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的蘇文,和一大群驚魂未定的試煉者一起,被傳送到了試煉空間淘汰廣場上。
在災難開始之前,他就回到了船艙的房間里,替換掉了床上那個元素人偶,不久后就被連人帶船拍成了碎片,化光而去。
說實話,弗雷·萊因哈特發展到現在這個局面,蘇文雖然沒有刻意引導,但也屬于最早就預料到的可能性之一,所以毫不感到意外。
這位年輕的帝國皇子已然走投無路,想要在接下來的日子好過,勢必需要一個靠山,而就之前的表現來看,北部帝國顯然無法擔此重任,只會把他賣個好價錢,那么選擇就只剩下了一個:沒有靠山,那就自己創造靠山。
換言之,根本不存在什么瓦倫丁·科羅內爾附體,這只不過是萊因哈特的一場自導自演罷了。他利用自己身上無人能夠理解的變化,上演了一出機械降神,并打算用這件捏造的事實鎮住北部帝國的人,讓他們再準備和“伊萊恩夫人”達成交易時,對自己的價值和風險進行慎重評估,而不再像是之前那樣,當成能夠隨意拿捏的存在。
此時蘇文所在的廣場上,絕大多數人都還保持著懵逼的狀態,他們不像場外的觀眾一樣能夠看到萊因哈特的高調出場,因此直到現在都還不明白發生了什么。但也并非所有人都如此,比如那位大公之子艾哲琴,就正在有意無意走動著,似乎正在觀察這里少了哪些人;以及劍指第一名的艾琳·奧德賽,坐在角落一言不發,仿佛與世隔絕。
除此之外,大多數人都三三兩兩聚在一起,激烈討論著剛才發生的事。讓他們感到奇怪的是,這里按理來說隨時都有圣彼得學院的試煉協助者們等候,為淘汰的考生們進行每人一次機會的復活或者結算,但現在根本沒有除了試煉者之外的其他人,就好像他們被遺忘了一樣;蘇文也很快被埃爾文和他的朋友們找上了門,他很快混入其中,并表達了自己對此的一無所知——他當然不會告訴任何人,現在淺層空間的圣彼得學院工作人員們,早已經被萊因哈特用自己給他的權限進行了封鎖,什么事都做不了。
同時,他也在通過與世界樹之種的契約連接,注視著外界發生著的一切。
萊因哈特這名多倫帝國碩果僅存的繼承人,顯然并不打算再將這件事隱瞞下去,而是借助“瓦倫丁大魔導師”的口吻,將這一切公諸于世。他用簡練的語句概括了如今帝國皇室的處境,在平淡但駭人聽聞的語句中,圓環競技場出現了一陣陣驚濤駭浪般的呼聲:雖然對于北部帝國高層的存在,守望者組織似乎根本不是什么秘密,但對于下面的民眾以及普通貴族,這卻仿佛是天塌下來般的晴天霹靂。
誰能夠想到,印象中還欣欣向榮的帝國皇室,居然已經走到了山窮水盡的地步?
此外,那群被派去阻止直播的軍法師,似乎也已經放棄了這件事情——他們中顯然也并非人人都對此完全知情,而是在試煉空間中一切失去了控制、甚至包括負責進行視角轉換的觀測道具都無法操作的前提下,才被臨時派往圓環競技場進行緊急救場的。此時覆水難收,又沒有收到下一步的命令,因此除了那名知道一切的隊長外,其余的人反而和負責直播的學院法師一起認真聽起了這段驚世駭俗的演講,并時不時發出一陣壓低的驚呼聲。
蘇文可以預見,今日之后,那個所謂的守望者組織,在多倫帝國這片廣袤的大地上,將不再成為隱藏在黑暗中的秘密。
但事已至此,其實如果蘇文仔細想想,便會發現,倘若自己什么都不做,反而符合最初的預期——南北帝國一團和氣,試煉照常進行,自己也能夠順利進入圣彼得學院…除了最后一名帝國皇子變成傀儡外,似乎對所有事情都無影響。而現在正在發生的事情,說是蘇文一手造就的也不為過,照這么繼續發展下去,誰也不知道會發生什么。
說不定從明天起,南北帝國的局勢就會發生劇烈變化,由和平轉為對抗。
但實際上,從了解到帝國皇室已經岌岌可危的那一刻起,蘇文的心態,就同樣已經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
他明白,南北帝國是否掐起來已經不再重要,但這個八皇子萊因哈特,卻不能不管。
原因很簡單,當一切內幕公諸于世時,這位皇子便是多倫唯一的正統。這點無論在地球的封建時代、還是輝煌大陸的各個帝國,都十分重要,想要名正言順統治一個龐大的國家,失去了正統,便相當于失去了群眾基礎。因此,哪怕是無恥下流的竊國賊,也會想方設法為自己尋找到一個正統的理由。
而要是讓這個唯一的正統,也變成了名存實亡的傀儡,那就意味著,守望者組織徹底完成了對南部帝國的統治和整合。對蘇文來說,這除了會讓他很不爽之外,也絕非是件好事。
因為到了那時,南北帝國互相不睦的態度便不復存在,將變成名義上都屬于多倫、但實質上已經和曾經的多倫帝國毫無關系的兩個國家。兩者之間的根本矛盾已經消失,然后,在這片土地上的第三個勢力,位于銀盔城的英雄協會,就會變得格外刺眼。
所以,弗雷·萊因哈特不能死,所謂的守望者組織,也絕不能輕輕松松將南部帝國收入囊中,且不用付出任何代價。
蘇文不得不承認,這位八皇子的確也很爭氣,他抓住一切可以抓住的計劃,試圖把自己和北部帝國的戰車綁定起來。
瓦倫丁·科羅內爾那是什么人?
