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這個不經意的發現,在結束會面之后,蘇文并沒有著急與亞當父女告別,而是讓1號悄無聲息地在他們身上各留了一臺攜帶著作戰空間的微型探測器,以便未雨綢繆。
他原本對亡靈世界的瑪爾塔利亞法派已經毫無惡意,不打算引起任何爭端,只是要見到尼古拉斯之后跟他談談,但現在,卻總有一種不太好的預感。
而再聯想到尼古拉斯的反常:仔細想想,他似乎并不像是個會對“塔蘇里先生”不辭而別的人,蘇文就更加覺得這里面有問題了。
但蘇文也可以肯定,那份給格洛麗亞的留影,的確是尼古拉斯在臨行之前留下的,這又說明他的確已經做好了不再回到多倫的打算,但…這并不意味著他絕對沒有隱瞞自己的真實想法。很快,一個猜測出現在蘇文腦海:或許尼古拉斯回到亡靈世界所需要面臨的未來,并不僅僅是為瑪爾塔利亞長老會終生效力那么簡單,而是別的什么更加嚴苛的東西。而關于這件事,他或許永遠不打算對包括格洛麗亞在內的所有人坦白。
若真如此,那真實情況會是什么呢?
別真是臨終托孤吧!
亞當父女前腳剛告辭離開,那位自稱瑪爾塔利亞長老會的常務執事的中年人就帶著幾個長老會成員進入了會客大廳,顯然沒打算讓蘇文到處亂跑。
“怎么又是你,尼古拉斯還沒到么?”
蘇文頭也不抬地說道。
中年人的語氣緩和了些,但依然沒什么好臉色道:“尼古拉斯長老讓我轉告塔蘇里先生,他因為有要事在身,目前無法親自前來,只能下次再敘。所以,如果塔蘇里先生沒有其他事情要辦,那就請回吧。”
“哦?”
蘇文不置可否地站起身來,在大廳中踱步。
“這里真不錯。”
他忽然說道。
“這座島嶼是天然的世外桃源,遠離輝煌大陸本土,距離最近的陸地海丁灣足足有1800公里的直線距離,而想要從這里抵達多倫帝國最大的沿海城市萊莎港,則更要航行極為夸張的2700公里,幾乎跨越了大半個北部大陸的長度。另外,這里接近大洋極北的風暴帶,因此不會有航線經過,即便有探險者的船只來到附近,也會被早已設置好的大型幻術法陣引開,所以數百年來,這座島嶼都沒有被外來者打擾過。”
其實這些信息,蘇文也是不久前才得知,在回到這座海島的第一時間,他就派出了大量微型探測器,并讓1號與位于多倫的信號基站進行聯絡,很快鎖定了這里的經緯度坐標。此外,微型探測器們還對周圍海域進行了詳細測繪,此時甚至已經生成了一副海域全息地圖;倘若有必要,蘇文完全可以拿出更多相關細節來,以讓眼前的人知道,所謂的第一亡靈世界,在“塔蘇里”面前,根本毫無秘密可言。
而隨著蘇文的敘說,這名中年亡靈法師的臉色果然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十分難看,他身上的星輝法袍亮起了熒熒光芒,雙瞳一片漆黑,散發出的氣勢如同洪水般瞬間淹沒了整個會客廳。這樣的威勢,哪怕蘇文是半個門外漢,也能夠輕易辨別出,必然屬于一位魔導師以上的強者;眼前這位憤怒的中年人,實力或許不會比尼古拉斯更弱。
“你在威脅我們?”
中年用略帶沙啞的聲色開口。現在,他的聲音仿佛來自四面八方,整個會客廳都因為他的開口而發出微微轟鳴。
蘇文則微笑道:“我只是在陳述一個事實,至于這個事實會帶來怎樣的影響,決定權在你,而不在我。”
中年人握緊了拳頭,死死盯著蘇文:“塔蘇里,你是否真的以為,瑪爾塔利亞會畏懼你和你那所謂‘主上’的脅迫?”
蘇文想也不想便答道:“那是當然,否則你們為何要急著切斷與多倫的聯系?”
