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文聽完希格露恩的話,不禁眉頭微皺。
“這么大的事,為什么不直接用契約連接告訴我?”
他毫不掩飾言語中的責備之意。
在蘇文看來,希格露恩一直行事穩重,辦事也靠譜。
正因如此,他才會把有關那頭亡靈史萊姆的事情告訴她,并讓她代為看管,但今日她表現卻未免有些反常。
“因為我只說了一半。”希格露恩則回答道,“雖然那只史萊姆消失了,但并沒有完全消失,反而還留下了些有趣的東西。”
“具體點。”
“請先跟我來本源空間吧。”希格露恩說完,率先消失在了原地。
蘇文緊隨其后,進入了許久未曾踏足的瓦倫丁本源空間。
世界樹之種一如既往靜靜漂浮在空中,比起數個月前剛簽訂契約的時候,體積又增大了許多,直徑超過了兩米。
此時的希格露恩站在“控制臺”上方的光幕前,蘇文走近并注視著光幕,其上顯示了先前關押著小史的空間全景。
在這間全封閉的屋子里,家具擺放整齊,地面干凈整潔,甚至連定時供應的食物都還放在桌上,完全沒有動過,唯獨作為被關押人的小史不見了蹤影。
雖然房間里有類似于衣柜、床底這種看起來可以躲藏的地方,但現在可是在本源空間的觀察下,就算躲進墻縫里,都會被輕易看穿。很顯然,那個自稱繼承了紅的記憶和靈魂的史萊姆,是真的利用某種方式逃離了此處。
蘇文不禁問希格露恩:“你剛才說的,有趣的東西在哪里?”
“那里。”
希格露恩指向光幕的一角,只見在房間的角落,有一道被元素光澤標記出來的虛影,看起來就像是一個位于空間之上的立體孔洞。
蘇文雖然在魔法領域造詣不深,但眼前景象還是能夠理解的。這個孔洞形狀的虛影,顯然是空間魔法留下的痕跡。
結論很明顯。
那只亡靈史萊姆,使用某種空間法術,離開了房間。
但是問題來了,蘇文還清晰記得,在大約一個月之前,把小史丟進這個房間時,他就反復向希格露恩確認過,整個房間所在的次級空間都被抹去了空間坐標痕跡。而由于跨空間的傳送需要將兩個空間坐標聯系在一起,當其中一個坐標不存在時,空間傳送自然就無法達成。換言之,這個房間所在的空間,不支持跨空間傳送的逃跑方式。
但蘇文也知道,上述情形只有一種例外…
那便是專屬于大魔導師以上超凡者的領域空間。
領域空間這種特殊的空間形式,以擁有它的超凡者本身作為空間錨點,因此一名超凡者除非受到嚴重壓制與干擾時,無論身在何處都能夠進入其中,甚至于在這種無空間坐標痕跡的幽閉空間里也同樣能做到。
不過其與有空間坐標痕跡的區別在于,后者可以自由選擇離開的方式,原路退出或者另選其他空間坐標傳送,以達成間接脫身的目的,而前者卻只能原路退出。用通俗易懂的說法來講,那就是在無空間坐標痕跡的空間里,超凡者可以進入領域空間,但其實相當于掩耳盜鈴,本質上依然還在原本的空間里,不可能真正逃脫。
也就是說,小史雖然消失了,但除非它也有系統的力量,否則只要還按照這個世界的魔法規則,那么一定是進入了某個專屬于它的領域空間。
并且在這個領域空間里,它要么在里面躲一輩子,要么還是只能灰溜溜回到眼前房間,不能去任何其它地方。
想通了這點后,蘇文便沒那么緊張了。
現在他倒是能夠理解為何希格露恩不但沒有慌張,反而有心情在莉蒂西婭面前撩撥自己了…但理解歸理解,這把劍果然還是很過分!
希格露恩也敏銳看出了他的轉變,對他說道:“情況就如你所見了,少主。如果想要讓那只史萊姆出來,只需要讓這個次級空間發生一些不穩定的巨變即可。由于受到空間錨的影響,除非它愿意和領域空間一起陪葬,否則肯定會主動現身。”
蘇文摸著下巴:“比起這個,我更關心這家伙是怎么進入領域空間的。”
“等它出來了,親口問問也不遲。”
“那家伙的可信度又不高,問了也可能白問…”蘇文搖頭道,“希格露恩,先告訴我它在這段時間的表現吧。”
“據我觀察很正常,有著幾乎接近人類的習性,進食、飲水、睡眠、排泄應有盡有,完全看不出與人類有任何區別。”
“如果是演的,那還挺敬業。”
蘇文感嘆。
隨即,他又問道:“這家伙平時都會做什么?”
希格露恩想了想,繼續回答:“最開始幾天里,大部分時候都保持靜止,可能在發呆,也可能在冥想。有時會出現各種不同的情緒,諸如痛苦、大笑、悲傷、興奮等,但在大約一周過后,這種情況再也沒出現過,這只史萊姆的狀態一直都很穩定,過著規律而平靜的生活。”
“就沒有其他異常行為?”
