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8章 主人的任務罷了

　　當薩摩·瑞恩從昏迷中醒來時，他所做的第一件事并非查看自己的傷勢，也并非尋找險些奪走自己性命的兇手，而是充滿緊張地環顧四周，似乎在尋找著什么東西。

　　但他顯然沒有找到，神色有些悵然若失。

　　守候在旁邊的瑪爾塔利亞亡靈法師派系魔法醫師立刻發現了他的情況，趕緊沖上來扶著他再次躺下，因為這樣的猛然坐起，已經讓他身上好幾個尚未完全愈合的傷口開始滲血。

　　伴隨著一陣流遍全身劇痛襲來，薩摩·瑞恩這才發現自己傷得究竟有多重。

　　戴著白色面罩的醫師手段嫻熟地為他止血，并對他說道：“小伙子，千萬不要再動了，這會讓你更難受，你剛剛脫離了危險，正在恢復階段。我已經把你醒來的情況告訴格洛麗亞大人，她一直想當面和你談談，稍后就會到。”

　　“謝…謝…”

　　薩摩·瑞恩想要道謝，但話到嘴邊卻沒有力氣說出來，只發出了氣若游絲的聲音。他立刻發現，此時自己就算再想坐起來，渾身上下也根本提不起一絲力氣，也不知道剛才是怎么做到不但坐起來，而且還東張西望的？

　　大概…

　　是潛意識里想要找到塔蘇里老師的身影？

　　畢竟自己之前每次從昏迷中醒來，總是他在守護著自己。

　　現在冷靜下來，薩摩·瑞恩不禁暗罵自己的愚蠢：做為塔蘇里的學生，自己在面對歹徒時毫無還手之力，還被折磨般砍刺得遍體鱗傷，早已經將老師的臉丟盡了，又有什么理由奢望他的關心？

　　還是想想在這之后，該怎么面對塔蘇里老師的失望吧。

　　另外…

　　剛才眼前這名醫生提到了格洛麗亞大人。

　　大人？

　　那個英雄協會的接待員小姐，最近經常時不時跟自己通個話取笑挖苦一番的惱人家伙，果然是英雄協會、或者說所謂瑪爾塔利亞組織的高層。

　　但想想也是，要真是個普通的接待員，那天怎么可能像揍沙包一樣揍那個囂張的“青年才俊”？后者至少也是A級英雄的頂尖水平，而根據薩摩·瑞恩后來的了解，意味著絕對是一名高階魔法師級別的超凡者！

　　所以，格洛麗亞小姐，實際上是個比高階魔法師還要強的角色，這點薩摩瑞恩早就知道。

　　不過由于后來的頻繁接觸，這位“接待員”小姐，給薩摩·瑞恩留下的印象，早已從最初的神秘、強大、爽朗，變成了如今的嘴貧外加煩人——自己執行英雄任務的時候，作為聯絡員的她總要在旁邊插嘴挖苦幾句，整得自己心煩意亂，有時候不得不暫時切斷通訊裝置以求清凈。

　　不過這也是仗著對方好說話。薩摩·瑞恩心中清楚，對方這是把自己當成了小孩在調笑，就像是人在面對可愛的小動物時的心態。雖然這個現實多少讓他心中有些不爽，但這樣一個強大到極點的超凡者，若非出于這種心態，是根本就不可能與自己平等交流的。

　　因此，他一直都把握著分寸，并不認為自己已經和這位格洛麗亞小姐很熟了，也不會真的把她當做普通的聯絡員來對待。

　　得意忘形者，向來不會有好結果。

　　薩摩·瑞恩躺在病床上動彈不得，任由醫生為他止血換藥換尿壺，還被喂了點水和又酸又苦的流食。在這個過程中，他不經意間發現，這名醫生竟隨手般放了好幾個功能型魔法，不由暗中心驚。

　　這里到底是在哪里？所謂的瑪爾塔利亞嗎？居然連一個伺候自己的醫生都是魔法師，著實也太嚇人了點。

　　但這種問題，他自然不會主動發問。

　　不久后，房間的大門被推開，身穿英雄協會制服的格洛麗亞出現在門外。

　　果不其然，這家伙的第一句話就咄咄逼人：“小子，你很勇哦，知道為了救活你，我們花了多少錢嗎？”

　　“算我欠你們的…”

　　薩摩·瑞恩有氣無力道。

　　“那你以后可要加倍努力為英雄協會工作來還債了。”格洛麗亞大大咧咧坐在了他的病床邊上，趕走了一邊的醫生，又扭頭看向薩摩·瑞恩，“小瑞恩，你不關心一下被你救的那家伙是否安全嗎？”

