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2章 經驗之談

　　蘇文提出的這個問題，看似是用于岔開話題的順口一提，但實際上直指要害，同時也是蘇文要把尼古拉斯靈魂找回來的重要原因。

　　蘇文可沒有忘記，之前尼古拉斯還沒變成亡靈時，就曾在會面中親口說過，根據瑪爾塔利亞亡靈法師派系與南部帝國之間的交易，在最后一次亡靈天災結束之后，他們這些亡靈法師便要將勢力收縮到特里底斯行省的范圍內。

　　這既是條件，也是代價。

　　一方面，這意味著瑪爾塔利亞的存在受到南部帝國默許，并在接下來的帝國形勢變動中，不會再拿瑪爾塔利亞開刀；而另一方面，這也意味著他們必須斬斷特里底斯行省之外的一切，比如原本在多倫帝國各地暗中把持著的產業，從此蜷縮在特里底斯行省過日子。

　　但從總體來看，這顯然是個會讓瑪爾塔利亞亡靈法師們元氣大傷的抉擇。

　　因為特里底斯行省可不是什么肥得流油的地方，其北部毗鄰多倫多斯山脈，西部靠近德黑蘭公國的國境線，南部是臭名昭著的海德林行省，也只有東邊通向南部帝國的經濟中心地帶。整個特里底斯行省雖然面積不算小，但真正能稱得上體面的，也就只有主城“特里底斯城”周邊，以及蘇文的老家銀盔城了，除此之外可謂窮山惡水。

　　與此同時，要知道尼古拉斯帶領的瑪爾塔利亞亡靈法師們，曾經深耕的可是北部帝國。這點從其過去一直任職于圣彼得魔法學院便能夠看出：如果不是與北部帝國方面有著深度合作，如何能夠以人人喊打的亡靈法師身份入駐其中？

　　而這就側面表明，即便此前瑪爾塔利亞亡靈法師派系在特里底斯有家底和基業，也必然不會是大頭，他們真正的勢力大部分都集中在北部帝國。因此，即便尼古拉斯沒有明說蘇文也知道，整個瑪爾塔利亞實際上是在這場南北帝國的斗爭漩渦中選擇了“投誠”，在來到銀盔城安家之后，他們必然要放棄掉在北部帝國的地盤。

　　很顯然，在幾個月前亡靈天災事件結束后，瑪爾塔利亞就開始了向特里底斯行省收縮，在這里建立了新的亡靈世界作為根據地，隨后帶著能帶的一切，逐步撤出曾經在北部帝國的基本盤。在這個過程中，英雄協會便恰好成為了一個放在明面上的合理借口，來協助施行此事——那些從其他行省“借調”來的瑪爾塔利亞年輕才俊們，就很能說明問題了。蘇文可以打包票，他們絕對不是單純跑過來當英雄的。

　　蘇文其實早就已看出來這層，畢竟尼古拉斯作為瑪爾塔利亞的領導人，要說是因為一腔熱血加入了塔蘇里的“英雄協會”計劃，小孩子都能笑掉大牙；甚至后面尼古拉斯給蘇文留言中的“抱大腿”，也并非促成他當場拍板決定入伙的動機。真實情況是，當時的尼古拉斯正面臨著一個麻煩的問題：瑪爾塔利亞雖然已經和南部帝國達成了交易，但這筆交易必然見不得光，怎樣才能名正言順將其勢力轉移到特里底斯行省，又不落下口實呢？甚至不止如此，蘇文還猜測，和南部帝國的這場交易，估計在瑪爾塔利亞內部實際上知道的人都不多，尼古拉斯還要發愁應該以何種方式收縮那些擴散在外的瑪爾塔利亞基層成員。

　　畢竟在這件事中，蒙受最大損失的正是這些基層人員，如果不慎重處理，恐怕會出現尾大不掉的現象。

　　而英雄協會的提出，恰好是一個不錯的解決方案。

　　如今借助著英雄協會的名頭，數以百計身份皆為中階甚至高階超凡者的瑪爾塔利亞后輩精英們，被以“歷練”的形式拉到了特里底斯行省來，成為了協會中的英雄。這可以讓分部各地的力量被間接削弱，方便上面調度安排，甚至蘇文覺得，或許就連這些英雄中的許多人，恐怕都還不知道特里底斯以后就是他們的新家；而在尼古拉斯等決策層的計劃中，這只是最初的第一步，接下來他們要做的事情還要很多，比如借此機會加快瑪爾塔利亞勢力的收縮、快速在以銀盔城為中心的區域站穩腳跟，以及用這些精英級別的戰斗力來搞定特里底斯行省的地頭蛇們——那些本土的貴族與超凡者組成的土著集團。

　　此外，銀盔城這個地點選得也很妙，可以第一時間避開這片土地真正意義上的主人，即那些盤踞在東邊特里底斯城的力量，快速形成力量與之對抗，而不必第一時間面對大量阻力。要知道，特里底斯城那邊，可是有個“特里底斯高級魔法學院”存在的，雖然在多倫的18家高級魔法學院中排名第17，但再怎么說也是個高級魔法學院，里面肯定是有魔導師入駐，而反觀在銀盔城的地頭，可沒有任何能夠和瑪爾塔利亞對抗的力量可言。蘇文甚至覺得，當初尼古拉斯選擇在銀盔城完成亡靈天災的部署，便是出于這層考慮。

