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1章 真正的選拔
莉蒂西婭很快就意識到，珍妮的提醒并非杞人憂天。
第二天，她便發現學院里的確游蕩著一群衣著光鮮、看起來無所事事的貴族青年，從身份上判斷，他們應該是戴森學院的高年級學生。其實這幾天這群人一直都存在，并且似乎若有若無觀察著今年入學的新生，只是若非珍妮的提醒，莉蒂西婭的注意力完全就沒有放在他們的身上，自然而然地把他們給忽視了而已。
而就在莉蒂西婭目光掃過這群人的時候，他發現竟有幾名青年也在看著自己，甚至其中還有人用眼神和口哨聲朝她打招呼。
這讓她感到一陣沒由來的厭煩，微微皺眉的同時移開了視線，再也沒有去繼續觀察這群根本沒打算上課的家伙。
由于有了預先準備，今天的公開課上，在確定內容依然是基礎到不能再基礎的東西后，莉蒂西婭便開始了對于那些高等教材的預習，以便在幾天后的考試中取得好成績，被更好的教授看中。同時她還發現，相比起前幾天的座無虛席，公開課大教室里的人原來越少，許多后排座位已經空蕩蕩，這代表有不少一年級的新生沒來上課，與珍妮的描述完全吻合。
莉蒂西婭心想，或許這就是作為“凡人”的學院，卻生長在托斯卡納這種“魔法圣地”的難處吧，畢竟這里可是整個北部多倫甚至鄰邦的上層人都擠破頭想要來的地方。而在這些貴族中，又有多少是會專心于學業的呢？
在接下來的兩天里，莉蒂西婭逐漸有了經驗，上午她在公開課教室上課，下午她則去戴森學院的圖書館自習室學習。這里的學術氛圍顯然更加濃厚些，相關專業的藏書也讓莉蒂西婭目不暇接，只是作為全靠自習兩個月的半路出家者，大多數對她而言都如同天書般難懂，這更加堅定了她要在這里學出一番事業的決心。
然而，或許正是怕什么來什么。到了第三天下午，身處圖書館第七自習室里的莉蒂西婭總感覺有目光在看著自己。
這個發現讓她感覺有些不妙，果然沒過多久，一個身穿潔白長袍，渾身散發著淡淡熏香的帥氣貴族青年站在自己身邊。
“同學你好，附近已經沒有座位了，請問你介意我坐在…”
“有點。”
貴族青年微笑著開口道，但還沒說完，就被莉蒂西婭打斷了。
與此同時，她甚至頭都沒抬，仍在專心致志在草稿紙上畫著書上的題目。
短暫的沉默后，對方卻似乎并沒有感到尷尬，而是禮貌地說了聲“打擾了”，隨后便悄然離去。然而他并沒有完全離開，而是似乎又苦惱地找了一番座位。
不多時，位于莉蒂西婭正對面的一個位置上，坐在那里的人“剛好”收拾東西離開，他便趕緊在那里坐了下來，裝模作樣地看起了書。而身處在那個位置時，莉蒂西婭只要稍微一抬頭，就能夠立刻看到他的全貌。
可是接連兩三個小時過去，莉蒂西婭都在專心致志看書做題，根本沒有留意對面坐了什么人。她時而冥思苦想，時而奮筆疾書，草稿紙用了一張接著一張，各種草圖與符號寫滿其上。這樣的時間過得很快，不知不覺，周圍的天色就暗了下來，夜幕即將降臨。
終于，她看了看手腕上的手表，決定收拾東西離開，結束今天的學習。
而就在莉蒂西婭離開座位之后，那名直到現在還沒離開的男子抬起頭，目送著她的背影離開自習室，神色中閃爍著興奮與好奇…
進入戴森學院的第一個周末，莉蒂西婭期盼已久的考核終于到來。
這天她一大早就來到了公開課教室，果然如同珍妮所說，這節課并沒有像之前一樣講課，而是進行了課堂測試。只不過…題目的難度一言難盡，與前段時間的入學考試比起來，簡直差了十個檔次，很顯然是為了照顧那些“非正常”手段入學的貴族子弟們。
莉蒂西婭只用了半個小時就完成了試卷，除了最后一道繪圖題略有難度，其余全都閉著眼睛都能答出來。
就在當天傍晚，她回到宿舍時，就看到了書桌上擺著的一封邀請函。
“恭喜你合格了。”
書桌的另一頭傳來珍妮的聲音，同時她也逛了逛自己手里的邀請函。
“收到這封信，就證明戴森學院認為你不是來這里混日子的。但別高興太早，白天那份試卷的難度你也看到了，包括我和你在內不少人都是滿分，接下來要面對的是學院里教授們的苛刻篩選，這就要靠實力說話了。”
莉蒂西婭笑道：“那就祝你能夠找到個好老師吧。”
“哼…”
