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妖”葛琳這些年過的并不好。
她的結局從血鴿部族覆滅的那天起,早已注定。
如果不是蘇菲的一再堅持讓女法老“納芙蒂蒂”放過她的性命,當胡爾美·血鴿落入哲羅姆之手,她早已跟隨血鴿部族一同滅亡。
然而留存一條性命,真的就是好事嗎?
倉皇如喪家之犬,從風息堡一路輾轉逃回西哥特的葛琳發現未必如此。
死亡一了百了。
活著,反倒會遭受更多的折磨。
尤其是對一名尚在孕期的孕婦來說。
15年前, “海妖”葛琳面對的就是這么一種情況。
血鴿氏族全體命喪風息堡,自己帶著遺腹子僥幸逃生。一路上她躲在商船,運兵船,甚至走私船里,歷經千難萬險終于返回到西哥特自由城邦。
她沒有想到的是“訊息”在西大陸具有高速傳輸能力。
拜火神教的情報販子早已先她一步將血鴿部族全體覆滅的消息傳到了西哥特。傾巢而出的情況下,血鴿部族留在自由城邦中的所有財產早已被下人洗劫一空。
當葛琳歷經千辛萬苦返回后,她看到是一個空空如也的村莊, 以及數百心懷不軌的異族。
換做以往, 她盡可以像一名女武神一樣拿起武器戰斗到死。
但是現在她不能。
因為她的肚子里有僅存于世的最后一名血鴿族人。
當失去一切后,葛琳終于發現一名女人想要清清白白的養活自己究竟會有多么艱難。
為了讓剛生下的兒子有所依靠,她不能選擇有今日沒明日的戰士生涯。
沒有土地,她不能耕種。
沒有金銀,她不能行商。
她唯一的選擇只有賣掉自己,成為傭人。
然而無論在西哥特,法蘭西亦或者拜占庭,西陸人固有的印象莫過于外出“打工”的維京人,人人皆是劍齒雇傭兵。
一個連拉丁語都說不明白的白人女性,偏生又生的面容姣好,自然會有不少心懷不軌的商人推薦她從事一些來錢更快的生意。
獨自養育幼子的葛琳當然拒絕。
沒人希望自己在兒子眼中,最終變成一個落魄骯臟的形象。而另一邊,進入貴族的宅邸洗衣做飯...這份工作稱不上體面,但至少問心無愧。
獨自生下雷德后,葛琳并非沒有再聽到過洛基的消息。
嫁入血鴿鎮后,寒水村僅在一條峽谷之外,葛琳和洛基的關系十分親密。
她心中清楚,如果當面找到洛基本人, 他大概率會念及舊情重新讓她返回故鄉。
但是她并沒有這么做。
在斯堪的納維亞半島, 嫁人的婦女意味著和家族告別,從此她會丈夫一起承擔所有的責任,債務,以及未知的未來。
胡梅爾·血鴿在洛基出海的時候選擇背叛族群,無論這是不是葛琳自己的選擇,她是血鴿部族的一員,更是一位性格剛強的維京女人。
族群犯下的過錯,她選擇獨自受罪,一人承擔。
在這十幾年里,葛琳一路從西哥特工作到法蘭西。
在陌生的土地上,她認識了一個男人。
那就是此時站在她身邊的陌奎。
世上最可怕的毒藥并不是殺人于無形的魔精,或者致人上癮的煙草。
真正可怕的毒藥可以徹底改變一個人。
而這種毒藥被稱之為“習慣”。
生活在貧瘠寒冷的斯堪的納維亞半島,維京人是沒有所謂“安全”的。
貧瘠的土地上農作物產量降低,走進深山獵殺有限的獵物經常會被兇殘的野生動物反殺。
為了生存,維京人每年都需要在豐收時節乘坐長船外出劫掠,和波羅的海東岸的斯拉夫人戰斗。
斯拉夫人已經習慣了他們每年的“準時光臨”。
這是沒有辦法的事情。
食物就這么多,注定有人會死。
一年一次的東渡劫掠可以讓“多余”的維京,斯拉夫壯漢死在荒野之中。活下來的人享用有限的食物繼續生存。
待到來年,再次揮舞大斧,坦然面對優勝劣汰的生存法則。
當葛琳離開西哥特自由城邦的時候,雷德已經三歲了。而“地海之王”穆圖統御下的法蘭西公國在洛基的入侵下早已分裂成三個國家。
洛基占領一部分,另外兩部分則由敗退的法蘭西貴族所占領。
葛琳特地避開了洛基的領地,帶領雷德進入“神圣法蘭西公國”。
這是一個被“歐柏林公爵”統治的國家。
當巴黎陷入戰亂時,這位公爵第一時間選擇聯合其他公爵退到盧瓦爾河以南組織防線。
法蘭西公國就面積而言,超過英格蘭群島數倍。成功占領巴黎以及周邊行省后,洛基放棄繼續征戰,歐柏林和手下所有公爵依托著湍急的盧瓦爾河,建立起一個新的國家。
西渡來到神圣法蘭西公國后,葛琳驚訝的發現世上竟然有這種沃土。
這里溫暖潮濕,四季分明。
單純依靠土地就能種出足以養活全家的食物。趕上農閑時節外出打工,平民之家也能買得起精致的阿拉伯布匹,喝得起大唐香茶。
進入貴族府邸工作的待遇也要比西哥特自由城邦好的多。
傭人每天的生活相當不錯,不但有充足的食物,干凈的衣物床鋪。貴族雇傭的仆人如此之多,以至于每天的工作只需要半天時間足以完成。
剩下的時間里她盡可以陪在雷德身邊,陪他玩耍,為他編織新衣,安靜的等待他長大。
最重要的是,葛琳再也不用擔心半夜會有人高舉闊斧沖殺進來。
歐柏林公爵最為恐懼的敵人莫過于盧瓦爾河對岸的諾曼底人。然而幾年過后他發現洛基的主要精力全都放在整合英格蘭群島,建立一個將北海包裹其中的諾曼底王國上。
他的部下暫時停止向外擴張,并且與自己簽署了一份長達30年的和平協議。
這給了他可貴的喘息之機。
神圣法蘭西公國中所有人都忙著賺取更多的銀幣。
此地距離戰爭相當遙遠。
隨著雷德逐漸長大,葛琳逐漸開始適應這種生活。這里不必揮舞刀劍,只需要完成一定數量堪稱輕松的工作,就能換來一個在維京人眼中非常舒適的生活。
更重要的是,自己的兒子能夠在一個非常安全的環境下成長。
5年后,她在同伴的邀請下進入女伯爵雷米的家。
剛剛進入她的府中不久,在一個寒冷的雨夜。
陌奎踩著冰冷細雨,手持一把油紙傘出現在她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