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際上,在提出這個問題之前,蘇文已經做好了最壞的打算——如果他無法得到令自己滿意的答案,那么先前作出的規劃,就需要進行一波較大的改變。
塔蘇里的身份和英雄協會,他依然會運營下去,但將會采取更為低調的方式。前者將不再頻繁拋頭露面,后者也會盡量減少與自身的瓜葛,而先前布置好的“特殊商品”策略,該砍得也要下狠心砍掉…總而言之,蘇文在未來若干年內的戰略,會由輕度激進轉為保守,直到自己徹底看清整片大陸的局勢為止。
因為之前蘇文所做出的布置,都是基于多倫帝國處于一個較為穩定的局勢下,南北雙方雖有矛盾,卻不易爆發,互相制衡,有著最佳的發展空間與斡旋余地。但現在蘇文忽然發現,這個世界的時局比自己想象中更復雜,整個多倫乃至北部大陸,都像是坐在一個火藥桶上,看似平靜,卻隨時可能引起劇烈震蕩。
這種時候,蘇文有必要清楚,自己兩位“盟友”的態度以及立場。如果這點不能明確,那便沒有繼續深入合作的價值,否則只會為自己徒增不穩定因素,尤其是尼古拉斯,蘇文想要知道他的真正想法,因為他的身份背景并不算光彩,尤其是在北部大陸正處在光明教國的威脅籠罩下,更容易帶來負面效應。
“將來?我很少會思考將來的事。”面對蘇文的一記直球,唐納德的回答卻滴水不漏,“我只關心當下是否有錢可賺,將來的事交給將來再解決就行。”
可惜這招對向來不喜歡拐彎抹角的“塔蘇里”沒有什么效果。
“你知道我在問什么。”
蘇文淡淡道。
唐納德咧開嘴笑了起來。
“是的,我知道,但這就是我的回答。如果你是想要知道我在銀盔城有什么目的,那我可以明確告訴你,沒有。因為對我來說,這片大陸哪里都一樣。”
蘇文還想說些什么,旁邊的尼古拉斯開口了:“塔蘇里先生,唐納德并沒有說謊,此事還是由在下為您解答疑惑吧。”
見到蘇文把目光投向自己,尼古拉斯接著道:“首先請接受在下對您的歉意,我一直都想與您談談多倫的局勢與瑪爾塔利亞亡靈法師派系的打算,但都沒有一個很好的機會,正好趁著這次矛盾被意外激化的時機,我會將這些事情向您說明。至于唐納德,他數百年來都是這樣的行為習慣,每隔一段時間就會換個地方發展,這片大陸的絕大多數地方都遍布著他和他手下的足跡,哪怕種族戰爭期間也是如此,因此我認為這次也并不例外。”
“是么?”蘇文瞥了唐納德一眼,又看向尼古拉斯,“那就從你先來吧,我無意窺探你們的,只是在這種環境之下,你們的想法對我而言尤為重要。當然,如果我認為你們的想法可行,我也會拿出我的誠意。”
“這我自然明白,我也知道塔蘇里先生喜歡直言直語,那么我便直接說重點。那便是瑪爾塔利亞亡靈法師派系在此之前對于未來的規劃:銀盔城,也就是我們腳下的地方,早在大約數年前,就已經被我們規劃為未來的領地。我們會在這里建立唯一‘明牌’的亡靈世界,作為與輝煌大陸連通的窗口,以應對接下來的嚴冬,與此同時,在接下來的數年內,我們在整個輝煌大陸的產業都會逐步收攏到特里底斯行省,不再染指其余地區——這就是我們與‘皇室’最后一次交易的最重要內容之一,以此換來我們的存活。”
此話出口,蘇文還沒來得及反應,旁邊的唐納德便瞪大了雙眼:“尼古拉斯,這事你可沒跟我說過,你一直說的是你過完亡靈位面空間裂縫空窗期就要跑路。”
“閉嘴,這種事太早讓你知道了,你肯定又會想法設法動歪腦子。”尼古拉斯頭也不回地呵斥道,而后繼續對蘇文做出解釋,語氣也變得柔和許多,“換言之,哪怕沒有唐納德、也沒有您的出現,我們瑪爾塔利亞亡靈法師派系現在也還會留在銀盔城,只是我們在做的事情,恐怕不會是英雄協會,而是其他能夠讓我們光明正大活動的形式,比如建立一個地方性的商會,或者逐步進入銀盔城及周邊城鎮的統轄階層。”
“我們能夠與‘皇室’達成這項交易的原因很簡單,亡靈法師在數百年前就已經成為了這片大陸上最不受歡迎的超凡者職業,但我們的重要性卻從未改變。亡靈法系的價值就擺在那里,任何當權的統治階層都不可能完全棄之不顧,甚至包括號稱要斬盡所有亡靈法師異端的光明教會,亦是如此。在利益面前,任何冠冕堂皇都會變得格外虛偽,所以作為最聽話的那一批亡靈法師,我們可以活下來,并為他們服務,但前提是我們放棄在特里底斯行省之外的一切活動,這項交易對我們而言很不公平,但我們必須接受。”
說到這里,尼古拉斯停頓了一會,直到蘇文微微點頭,示意他繼續說下去,他才照做。