一片寂靜。
對方沒有回答這個問題,在沉默中,蘇文甚至聽到了指甲扎進肉里的聲音,眼前這位瑪爾塔利亞的魔導師,此時顯然正在進行極為痛苦的克制和忍耐。但蘇文知道,他肯定不會出手。尼古拉斯顯然早已把所有對“塔蘇里”和“主上”的認知,都告訴了瑪爾塔利亞的長老會,因此在場所有瑪爾塔利亞的人都知道,眼前的人是個怎樣恐怖的存在。
他們惹不起。
這就是這個世界的本質。
誰的拳頭更大,誰就掌握著話語權。
而最終,還是蘇文親口打破了這種詭異的寂靜:“帶我去見尼古拉斯,我不希望再重復一次,那樣對我們雙方都沒有好處。”
又是短暫的沉默后,中年人發出了苦澀的聲音:“抱歉…我,無法做到。”
“為何?”
“尼古拉斯長老,如今已不在人世。”
蘇文忽然操縱著1號動了起來。
他一言不發,快步來到這名中年亡靈法師面前,當著他身后所有人的面,抓住了他的長袍領子,把他提到自己的面前。
“誰干的?”
他的聲音低沉且充滿危險。
中年人沒有掙扎,只是輕嘆道:“這是尼古拉斯長老本人的意愿。”
“開什么玩笑!今天你不給我一個滿意的答復,我把你們長老團一個不剩全部滅了。告訴我,到底是誰干的,是你,還是你們所有人?”
對方似乎愣了愣,才低聲說道:“塔蘇里先生,恕我冒昧,尼古拉斯長老的生死,對你而言真的有這么重要么?我們瑪爾塔利亞法派無意與你為敵,這件事也只是我們內部的私密事務,有著不得已的苦衷,但就連尼古拉斯長老在做出犧牲自我的決定時,也從未料到你會因此特地找上門來,并表現得如此憤怒。”
這話讓戰術目鏡背后的蘇文愣了愣,直到此時,他才忽然發現,自己不知何時腦門上已經出了一層浮汗,額頭也有微微凸起的青筋。而這種沖動與憤怒,在他的記憶當中,只有在莉蒂西婭曾經遇到危險的時候才出現過,今天卻因為聽到了尼古拉斯的死訊也不由自主地出現了…或許,是因為隔著一層名為塔蘇里的面具的原因,就連蘇文自己都沒有意識到,不知從何時開始,尼古拉斯竟然成為了他潛意識中的“重要者”。
蘇文心想,這小老頭的計劃,效果甚至比他自己想象中都還要好嘛。
但經過中年人這么一問,蘇文心中的憤怒倒是消滅了大半。他并不傻,無論是從尼古拉斯遺留下來的影像,還是眼前這位長老會常務執事的話,都讓蘇文意識到,這件事或許沒有那么簡單。不妨還是先弄清楚來龍去脈,再做出評判也不遲。
于是蘇文操縱1號放下了這名魔導師。
其實在剛才,蘇文只是讓1號抓住了他的法袍領子,除此之外沒有任何限制,而身為一名強大的亡靈魔導師,他有一萬種辦法可以輕松脫身,但依然選擇了不做任何抵抗,避免爆發沖突。單從這一點,蘇文就能徹底斷定,與其說亡靈世界的瑪爾塔利亞成員是在自己面前忍辱負重,倒不如說,他們根本沒有斗爭的資本。
又或者有,但就像蜜蜂的刺針一樣,一旦使出,無論是否消滅對方,其嚴重的后果與反噬,也會摧毀眼前的第一亡靈世界。
甚至摧毀整個瑪爾塔利亞亡靈法師派系。
否則他們不至于當縮頭烏龜。
“沒錯,尼古拉斯對我很重要,因為他是主上計劃的重要一環。”蘇文注視著眼前的中年亡靈法師,緩緩說道,“在主上的計劃中,他需要帶領多倫的瑪爾塔利亞為主上效命,而不是像現在這樣不辭而別,還丟掉了性命。這件事,我必須要得到一個合理的解釋,活要見人,死要見尸,否則我會很難辦。”
“既然如此,請跟我前往地面的瑪爾塔利亞大廳,我會在那里給你想要的答案。在那之后,我只希望,你能給瑪爾塔利亞的亡靈們留下一條活路。”
中年亡靈法師的聲音中沒有了最初的凌厲,取而代之的,是深沉的無奈與悲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