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1章 登陸作戰(四)

　　第二天一早，幾乎所有多倫北部沿岸城市，都傳遍了有關失蹤船隊的消息。

　　消息傳播最為廣泛的圈子，正是這些城市中的各大商會與傭兵工會。這些人和那群以討論傳聞為樂趣的普通平民不同，作為多倫實質上的中層階級，船隊失蹤切實關系到他們的利益。

　　要知道，勝利號船隊可是多倫北部海域為數不多的幾個大型海上貿易集團之一，沿岸許多商會都與他們有著經濟往來，甚至有不少商會就有貨物在這批失蹤的貨輪上；至于傭兵工會，這支船隊可是他們的大客戶之一，此時一同失蹤的，還有數以百計的傭兵團成員。可以說，這段時間，他們的日子都不好過，時時刻刻都在期盼著帝國方面的調查結果，因為船隊一日不找回來，他們就要一日蒙受重大損失。

　　而在這樣的前提下，昨天深夜，圣托斯城以及周圍幾個沿海城市的傭兵工會以及體量最大的商會，幾乎在同一時間收到了匿名信函。投遞方式極為詭異，它們根本沒人送來，而是仿佛忽然間就出現在了各個顯眼的位置，沒有任何預兆。

　　信函中不僅用簡略地圖標注出了兩支失蹤船隊所在的具體位置，更是附帶有元素印刷的彩色照片。通過它們，可以清晰看到并排停泊、上面貨物早已經被搬得空空如也的船隊，以及那座屹立在珊瑚島上的巨大堡壘…這樣的一副圖景，幾乎讓所有看到它的人立刻明白了一件事。

　　勝利號船隊的失蹤，并非一起意外事件，而是一次有預謀的軍事行動！

　　這下，整個多倫北部沿海地帶，徹底炸了鍋。不少人打算直接去領主府和魔法師公會進行核實，天還沒亮，兩地附近的街道就已經停滿了馬車，上城區的出入口更是被擠得水泄不通。

　　每個利益相關的人都希望得到一個滿意的答復，此外還有不少單純趕來看熱鬧的的好事平民，讓原本因為寒冬而略顯沉寂的城市充滿了喧鬧，預示著今天注定是不平凡的一天。

　　然而，各個城市的領主們似乎和這些前來討要說法的人一樣懵逼，顯然對此事還一無所知。而至于多倫真正的核心部門，魔法師公會，也沒有帶來很好的答復:不同地方的魔法師公會，做法竟然驚人的一致，他們使用驅散法術轟走了堵在門外面的人群，順便抓走了幾個情緒激動的家伙，剩下的人很快便作鳥獸散。

　　但這事還遠沒結束。

　　或者說，才剛剛開始。

　　從上午起，就有不少上城區的貴族通過各種關系向魔法師公會詢問相關情況，因為它們中也有不少是勝利號船隊的客戶，哪怕不是，也是其他船隊的客戶，如今多倫出了這檔子事，誰能保證以后不會再遇到？說不定下一個倒霉的就是自己。

　　魔法師公會的人對待他們，自然要比對待那些商人和傭兵要更加客氣，他們把這些大大小小的貴族迎進了門接待，并統一用“此事已經上報，不要相信謠言，回去等回復”之類的說辭打發走。但這樣的回應似乎依然無法讓人滿意，到了下午，圣托斯城的最大貴族，領主克勞德親自乘車來到圣托斯城魔法師公會，專門就這件事進行問詢。

　　這回性質可就不同了，畢竟哪怕多倫帝國是一個以魔法師為核心的國家，但地方魔法師公會名義上還是歸屬于各地領主管轄，嚴格來說兩者之間是上下級關系。普通的小貴族來了還好，現在甚至連領主都被驚動，意味著事情的影響已經相當之大。

　　在圣托斯城，克勞德領主在魔法師公會待了一個下午，接近傍晚的時候，才拖著有些疲憊的身子離開。他對附近等候的人群表示，這件事不久后就會得到解決，隨后便坐上了專屬馬車離去。

