲戛然而止。
轟然一聲,像是開山時炸藥爆裂的巨響。
龐大的頭顱猛然下墜。
漆黑的鱗片如同被打碎的瓷器,連帶著鮮紅的蛇血四處飛濺,釘在兩岸的崖壁之上。
它的腦袋中心出現一處貫穿的大洞,巨蛇橫躺在江面,眼中充滿了震驚;它抽動的兩下身軀,便一動也不動了。
江崖開,水霧沖天起。
仙人獨坐江邊,一指蕩蛟龍。
蘇言長出一口氣,站起身,像是被嚇到了似的摸了摸胸口。
“比我還菜,說話倒是硬氣的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