　　薩摩·瑞恩微微搖頭：“毫無興趣。”

　　“哎呀，這可不像是一位英雄該說的話。那…把你搞成這樣的歹徒呢？我把他的下場跟你說說，會讓你舒服點么？”

　　“也不必了，謝謝。”

　　于是格洛麗亞湊到他面前，和他對視，用充滿了調笑意味的語氣道：“那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滿足你，因為你挺身而出的英雄行為，英雄協會決定為你記二等功一次，這可是有獎勵的！”

　　薩摩·瑞恩：“我想要一個人安靜養傷。”

　　格洛麗亞臉上的笑容逐漸轉為難以置信：“哈？就這？”

　　薩摩·瑞恩閉上眼，不說話了。他總覺得格洛麗亞是第一時間趕來嘲笑他的，畢竟她一直都覺得自己對英雄任務認真過頭，以至于顯得很傻。一想到自己傷成這樣還要被當面諷刺，他就不禁悲從中來。

　　但說實話，什么狗屁英雄任務？要不是塔蘇里老師要求自己這么做，自己才懶得去理會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

　　沒有錯，薩摩·瑞恩拼盡全力見義勇為，換著花樣用最佳的手段完成一個個任務，可不是為了所謂的正義和憐憫，也不是為了英雄協會的積分，而僅僅是因為這是塔蘇里老師的要求。

　　既然老師這么要求了，那么自己就要想盡一切辦法做到最好，不讓他失望，僅此而已。

　　雖然有候幫助了別人時，自己的確能得到某種短暫的滿足感和幸福感，但這樣的感覺對他而言一文不值，他更不會為此而付出血的代價。

　　薩摩·瑞恩現在只想知道，自己把塔蘇里老師交代的事辦砸了，還險些玩死自己，他是否會因此失望——懲罰不算什么，薩摩·瑞恩甚至想要得到懲罰，來得越猛烈越好，可要是塔蘇里老師因為這件事而覺得自己是個莽撞的糊涂蛋，放棄了對自己的培養，這才是最壞的情況。

　　唉！悔不當初。

　　果然自己還是太嫩了點，在那種情況下，居然自作聰明想要用“尋找認同”和“言語威脅”的辦法來化解沖突，結果反而把對方徹底激怒，當場要把自己給做掉。在那樣猛烈并且不留余地的致死攻擊下，自己能夠活到現在，真是個奇跡——不管怎么說，自己欠了格洛麗亞和英雄協會一條命。

　　但身邊的格洛麗亞顯然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她湊到他的耳邊，用只有他才能聽到的聲音輕聲道：“這是在下逐客令嗎，小瑞恩？原來你很討厭我出現在你的面前，是我令你感到不快了嗎？”

　　面對這道送命題，薩摩·瑞恩只能拼盡全力扯出個難看的笑容。

　　他聲音沙啞道：“哪有？我只是太累了…其實…在我半昏迷的…時候，我好像聽到了…你的聲音。所以…謝謝你，格洛麗亞小姐…和這里的所有人。”

　　但他心里想的是，這家伙怎么越來越會惡心人了？當初英雄考核時那個英姿颯爽的身影呢，到底去了哪里！？

　　“那就好，我還以為被討厭了。”格洛麗亞做作地拍著胸脯微笑道，“對了，小瑞恩，你知道嗎？在你出事的第二天，塔蘇里魔導師來看過你了，這說明在這位大人眼中你很…”

　　話音未落，薩摩·瑞恩便坐了起來：“塔蘇里老師？他說了什么嗎！”

　　“哇…別這么激動啊！”

　　格洛麗亞嚇了一跳，趕緊把他按回床上。薩摩·瑞恩先是感覺上身一疼——剛止血不久的傷口又崩了好幾個，緊接著，一股暖流從格洛麗亞的手上傳來，仿佛流入了自己的傷口里，很快壓制住了疼痛。

　　“你剛才的虛弱模樣難道是裝出來的嗎？”格洛麗亞嗔怒道，“塔蘇里魔導師到底是你的什么人啊，瞧把你給激動的。”

　　薩摩·瑞恩沒有回答，因為塔蘇里老師并沒有說過，自己可以把過去的經歷告訴給任何人聽。

　　他只是重復了一邊自己的問題：“塔蘇里老…他到底說了什么？”

　　格洛麗亞頭也不抬：“什么都沒說。”

　　“啊…真的？”

