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3章 湮滅

　　見到蘇文又驚又急，毫無得體的模樣，希格露恩終究還是沒再賣關子。

　　它直言不諱道：“從兩個小時前，你的半精靈女仆就在看著報廢的零件冥思苦想了，直到現在，這點你應該清楚吧？”

　　“清楚，怎么了？”

　　“你難道沒有想過，她其實很討厭這個？”

　　蘇文茫然地張了張嘴，最終吐出三個字：“為什么？”

　　“這我怎么會知道？想要討厭一個東西有一萬種理由，有時甚至連理由都不需要。我剛接觸這名半精靈沒多久，就發現了這一點，直到今天，當你們走進那些矮人的鍛造工坊時，才終于確定，她對這一切都十分抵觸。”

　　“你確定你沒在開玩笑？”蘇文眉頭緊皺，似乎仍不相信，“莉蒂西婭從未向我表現出任何怨言，如果有，我絕不會把這些事情交給她。”

　　“…而這或許正是她對你刻意隱瞞，甚至假裝喜歡的原因吧。”希格露恩輕聲嘆息，“你可以當我在開玩笑，但我覺得你還是應該多觀察一下你的小女仆，尤其是你不在她身邊時，多留意一下她的真實想法。”

　　“我會的。”

　　蘇文凝重點頭，轉而道：“以及，他不是我的小女仆，而是我的妻子。”

　　“哦。”

　　希格露恩似乎對此并沒有表現出額外的興趣。

　　蘇文又道：“所以，她的安全不允許有半點差錯，這點我希望你能夠理解。”

　　“你是我的執劍人，你說什么，我做什么，就這么簡單。”

　　希格露恩淡淡道。

　　蘇文點頭：“很好，莉蒂西婭的事我晚點會處理，現在我們先進行實驗。”

　　“什么實驗？”

　　聽到“實驗”這個敏感詞匯，希格露恩似乎又想起了死亡之海的那次經歷，不由得聲音中多出幾分警惕。

　　“放心，不炸你，測試一些東西罷了，看到這些火藥了嗎？”蘇文指向了不遠處對方的黑火藥粉末。

　　希格露恩只是看了一眼，就立刻分辨出這是什么：“這是黑色引火藥劑，一種煉金材料，多用于和火魔法有關的煉金領域，怎么了？”

　　蘇文：“你知道矮人火槍嗎？”

　　希格露恩：“那是什么？”

　　“看來你的時代這東西還沒出現。好吧，我詳細解釋一下。”蘇文組織了一下語言，然后緩緩道，“想象一個足夠堅固的細長圓筒，把其中一端堵住，從另一端分先后順序塞入這種引火藥劑以及許多細小的鉛彈，然后把引火藥劑點燃，會發生什么？”

　　“鉛彈被推出。”

　　希格露恩的回答很快，看來這個問題簡單到不需要它思考。

　　蘇文繼續道：“沒錯，當鉛彈被推出的速度足夠快，快到能夠穿透大部分生物的身體，并且把他們殺死時，一種全新的武器就誕生了。這種武器歷史上最早由地精發明，后來矮人們拿到了圖紙，并且憑借精湛的鍛造手段把它們大批量制造出來，因此它的名字就叫做矮人火槍。它能夠讓不懂得任何魔法的普通生物也能輕易擊敗大部分超凡者，因為即便是高階超凡者的元素護盾，也難以抵擋以近五百米每秒的速度襲來的鉛彈。”

　　“…有趣。”

　　希格露恩沉默片刻，而后評價道。

　　“那么，如果你是一名高階超凡者，有一個普通人想要用這種新型武器對抗你，你會覺得這是個令人頭疼的威脅嗎？”

　　“當然會，如果不事先知道，被偷偷來上一發，我可能就死了。”

　　蘇文若有所思，而后又問：“但如果事先知道呢？”

　　“那就不值一提，我會主動感知到來自引火藥劑的火元素淤積，然后試圖引燃周圍所有類似的特征。持有這種武器的家伙，哪怕躲在墻后面、地底下，也能夠被輕易發現，并且搞不好還會被引火藥劑的自燃燒傷。”