　　有人留意到，和不久前相比，這位領主似乎一天之間變得蒼老了不少…

　　其余幾個海邊城市：雷諾城、科里嘉斯基城、風暴灣，也發生了類似的情況，不同的是有的是領主派人到魔法師公會，有的是魔法師公會直接上門；但結果卻都殊途同歸，便是由各地領主出面平息了逐漸出現的騷亂，與此同時，有能夠見到這些領主的人，都會發現他們的心情似乎很差，就像是聽到了十分糟糕的事情并且難以接受般。

　　眼看著事情的發展和自己預料中幾乎一致，蘇文知道這事基本穩了。

　　但與此同時，他也意識到，自己之前的想法，果然是對的。

　　即如今北部多倫帝國的社會割裂，已經幾乎到了無可救藥的地步。

　　之所以用“幾乎”，是因為在船隊失蹤這件事上，帝國的掌權階層終究還是選擇了讓步。否則，今天的事情可不會就此收場。

　　而所謂的掌權階層，自然指的是魔法師公會。

　　事實上，在北部帝國這個超凡者力量脫離了皇權框架約束下的“偽國家”里，每個人心照不宣的統治者，早已成了都魔法師行列中最頂尖的那一小批人，即以大魔導師安東尼奧為代表的一系列魔導師級別以上的超凡入圣者。從表面來看，這似乎也沒什么大不了，無非是換了個帶頭人罷了。而對于絕大多數中下階層甚至貴族而言，最上面究竟是皇室還是北方軍團，其本質上并沒有什么區別，只要向其宣誓效忠，日子該怎么過還是怎么過。

　　但很少有人意識到，長此以往，北部多倫將會變成怎樣一副模樣。

　　其實從之前的所見所聞中，蘇文已經可以看出些端倪，比如前段時間托斯卡納發生了那么重大的事，幾百公里外的西北部城市的底層對此一無所知，甚至大多數中層人也消息十分滯后。雖然這跟入冬之后信息傳播途徑受阻有一定關系，但各個魔法師公會之間都有遠程通訊裝置，也有充足條件將一切公之于眾。只是他們并沒有這么做，而是讓信息停止在了一個由上層超凡者構成的圈子里，沒有繼續向外擴散。

　　起初蘇文還認為，這么做只是為了避免普通人社會中產生恐慌和動亂。但直到今天，在看到甚至就連各個沿海城市的領主們，在“船隊失蹤”這件事上都始終被蒙在鼓里時，蘇文才意識到并非如此。

　　而是如今整個北部帝國的統治階層圈子，已經形成了一座空中樓閣。

　　樓閣之上，是取代了原本帝國皇室的北方軍團和學院法師，以及代表他們的魔法師公會；樓閣之下，則是其余一切生靈，無論是富人還是窮人，無論是貴族還是賤民，本質上都一樣。

　　只因為，他們是普通人。

　　今天，魔法師公會還對曾經的貴族們以禮相待，對領主們的要求做出讓步，并對他們說明實情。但從今往后，兩者之間的差距，只會越拉越大，最終變成兩個完全不同的世界。

　　蘇文之所以這么在意這件事，倒不是因為他多么悲天憫人，而是對他而言，底層的普通人意味著潛在的兌換點數資源，因此不得不多在意一下他們的處境。而現在看來，既然事情和預想中一樣，那么自己的下一步計劃，也就可以放心實施了。

　　接下來，蘇文再次將精力放在了對于海上堡壘的后續觀察上。

　　隨著11臺微型探測器全天候的偵聽，蘇文很快發現了有趣的事情——倒不是什么驚世駭俗的東西，而是通過那些被重點監視的軍官們的日常對話以及文件調查中，蘇文對于西部大陸上那個可能是有著世界上最強大軍事實力的光明教國，終于有了一些在典籍書本以外的了解。

　　然后他發現，如今的光明教國，簡直就是前面提到的“空中樓閣”的終極進化版。

　　在蘇文原本的印象中，光明教國是一個幅員遼闊、占地頗巨的龐大國度，那里的人們有著對于光明女神的信仰，而教會扮演著庇護者的角色，兩者之間形成了互相成就的關系。

　　但實際上，這只是種族戰爭前后光明教會的結構形態，屬于口口相傳的刻板印象。如今真正能夠被稱為光明教國的地方，只有一個面積不足一百平方公里的圣城奧蘭斯忒。

　　其余的數千萬平方公里疆域，不過是四萬萬苦修者的居所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