“如果有的話,我早就告訴你了。”
“也是。”
“那么,需要我現在把它弄出來嗎?”希格露恩問道。
“暫時不必,我打算進去看看。”
對于小史這種看不透、摸不清,還特別強大的存在,按照蘇文的性格,當然會暗中做點手腳,比如在它的體內放點作戰空間入口什么的。
正因為留下了如此陰損的后手,蘇文才會放心把它交給希格露恩看管,畢竟自己這里還有一道來自系統的保險。
此時蘇文根本不需要把它從另一個領域空間里逼出來,直接進去找它就完事了。
正好蘇文倒也想見識下,這家伙一聲不吭跑路,葫蘆里到底賣的什么藥。
一番準備妥當之后,蘇文從目標作戰空間入口探出了一只手指尖,來自仁丸裝甲的傳感器表明外部空間并非人體內環境而是外部空間,于是他才整個人鉆了出去。這個準備工作挺有必要,畢竟以仁丸裝甲的重量和體積,如果不這么做的話,搞不好會出現破體而出的驚悚場面,雖然不會對那只史萊姆造成真正傷害,但很惡心。
而當眼前的景象出現在眼前時,蘇文再次皺起了眉頭。
這是個看起來開闊的空間,有著藍天白云草地,空間的邊界做出了視覺上的“無限化”處理,所以一望無際。
類似的場景,蘇文在瓦倫丁的領域空間里就模擬過,正是那個用來接待外來者并裝逼的地方,和這里幾乎同出一轍。
但讓蘇文感覺到格外難受的地方在于,這里的天空是藍色,但藍是墨水般的藍,天空中點綴的云層是紙一樣的白,就連腳下和遠方的無邊草地,其色澤與質地也像是有著劇毒一樣。因此不但 沒有讓蘇文感到心曠神怡,反而格外詭異。
整個空間,就像是一副繪制拙劣的蠟筆畫,如怪核般可怖。
至于不遠處佇立在山坡上那座房屋,倒是顯得正常許多,但在這樣詭異背景的映襯下,也變得有些不正常起來。
蘇文不禁心想,既然那個自稱小史的亡靈史萊姆,是吸收了紅的惡靈之后才覺醒了神志,那么這里莫非是紅的領域空間?
這樣想著,他不禁向山坡走去。但還沒走出兩步,房屋的大門就被打開,蘇文看到了門后身穿便裝的紅…
不對,應該說是小史。
紅早已死了,這是無需懷疑的事實。
不過如果門后的紅是小史偽裝的,那么在紅身邊站著的、那攤如同黑泥一般的人形輪廓,又是什么東西?
帶著疑問與警惕,蘇文接近并來到了門前。
“我需要一個解釋。”他率先道,“自我介紹一下吧,你們誰是誰?”
紅并沒有開口,倒是她身邊那個黑泥怪朝著蘇文躬身,并發出了中性的聲音。
“我是小史,首先請接受我對不辭而別的歉意,但這對于我而言是必要的,因為只有在這里,我才能完成我的目的。經過這段時間的消化與轉變,我現在已經完全脫離了紅的身份,成為獨立存在的個體。”
蘇文對于這個解釋不置可否,而是看向了它身邊的“紅”本人。
“那么你又是誰?”他問。
“我…”
紅的聲音低沉,似乎有著無盡的迷茫。
在說出了一個字后,她便陷入了長久的沉默。
最終她搖了搖頭。
“我不知道。”
“她知道她是紅。”旁邊的小史解釋道,“我將吸收融合過后屬于紅的一切剝離出來,包括那些雜糅的記憶也做出了拆分,最終形成了一個全新的個體。嚴格意義上,她是我的一部分,但我們彼此互相獨立,她有著紅的外表、記憶、思想、情緒,同時完全不會受到我的干涉。所以說她是紅,我認為并沒有不妥。”
蘇文靜靜聽完,依然沒有發表意見。
對于這種話,蘇文自然不可能輕易相信。
但至少這個自稱小史的家伙有一點沒說錯:如果這次進來,蘇文依然看到這家伙頂著紅的身體胡搞亂搞,且不要說信不信任了,他更應該考慮的問題,是該不該當場把這個不穩定因素送到空間亂流人道毀滅才對。
而現在看來,無論這家伙有沒有耍花招,至少它沒有采取最愚蠢的方式面對自己,而是采取了試圖取得自己信任的姿態。
這是個良好的開端。
蘇文再次端詳起了“紅”,只見她有些閃躲自己的眼神,眉宇間充斥著疲憊,又似乎憂心忡忡,欲言又止。這個狀態,雖然與記憶中那個人類聯盟的副會長有些差距,但大體上不會出格,還算符合紅的行為特征。
尤其假設她真的認為自己是紅,結合成為惡靈后直到今天的一系列境遇,有眼前這種表現,也屬于正常現象。
當然,僅憑這點,蘇文依然遠遠不會信任眼前的任何一人。
自稱小史的黑泥怪物似乎看懂了蘇文的想法。
它再次恭敬道:“賽文先生,我知道您并不信任我,但我仍希望向您效忠,您可以向我提出任何要求,以讓我證明我的忠誠。”
蘇文沉默了片刻,發出輕輕的笑聲。
如此開門見山的目的性,倒是讓他感到有些興趣了。
“理由呢?要知道,這世上不會有無緣無故的忠誠。”
他反問道。
而對于這個問題,小史沒有任何遲疑,便立即作出回答。
“因為,在您的身上,我終于確信我聞到了那股味道。”
“那股來自‘偉大的無上意志’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