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分鐘后,臨時居所的會客室里,蘇文與這名自稱卡利托的鼠人相對而坐,雙方似乎都在打量著對方。
莉蒂西婭為兩人沏了茶,卡利托在禮貌地道謝后,用兩只毛茸茸的小手捧起茶杯,輕輕抿了一口,而后主動說明了來意。
“阿萊耶先生,托勒密老師希望提前與你會面。”
蘇文放下了剛拿起的茶杯,微微皺眉。
“為何?”
卡利托微笑著回答道:“據我所知,他臨時希望你能參加二十天之后的托斯卡納高等魔法學院新生入學考核。”
于是蘇文眉頭皺得更深了。
“直到現在,我都還不清楚這位大魔導師究竟要我過去做什么。”
他用手指敲打著桌面輕聲說道。
語氣雖然平靜,但還是能夠輕易聽出其中隱藏的淡淡不滿。
卡利托絲毫不以為意,仍帶著禮貌而不失得體的微笑:“此事屬于內部事項,暫不宜公開宣布,尤其你當初所在的銀盔城屬于南部帝國,過早聲張,反而會為你帶來麻煩。但即便如此,你依然被某些勢力盯上,幸好沒有發生意外。”
蘇文不置可否,只是問道:“那個水系魔法師,是托勒密派來的?”
卡利托點點頭。
“你一定是指雪莉,確實如此。”
蘇文則將身子微微前探,語氣也逐漸凝重:“所以你們就那么能夠肯定,她可以為我解決這背后的麻煩?她不過只是一名中階魔法師,而來找我麻煩的,必然是一個很龐大的組織,其中甚至還出現了銀盔城帝國法師團的成員。”
“她或許不能,但她在銀盔城剛好有一個名叫唐納德的叔叔,對她寵愛有加,后者會為了她而幫你解決一切沿途的麻煩。這正是托勒密大魔導師最初的考量,但事實證明有些多此一舉了,你并不需要任何保護。”卡利托解釋到這里,頓了頓,又道,“此外,托勒密魔導師最近得知了一些有關你的消息,他讓我代他向塔蘇里魔導師及他背后的神秘力量傳達敬意,幸而我們的初衷不是與你為敵。”
“我會轉達的。”
蘇文的表情這才柔和了一些。直到此時,他終于可以基本肯定,對面這名突然造訪的鼠人,的確是被托勒密大魔導師派來送信的。
“那么,這里并沒有外人,也沒有了會找我麻煩的人,我是否可以知道,托勒密大魔導師對我發出邀請的真正原因?”
“學術。”
卡利托的回答言簡意賅。
這個回答并不讓蘇文感到意外。
他追問道:“我猜到了,但具體呢?要知道,無論以前的我有何成績,現在的我只是個無法釋放魔法的廢人,這一點,即便是我背后的那位神秘且偉大的存在,也無法改變。”
言談之間,他已經不知不覺將自己徹底融入到了系統所扮演的“神秘強者”的代理人身份當中。
卡利托笑道:“你既然猜到了是與學術相關,那也應該可以猜到,托勒密魔導師有著能讓你恢復釋放魔法能力的手段。”
“的確,但這應該屬于醫學奇跡,和學術又有什么關系?”蘇文饒有興致反問,“還是說,把我的怪病治好,能夠作為一個學術課題來研究?但據我所知,在整個輝煌大陸上,縱觀歷史,再也找不到第二個像我一樣經歷的人,就算真的研究出來了成果,恐怕也沒有能夠適用的對象。”
卡利托露出了意味深長的微笑。
“那倒未必。”
蘇文愣了愣,似乎在咀嚼著這四個字的含義,隨后似乎想到了什么,神色微變,但很快恢復如初。
他起身道:“好一個‘那倒未必’,就憑這句話,我也會盡快與托勒密大魔導師會面。卡利托先生,有勞你來通知我了,請轉告你的老師,我會盡快趕到托斯卡納行省,按照邀請函上的地址前往拜會。”
卡利托也起身道:“我準備了魔能飛舟,若不嫌棄,我們可以一起前往托斯卡納,此去近千公里,頃刻間即可抵達。”
蘇文毫不猶豫地回絕:“不必,你先回去,最遲今晚,我便會前來拜訪。”
“也好。”
隨后又寒暄片刻,名為卡利托的鼠人告辭離開。
等他走后,蘇文喊來了始終在莉蒂西婭房間里感知著一切的希格露恩——現在蘇文有兩把銀月神劍,其中一把還在作戰空間里看書,另一把則被送給了莉蒂西婭,因此它可以雙線操作,互不沖突。
蘇文問它:“希格露恩,對于這名鼠人,你怎么看?”
“什么怎么看?”
“…當然是實力水平、來歷,以及你看人的感覺,畢竟你也知道,我只是個普通人,而塔蘇里又沒在這里。你不是自稱閱人無數嘛,恐怕也沒見過這樣彬彬有禮的鼠人吧?”