“在亡靈天災結束后的那段時間里,我們已經將瑪爾塔利亞最核心的那部分成員遷移到銀盔城,并基于亡靈天災現場遺留的空間裂縫建立新的亡靈世界。后面發生的事情,就是您找到我和唐納德,提出了‘英雄協會’的計劃。老實說,我當時也并未從這項計劃上看到能夠獲益的前景,唐納德更是在您離場的那段時間對其進行了猛烈抨擊,但我卻知道,這個計劃十分適合現在的瑪爾塔利亞。”
“要知道,我們想要在這片土地上站穩腳跟,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因為我們有一個致命的弱點,那就是無論在什么情況下,亡靈法師的出身都會成為我們的軟肋,這導致任何不懷好意的對象想要對我們進行打擊都變得十分容易。尤其是當若干年后,北部大陸極有可能屬于光明教會的勢力范圍,那時我們的身份更加不適合暴露在公眾視線中,一旦這方面出現問題,我們將蒙受重大損失。所以哪怕我們被允許在特里底斯行省境內活動,但依然無法施展拳腳,無論是經商還是從政,都必須退居幕后才行。”
“但您提出的‘英雄協會計劃’,讓我看到了一個讓亡靈法師能夠以超凡者身份活躍在光天化日下的可能,無論是否成功,我認為都值得嘗試,畢竟哪怕最壞的情況,也無非是我們放棄再次退居幕后。由于諸多亡靈世界的存在,我們瑪爾塔利亞的退路有不少,但能夠前進的道路,卻只有這一條。”
“塔蘇里先生,以上便是我交給您的答復,希望你能夠從中感受到我的誠意,并請您相信,即便是在這樣的環境之下,我亦能夠保證英雄協會在特里底斯行省范圍內的安定性與統治力。今天發生在圣彼得學院的那件事無疑是一個不妙的信號,但我們依然還有時間,等到南北帝國徹底爆發沖突時,我們的計劃早已經取得階段性成功。”
蘇文靜靜聽完,而后不置可否地點了點頭。
“我知道了,回去之后,我會將這件事匯報給主上,并在之后給你答復。”
說完,他再次看向唐納德。
“至于你,既然不愿意說,那我也就不再問。不過,給我有關今晚會面談到的書面情報,越詳細越好,至于報酬的事,不要忘記了上次你還欠我一個條件。”
唐納德努了努嘴,似乎想要辯駁些什么,但最后還是選擇了照做。
“我會稍后讓尼古拉斯發給你。”他說道。
“那今天就先這樣,兩位不必送。”
塔蘇里再次發揮了毫不拖泥帶水的風格,使用作戰空間離開。
摘下戰術目鏡后,蘇文略帶疲憊地在床上躺了一會,隨后再次起身,召喚出了希格露恩。
蘇文:“剛才塔蘇里與那兩人的會面,你應該從頭到尾都在場,英雄協會的事你也已經知曉,那么告訴我,你認為我們與他們是否應當加繼續深合作?”
希格露恩反問道:“這不是那位‘主上’應該考慮的事嗎?”
“是的,但我想聽聽你的意見。”蘇文揉著太陽穴,做苦惱狀,“我之前跟你說過吧,那個空間的掌控者把代理權交給了我,所以這件事,按理來說也要由我負責,我倒是想甩手不干來著,可惜情況不允許。”
“那還真是令人不放心,明明擁有如此強大的力量,卻把控制權交給你這樣一個年輕人,這位主上看來不太負責任。”
蘇文苦笑,自己編造的謊言,只能繼續圓下去。
講真,在這種決定未來的十字路口,蘇文還真有點希望自己背后有個足夠睿智且有魄力手段的導師指點自己,就像戒指里的老爺爺一樣。其最大價值不是能帶來多少實力提升,而是豐富的閱歷、人生的教誨、以及關鍵時刻的指點迷津。
只可惜,坑爹系統哪里都強,就是在這一點上,還真就提供不了任何幫助,自己身邊唯一能夠信任且有可能幫到自己的,竟只有希格露恩…雖然說這也是個老古董了,歷史見聞斷層嚴重,但畢竟閱歷擺在那里,或許能看到些自己看不到的東西。
而接下來,希格露恩的回答,讓蘇文立刻精神了起來。
“那個藍色頭發的人,全名叫唐納德·弗拉基米爾吧,我認識他,是個謊話連篇的血族。他今天說的,都是他想讓我們知道的,雖然不全是假話,但一定隱瞞了最重要的信息,并且在把我們往某個方向引導。”
“你認為他隱瞞的會是什么?”
“別的我不好說,但有一點他絕對故意沒有向你提起,那便是如今輝煌大陸上除了光明教會和法師之國這兩個超級勢力之外,必然還有著一個實際影響力凌駕于其上的組織。否則無法解釋種族戰爭之后的歷史斷層問題——無論是光明教會,還是法師之國,都沒有單獨做到這一點的能力,必然是有什么將他們的意見統一了起來。而這個組織,直到今日都很可能存在,并暗中調控著大陸上發生的一切,唐納德顯然知道這一點,甚至很可能與之有瓜葛,或是其中的成員,但他對此卻只字未提。”
蘇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