珍妮顯然還沒有學會好好說話，而是瞥了莉蒂西婭一眼，質疑道：“這幾天你總是早出晚歸，下了課就不見人，也不參加學院里的社團課余活動，別是有了艷遇才好。希望你沒忘記我的警告，這所學院里主動接近你的男人可沒有一個好東西，更何況…你還是已婚。”
雖然對方語氣并不好，但莉蒂西婭知道珍妮是出于好意才說這些，還是微笑著解釋道：“謝謝你的關心，不過我哪里也沒去，一直都在圖書館里自習呢。”
“哈？那我怎么沒見到你…不過圖書館那么大，倒也正常。還有，我可沒關心你，只是怕你把外面的野男人帶進來打擾我，可別自作多情了！”珍妮說著，別過頭去，不再理她。
莉蒂西婭失笑道：“知道了，你也要保護好自己哦，珍妮小姐。”
邀請函上注明的時間是第二天的上午。這天是周末，不用正常上課，所以一年級的大教室空了出來，正好用作選拔地點。
莉蒂西婭來到公開教室時，這里已經聚集了一百多名一年級學生，以及幾乎整個戴森大學的導師和教授。
與之前的課堂比起來，今天的到場人數大概只有總人數的一半出頭，其中大多數都是衣著相對樸素的平民子弟。
根據莉蒂西婭這些天的了解，他們基本上都是多倫各大行會中選拔出的有天賦的學徒，屬于是公費來到這里進行深造。其余也有不少是確實有真材實料的貴族或者富家子弟，畢竟并非每個富二代都是不學無術的享樂者，還是有不少真正意義上家教良好、用功刻苦的正常人在里面的——就比如珍妮這樣的貴族少女。
在這里，莉蒂西婭和一百多名同學進行了第二輪考試。
這次的試卷難度果然暴增，甚至比入學考核還要難，巨大的落差讓不少人都發出唉聲嘆氣。至于莉蒂西婭，入學成績的第11名已經證明了她的天賦和實力都不同凡響，但饒是如此，她依然感覺到了前所未有的壓力；尤其最后的幾道大題，分別要根據要求設計出不同的機械結構，并畫出詳細圖紙，當莉蒂西婭勉勉強強做完的時候，不知不覺間已經是滿頭大汗。
幾乎同一時間，考試結束鈴聲響起，她才發現已經過去了三個小時。
隨后是閱卷環節，幾十名坐鎮監考教授與導師們交叉批閱一百多份試卷，由于人多力量大，這個過程倒是比考試要快的多。包括莉蒂西婭在內的學生們就這么眼睜睜看著許多年過花甲的導師進行著激烈討論，然后分別對試卷蓋章；每個章都有著對應導師的名字，代表著這名導師有意愿將其收為學徒，即對其水平的承認。
莉蒂西婭注意到，在這群導師中，那些年齡偏大、氣場威嚴的教授們，往往會為了幾張卷子進行爭搶，最后各自蓋章。有些試卷很快被蓋了好幾個章，顯然大受歡迎，而有一些則無人問津，最終由年輕的助教們草草蓋個章扔到一邊去。這說明參加這場考核的學生中水平差距同樣不小，大有不入那些教授法眼的存在。
由此，莉蒂西婭不免有些忐忑，雖然知道自己的入學考試成績還算不錯，但基礎薄弱畢竟是她的最大弱點。
對于能否被一名博學且負責任的教授看中，她的心里顯然也沒底。
閱卷環節持續了大約半個小時，此時已經接近了午飯時間，但幾乎沒有一個人急著離開，所有人都在等待著最終結果。
試卷并沒有被重新分發，而是整理統計后，每個學生都會收到代表對應印章的名片，這些名片上面印刷著相應助教、導師或教授們的履歷信息與擅長專業——現在輪到學生們選擇老師了。當然，能夠擁有選擇權的其實只有極少數人，因為前提是收到一張以上的名片。
莉蒂西婭心情緊張地觀察著負責分發卡片的學院助教，她很快留意到了坐在前排的珍妮，這個小個子女孩收到了三張名片，顯然屬于“少數人”當中的佼佼者。
在感到有些羨慕的同時，莉蒂西婭更加緊張了。不知道為什么，唯獨在這方面，她不愿意輸給這位自視甚高的舍友。
沒過多久，周圍的人群中忽然爆發出一陣驚呼，因為有一名高個子的平民青年，居然一口氣收到了八張名片！
且不提在他之前，最多的那位也只收到了四張，真正重要的是，每個人心里其實都清楚，那些被教授蓋過章的卷子，職稱更低的導師和助教們都是不會去碰的。
也就是說，這八張名片，肯定都是學院里教授的名片。而在場的教授滿打滿算也不超過十人，毫無疑問，這是一位幾乎每個教授都想要得到的天才少年！
終于，負責分發的助教距離莉蒂西婭越來越近，當其來到她面前時，她甚至已經能夠聽到自己不斷加快的心跳聲。她盯著助教的手，眼看著他從名片夾里翻找著對應的名片，一張、兩張、三張、四張…