　　“當然是真的，我還能騙你不成？他就看了一你一眼，問了問你的情況，然后就再也沒主動提起你那天發生的事了。”

　　“知道了，謝謝…”

　　薩摩·瑞恩心中不禁一沉，自己果然讓塔蘇里老師失望了。

　　這樣的自己，真的還有被治療的必要么？

　　但就在薩摩·瑞恩有些心灰意冷的時候，他忽然感覺自己身邊的置物柜上被放了一樣沉重的東西，發出了一聲悶響。

　　“不過嘛…”

　　格洛麗亞的聲音緊接著響起：“在臨走的時候，塔蘇里魔導師倒是讓我把這東西轉交給你，里面是什么我也不知道。本來想等你康復之后再交給你的，不過看你有點失落，還是提前讓你開心一下吧——這位強大的魔導師，是有在考慮著你的喔。”

　　薩摩·瑞恩險些第三次坐起來，好在格洛麗亞眼疾手快，把他按住了。

　　“你是要練習仰臥起坐么？在多來幾次你可就真的要掛了！”她呵斥道，“想知道里面是什么的話，讓我幫你打開不就行了，說實話我也挺好奇的。你要沒意見，那我就打開了啊。”

　　“別…還是等我恢復了再說吧。”

　　薩摩·瑞恩雙眼微閉道，同時試圖壓抑住早已變快的心跳：塔蘇里老師特意轉交給自己的東西，一定價值非同小可，而如此有分量的沉重匣子，讓他不禁想起了當初在高堅果鎮那把陪伴自己復仇的可靠“伙伴”——湯姆遜。

　　莫非…是它？

　　他越想越是一陣心跳不已。

　　如果塔蘇里老師真的這么做了，豈不是意味著他不但沒有感到失望，反而認可了自己這段時間的努力？換個角度想想，自己那天如果手持湯姆遜和歹徒講道理，對方還會惱羞成怒動手殺死自己嗎——或許塔蘇里老師便是要以此為契機，告訴自己這個原理？！

　　“喂，你的心跳很快欸。”格洛麗亞的聲音打斷了薩摩·瑞恩的思緒，“難道是因為這個盒子里面的東西，你猜到里面是什么了？”

　　“我不確定，但請你不要打開它，既然這是…塔蘇里大人轉交給我的，那么一定有非同尋常的意義。”薩摩·瑞恩顧不得身體的虛弱，連忙道，生怕自己說得慢了，這個家伙就會當場開箱。如果自己真的猜中，里面的確是“湯姆遜”，那就更不應該讓其余任何人看到才行！

　　“好吧好吧，我不會打開的，那我先收回去保存著，等你能下地走路了，我再交給你親啟。”格洛麗亞笑瞇瞇地說道，而后話題一轉，“小瑞恩，等你的傷好了，要不要考慮來當全職英雄？”

　　緊接著，不等薩摩·瑞恩有所表態，她便繼續道：“我知道你現在住在一個叫萊恩·阿西莫夫的貴族教師那里，正在接受全面的精英教育，但這兩者其實并不沖突，只是意味著，你未來可以更深入參與英雄協會的各項運作——我也不拐彎抹角了，英雄協會高層一致對你那天見義勇為的行為十分欣賞，決定讓你和你的事跡成為所有注冊英雄們的榜樣，這對你和英雄協會都大有好處。”

　　薩摩·瑞恩靜靜聽完，然后問她：“這件事，塔蘇里大人知道嗎？”

　　“當然知道，我提前跟他說了，畢竟你是他的人嘛。”

　　“那…他要求我這樣做嗎？”

　　“他說這是你的自由，你可以做出自己的選擇。”

　　“我拒絕。”

　　薩摩·瑞恩想都沒想便回答道。

　　“為什么？”格洛麗亞神色吃驚，“難道你不想成為眾人皆知的英雄嗎？無論是報名還是完成任務，你都那么積極，怎么到了這個時候就不肯了…我知道了，是覺得麻煩和不想拋頭露面？這些都是可以克服的。可你想過嗎，每有一個人受到你作為榜樣的影像，這個世界上便會多出一位和你一樣的英雄。”

　　“這我明白…”

　　“那你為什么還要拒絕？”

　　“因為塔蘇里大人沒有要求我這么做，就意味著，沒有必要。”

　　說著，薩摩·瑞恩微微閉上雙眼，感到一陣安心的疲憊。

　　他可沒有忘記自己的誓言。

　　自己這條命，早已不再屬于自己，哪還有什么做出選擇的權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