四百多年前整個多倫帝國名望最高的學者型大魔導師!尤其在北部帝國家喻戶曉,哪怕不是超凡者也對其耳熟能詳,其留下來的這個領域空間,更是整個多倫帝國的國寶。
“請”來這么一尊大神上身,其意義不言而喻。關鍵結合前面發生的事情,北部帝國的魔法師們還不得不信否則誰來解釋解釋,這位皇子憑什么突然爆種,在領域空間中變得無所不能,并抬手就召喚出了五個被花費大力氣制造出來的巨型怪物,干脆利落結束了這場試煉?除此之外,他又是怎么做到直接鎖定了直播的視角,導致圓環競技場上光幕的畫面根本無法切走,要派軍法師們火急火燎趕到直播現場處理的?
除了真的被瓦倫丁大魔導師的魂魄上身,這一切根本沒有第二種合理的解釋。
這樣一來,擺在北部帝國掌權者面前的,便不再是一個無依無靠的落魄皇子,如果再想對他出手,就得考慮到這么做的后果。
可即便如此,也不意味著這位皇子已經立于不敗之地,畢竟相信不代表必須承認,在足夠的利益和壓力的驅使下,黑的可以是白的,白的也可以是黑的。北部帝國之所以和守望者組織達成協議,在自己的地盤上,合后者完成弄死皇子的不義之舉,只為了換取和平的承諾,就說明他們對后者的態度甚至都不是平等對話,而是忌憚到甘拜下風。
試想,如果有把握吃下對方,甚至哪怕勢均力敵,誰會傻乎乎犧牲利益去爭取所謂的和平呢?守望者組織深耕北部大陸多年,其勢力之大,或許早已并非通過南部帝國所能看到的冰山一角:光是在多倫,他們都已經幾乎將皇室變成傀儡,那么在其他幾個北部大陸國家,他們又做到了怎樣的程度?
從北部帝國的反應來看,形勢恐怕不容樂觀。
因此,哪怕弗雷·萊因哈特在短短幾分鐘的演講中完全圍繞皇室的危機以及守望者組織的惡行,卻對北部帝國在這件事中扮演的角色只字不提,意圖拉攏分化,但蘇文依然不覺得他能高枕無憂。
短時間來看,他可能已經安全了,但在這之后,倘若南部帝國的守望者組織反應過來并做出應對,今天這場慷慨陳詞的演講,未必就會成為他命運的轉折點。蘇文都已經想好了后續的發展——明天一大早,數千里外的多倫皇室便公開宣稱這位皇子講的一切都是胡言亂語,是因背棄皇室而走投無路下的瘋狂行為,并放出一系列他妄圖謀反的“確鑿證據”,要求圣彼得學院方面將其拿下并遣返多羅克。
至于圣彼得學院一方會選擇站在哪一邊,蘇文還不敢肯定,但他明白,這要以守望者組織到底強大到怎樣的地步來決定。
如果后者與北部帝國的能量差距懸殊,隨時能夠將之拿捏,那么八皇子萊因哈特依然逃不掉原本的命運,甚至可能更糟。
但不管再怎么說,這也依舊是萊因哈特唯一的生路:倘若沒有這一出“瓦倫丁大魔導師附體”,那么真相就算真的被宣揚出來,也毫無意義。因為北方軍團根本不需要猶豫,就會讓真相變成謊言,把帝國唯一的血脈就此斷送。
這就是殘酷的現實。
不過,在蘇文看來,這名帝國皇子,如今似乎有了新的用途。
已知自己與世界樹之種簽訂了契約,成為了瓦倫丁的領域空間實質上的擁有者,而萊因哈特則自稱瓦倫丁·科羅內爾附體。這兩者之間,是否可以進行某種微妙的結合,讓蘇文在不暴露自己的前提下,對這個領域空間進行干涉?
要知道,在這之前,作為名義上的空間擁有者,圣彼得學院常年都在里面派駐了不少人員,一年到頭都為了籌備年度試煉大費周章,蘇文想要在不驚動他們的前提下在這里做點什么,幾乎不可能。
要是自己假戲真做,讓“瓦倫丁大魔導師附體”不再是萊因哈特的杜撰,而是真的存在,并以此為契機,名正言順地拿到這個領域空間的控制權和所有權,又會如何呢?
我真是個天才,蘇文心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