最終，他遞給了莉蒂西婭四張名片。
贏了！
莉蒂西婭在心中默默大喊道，并在眾人目光的注視下接過了名片。
過了好一會，她才終于平復心情，連忙翻看起上面的內容。
果然如他預料，每個名片都代表了一名教授，上面有著他們的頭像、姓名、擅長專業等信息。她留意著上面密密麻麻的內容，很快便做出了選擇:一位名叫西蒙的嚴肅老者。
原因很簡單，這位教授的個人履歷顯示他曾經為北方軍團效力，負責魔導大炮的維護工作，分管的專業也是偏向于車輛與船舶制造，以及魔導武器的研發工程。
毫無疑問，相比起其他幾位教授擅長的民用與生產領域，這是最能讓莉蒂西婭“感興趣”的科目，或者說，是在她看來最有用、最可能對主人有所幫助的科目。
做出了選擇之后，她便和周圍的其他學生一樣離開座位，來到了環形大教室中央的空地，并到自己選擇的老師那里報到。西蒙教授的氣場很強，有種不怒自威的氣勢，因此莉蒂西婭不費吹灰之力就找到了他。
此時的西蒙教授正在與另一名學生交談，從兩人的談話中，莉蒂西婭得知這名學生叫做赫里斯托，身材削瘦，穿著樸素且干凈，看樣子是一名公費前來求學的平民子弟。莉蒂西婭知道，如無意外的話，他便是接下來幾年自己真正意義上的“同學”了。
很快，西蒙教授看向了莉蒂西婭。
“孩子，衷心感謝你選擇了我。”他嚴肅的臉上擠出一絲微笑，說出了和對待赫里斯托一樣的開場白。
莉蒂西婭連忙回答：“我才是，很榮幸能夠得到您的青睞。”
但就在這時，西蒙教授臉上的笑容漸漸消失，語氣也變得嚴肅。
“報考戴森學院的女士可不多，尤其是我所擅長的這門學科，在確定收你為學徒之前，我必須先問你一句，你真的對于‘車輛’或‘槍炮’這種東西感興趣？現在想要回頭還來得及，我可不希望你日后對今天的決定后悔。”
“當然確定，我正是因此才選擇了您。”莉蒂西婭想也不想便回答道。
西蒙教授大笑了起來：“哈哈哈哈，多好的回答！赫里斯托，你們也認識一下，以后你們就是同門了。”
那名文質彬彬的平民青年這才看向了莉蒂西婭。從剛才和西蒙教授交談的時候，他就似乎顯得有些膽怯，此時更是不敢直視莉蒂西婭雙眼，但還是鼓起勇氣行了個鞠躬禮道：“你、你好，我叫赫里斯托…赫里斯托·尼爾森，來自雄鷹行省，今年23歲。”
莉蒂西婭露出禮貌而不失得體的微笑：“莉蒂西婭，來自特里底斯行省。”
這時，西蒙教授忽然問道：“雖然這個問題對女士很冒犯，但你今年多大了？”
“38歲。”
“這不可…”
西蒙教授話還沒說完，莉蒂西婭便主動落下自己的兜帽，露出了那對精靈雙耳。
和幾天前的慌張相比，此時她的表情倒是相當平靜。
果不其然，一時間，不但身旁的赫里斯托發出了驚呼，甚至周圍的不少目光都落在莉蒂西婭身上，其中不乏有異樣的眼神。
其實在這些天里，通過諸如圖書館的報紙之類的渠道，莉蒂西婭已經了解了最近在托斯卡納發生的事情，也明白為何當初見面時，珍妮會直呼自己為“精靈族間諜”。但這種事情終究無法改變，她也無意繼續掩耳盜鈴般隱瞞身份，倒不如趁此機會直接公開。
她甚至已經做好了被眼前這位西蒙教授拒絕的準備。但在她看來，既然這是一件遲早都要面對的事情，那就還不如早點面對。
可沒想到，短暫的愕然之后，西蒙教授再次大笑著打破了沉默。
“哈哈，這就是命運嗎？你可能不知道，我來到戴森學院之后，收的第一批學生里面，最出色的就是一名半精靈。自那以后但凡遇到半精靈，他們總能成為我最出色的學生之一，這似乎成了一種定律，莉蒂西婭，你可千萬不要打破它。”
莉蒂西婭先是一喜，而后露出了感激的目光。
她激動道：“謝謝您，西蒙教授，我一定不會讓您失望的！”
很久很久以后，每當想起這一天，西蒙教授總會在輪椅上激動地拍著大腿，感嘆自己的目光如炬，并表示自己當時只是為了緩解尷尬，之前根本沒有什么最優秀的半精靈學生。
但總而言之，在這一天，莉蒂西婭總算是如愿以償，真正走上了一條由她自己選擇的、充滿坎坷與艱辛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