　　其實蘇文急著要讓瑪爾塔利亞向“主上”效忠，也正是因為意識到了這些。在他看來，眼下正是瑪爾塔利亞處于轉變的節點，也是最佳的收服時機，等到它真正在特里底斯行省穩定下來，重新鋪開局面，再談效忠就麻煩了。

　　即便尼古拉斯無條件支持“主上”，他也要重新考慮來自各個方面的聲音，而非像現在這樣，能夠一個人說了算。

　　現在既然效忠已成事實，蘇文就該深入了解瑪爾塔利亞的未來規劃了，也好決定是否改變原本的規劃綱要，以及英雄協會在其中扮演的角色。但尼古拉斯遲遲沒有向“主上”匯報這個問題，就只能由“塔蘇里”主動提醒了。

　　尼古拉斯已雖滅，但智慧仍在，怎會聽不出蘇文問題背后的分量？當即它便躬身謝罪，并連忙道：“在下本就要就此事與主上做出請示，但這段時間我作為2號剛降臨瑪爾塔利亞，又不能夠彰顯出尼古拉斯的身份，便只能循序漸進接手各項事務，多了許多重復但必要的工作，因此未能及時整理并向主上報告。”

　　塔蘇里露出微笑。

　　“別緊張，我并沒有怪罪的意思，只是想趁此機會聽聽你的看法，畢竟你對瑪爾塔利亞的形勢肯定比我更加熟悉。”

　　尼古拉斯這才平靜下來，沉吟道：“不瞞您說，實際上瑪爾塔利亞在銀盔城的一切布置，都還處于起步階段，目前除了英雄協會創立之外，幾乎還沒有取得任何成效。畢竟在不久前，我們還在籌劃著最后一次亡靈天災，根本沒有精力、也沒有辦法對銀盔城做出布局，否則恐怕瑪爾塔利亞還沒能完全滲透到特里底斯境內，那些終亡教會成員就心生警惕了。”

　　塔蘇里：“理解。”

　　“至于有關特里底斯行省的貴族等舊勢力，在瑪爾塔利亞原本的規劃中，我們其實并不希望用激烈的沖突去解決，畢竟在如今的環境中，和平比沖突更加珍貴。原本我們的方案是滲透在銀盔城以領主達維斯為首的一眾貴族力量，從而實質上掌握整個銀盔城的控制權，但由于唐納德這家伙的攪局，這件事變得有些復雜起來，再加上英雄協會的各種事務，便被多次擱置，直到現在都還沒有開始實際行動。”

　　聽到這個曾經熟悉無比的名字，坐在廁所馬桶上的蘇文臉色微微動容，畢竟在銀盔城的十幾年記憶早已深入骨髓，如今雖然早已經物是人非，但曾經的點點滴滴卻永遠不會忘記。尤其達維斯領主這個曾經如同父母般親切的角色，在蘇文作為賽文·阿萊耶的記憶中，占據了很大的份量，因此蘇文在想到他時，總會難免心情有些復雜。

　　但另一邊，1號自然不會表露出這樣的感情。

　　塔蘇里平靜開口道：“這么說，銀盔城的貴族階層，這段時間恐怕都過得提心吊膽吧。這幾個月里，他們就沒有做出什么動作嗎？”

　　“有，但毫無意義。”尼古拉斯微微搖頭，“如果銀盔城只有瑪爾塔利亞存在，他們或許還能夠從特里底斯城那邊獲得支持，來與我們作出抗衡。但是在了解到唐納德也加入了英雄協會，以及英雄協會的背后還有主上存在后，特里底斯城那邊如今一片寂靜，銀盔城只有少數不知天高地厚的小角色會做出些小動作。”

　　“也難怪英雄協會的成立過程會如此順利。”塔蘇里緩緩點頭，“但與之相比，我更加關心你現在的想法。”

　　尼古拉斯幾乎不假思索就做出回答。

　　“現在的我，當然以主上的理念為準，您的那句話仍令我記憶猶新：這個世界不僅需要英雄，還需要惡人。如今的銀盔城看起來幾乎已經沒有了罪惡，但其實罪惡仍然存在于許多人的心中，尤其是那些貴族們，只是未能釋放出來而已。而想要讓那些心懷罪惡的家伙展現出獠牙，辦法其實很簡單，那便是讓他們的利益受到損害，并且損害他們利益的人不能是他們絕對惹不起的英雄協會，而是——那些原本應當被他們隨意拿捏的底層人民。”

　　“因此，我的計劃很簡單。英雄協會不對銀盔城的貴族們直接動手，而是會傾盡一切代價讓銀盔城的普通平民過得好起來，這樣一來，即便我們不去刻意挑撥矛盾，那些原本身居高位的貴族們，也會變得坐立難安。”

　　“看來你已經理解了主上的意思，很好。”蘇文由衷贊揚道。

　　尼古拉斯謙虛地否認：“哪里的事，其實這也是您當初在提出希望瑪爾塔利亞效忠時那番話給我的啟發，只不過…”

　　“只不過什么？”

　　“我還沒有確定如何具體實施，這也是我遲遲沒有向主上稟報我的計劃的原因，實在是慚愧。畢竟如何讓底層人達到能夠‘威脅貴族’的水平的生活這種事，恐怕放在任何地方，都是史無前例的瘋狂想法。”

　　“很簡單，修路。”

　　“…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