希格露恩語氣冷淡:“不過是個受過高等教育的鼠人高階魔法師罷了,有什么好稀奇的?我還見過為精靈皇室服務的魚人族大魔導師,這個種族的平均智力比要鼠人低多了,幾乎和野獸一樣愚昧,所以六百年前才沒能撐過種族戰爭而滅絕,但不也照樣能出現頂尖的人才。”
蘇文點頭:“這倒也是,但一位人類大魔導師,派這樣一個不符合刻板印象的鼠人來,是為了向我表示自己的誠意和有教無類么?”
希格露恩發出了冷哼:“說到底,我都還沒聽懂到底發生了什么,那個叫托勒密的大魔導師又是何方神圣?”
蘇文這才想起來,希格露恩剛與自己認識沒多久,顯然還不清楚自己的過去,以及被托勒密發出收徒邀請函的事。于是,他用簡明扼要的話語向這把神劍介紹了此事,其中也包括自己魔法能力的消失。
靜靜聽完后,希格露恩也發出了疑惑的聲音。
“你的這種怪病我還真沒聽說過。理論上,能夠吸收魔能,就已經是與元素建立了溝通的表現,怎么會無法感知到元素?”
這種反應,和每個聽說了賽文·阿萊耶“怪病”的魔法師都一樣,看來即便是這把見多識廣的古代神器,也依然對此聞所未聞。
這下,至少蘇文可以確定,自己身上這個怪病,的確是堪稱前無古人了。
其實就目前來說,對于“怪病”的原因,蘇文有兩種猜測:一種是自己體內的雜糅血脈導致的,也就是來自母親“法蒂瑪·阿萊耶夫人”與人類父親結合產生的異變,但這樣的猜測蘇文不相信只有自己做出,尤其是在“犯病”后的兩三年里,那個制造出變種半精靈的“守望者組織”,必然早已暗戳戳對此研究爛了,卻依然毫無聲音,只能理解為無進展;而至于另一種猜測,則是蘇文覺得最靠譜的可能——自己魔法能力的失去,與系統的覺醒有關!
得到了某樣東西,往往就要失去另一樣東西。而正因為這個世界上不存在第二個系統,所以“怪病”才會顯得前無古人,在輝煌大陸上已知的兩千多年歷史中,居然只出現了自己這么一例。
但目前蘇文根本沒有辦法證明這一點,也沒有多余精力放在對既成事實的刨根問底上,因此只能先擱置不管,日后再說。
蘇文對希格露恩說道:“我的怪病也不是這一兩天的事了,先不討論這個。還是把重點放在剛才的事情上。不知你是否能夠感覺到,這個托勒密大魔導師,似乎在下著一盤很大的棋?”
“你是說他的‘學術研究’,很可能與讓普通人掌握魔法能力有關?”希格露恩輕描淡寫地說出了十分不得了的話。
蘇文心說不愧是遠古神器,理解能力就是不一般,他點了點頭:“就是這樣,這名鼠人顯然知道內情,它的那句‘未必’把我嚇到了。我現在除了能夠吸收魔能之外,早已和普通人沒有兩樣,而它又是信誓旦旦保證托勒密大魔導師的‘學術研究’能夠讓我恢復魔法能力,又是對我說未必只有我適用這項成果,思來想去,那位大魔導師的終極目標,也只有讓更多普通人獲得魔法能力這種可能。”
“這有什么好嚇人的?讓普通人獲得魔法能力,本身就是任何種族數千年來進行魔導學研究的源動力之一,無數學者都以此為目標,甚至歷史上許多法術就是以此為契機誕生。”希格露恩的語氣充滿了對蘇文少見多怪的鄙夷。
“比如獸人族的比蒙軍團,起初就是為了讓普通獸人獲得它們口中的‘先祖之力’垂青,本質上和你剛才提到的行為沒有區別,但后來越發展越歪,最后形成了一支充滿了畸變體的殺戮機器,在種族戰爭中屠殺了成千上萬的無辜者;又比如,精靈族中的恩澤儀式,也有一定概率讓普通精靈獲得超凡力量,但后來被證明這么做會為進行儀式的精靈帶來不可逆的損傷,所以這種儀式被永久禁止了;再比如光明教會剽竊我們的圣水洗禮、大飛升術…歷史上類似的例子還有很多,花幾天時間都舉不完。”
蘇文有些吃驚,希格露恩說的這些事情,他幾乎都沒聽說過,就算聽說過,也不知道它們居然有著這樣的內情。
他難以置信道:“真的假的?這在歷史書上可沒被提起過。”
“當然是真的,你現在看到的歷史書,基本都是種族戰爭之后譜寫的,許多地方與真實的歷史相差甚遠,你們人類真是一點也不懂得尊重…算了,誰讓你們獲得了最終的勝利呢?”希格露恩輕嘆道,似乎不想在這個問題上爭論。
“總而言之,這本來就不是什么新鮮的命題,但歷史證明,想要獲得后天的超凡之力,就一定要付出巨大代價,和這個代價比起來,往往獲得的那點超凡之力根本不值一提。所以我的建議是,為了你日后的身心健康,最好不要輕易讓這個大魔導師對你做些奇奇怪怪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