　　“果然如此！”蘇文露出興奮的表情，最根本的問題現在被證實了。

　　希格露恩似乎對蘇文的興奮有所不解。

　　“這是什么很值得驚訝的事嗎？”希格露恩反問道，“引火藥劑本身就不穩定，哪怕是魔法學徒也能輕易隔空點燃它。用這種煉金材料作為武器的動力源泉，本身就是一種鋌而走險的行為，作奇兵用可以起到出其不意效果，但作為常規手段，就是在自掘墳墓。超凡者之間的戰斗，最重要的就是隱藏自身的元素氣息，但這種矮人火槍，就像是在自己身上掛了個耀眼的太陽一樣。”

　　“那么，如果高度改良呢？”蘇文說著的同時，讓不遠處始終待命的1號拿出了一顆9mm帕拉貝魯姆子彈的彈殼，當場抓了一點黑火藥填了進去，并將彈頭塞好，完成了再裝填，交由蘇文拿到了銀月神劍面前。

　　“現在，它還是‘耀眼的太陽’嗎？”

　　“沒有用的。”希格露否認道，“我剛才說過了吧，只要在元素感知的范圍內，哪怕隔著墻壁和地表，元素淤積散發出的光芒也依然耀眼，更別提是一層薄薄的金屬殼。少主，不妨將這顆金屬殼扔起來。”

　　蘇文照做了，子彈在脫手的同時，就發生了自動引燃，在一聲巨大清脆的爆炸聲中，彈頭和彈殼以極快的速度飛了出去，然后被兩道升起的元素護盾阻擋。蘇文定睛望去，彈殼已經開了花，里面濃煙滾滾，黑色粉末四處飄蕩。

　　“你看，我只是稍微運用了一點火元素的激發，它就爆炸了。對于一名合格的高階魔法師而言，想要做到這一點并不困難，如果經過多次的練習，哪怕是中階魔法師，也同樣能夠做到這種事。”

　　“我明白了，難怪矮人火槍沒有進步的空間…”蘇文撿起了被炸成爆米花的彈殼，心想如果它在格洛克18的彈夾里，并且恰好被自己拿在手上，此時自己的手有可能也要變成爆米花，而如果是多個子彈一起走火，那場面簡直不敢想。

　　不過，對矮人火槍而言，倒是還可以走高精度狙擊路線。畢竟希格露恩也承認，如果并沒有事先警惕，或者超出了元素感知范圍，那么“矮人火槍”將會發揮極為強大的力量，甚至一發解決掉高階超凡者。

　　甚至哪怕魔導師級別的強者，像古拉斯那種沒有全身元素化、依然存在著要害部位的，也不是沒有擊敗的可能。

　　當然，這種可能性微乎其微，只存在于理論之上就是了，因為魔導師本就是數十萬里挑一的強者，怎么可能會對于要害部位沒有特別防護手段？尤其這些手段中存在大量的空間類防護，只靠子彈，幾乎不可能奏效。

　　而至于為何種族戰爭過去這么久，鐵爐堡的矮人火槍都沒有往“狙殺”方向進步，依然停留在最原始的燧發槍時代，甚至都不被當成正經的武器對待，這當中或許也有多倫統治階層施加壓力的原因。

　　只不過，這種“壓力”，或許比蘇文想象中的更為高明，并非簡單地將異端綁在火刑架上燒烤，所以大部分人都感覺不到罷了。

　　蘇文姑且大膽猜測，無論人類、地精還是矮人，都有著逆反心理，越是禁止某件事，就越會引起一部分人的興趣。于是，在多倫能夠輕易找到的各大史書里，都對“矮人火槍”進行了淡化處理，這也導致蘇文根本無從找到與此有關的資料文獻；其次，早在數百年前，就在鐵爐行省范圍內，通過大量對于矮人火槍致命缺點的放大的宣傳，潛移默化讓所有地精和矮人認為這種武器沒有任何可以發展的價值和前途；其三，如果真有不信邪的異類出現，那就讓他們成為被恥笑的對象。

　　只有如此，才能造就如今鐵爐堡對待這一偉大發明的詭異態度。

　　當然，這一切還有待日后驗證，現在蘇文要確定一件更為重要的事：那就是來自系統的現代槍械，是否和地精火槍一樣不堪一擊。

　　他取出了一顆原裝的帕拉貝魯姆子彈，這顆子彈和剛才那顆的唯一區別，就是里面并非裝填的黑火藥，而是手槍專用的高性能無煙火藥顆粒。這種火藥，并非來自輝煌大陸，而是地球上這種不存在“元素”的世界。

　　“它看起來也很耀眼嗎？”蘇文帶著忐忑不安的心情，對希格露恩問道。

　　“當然。”

　　希格露恩毫不猶豫的回答，讓蘇文心情頓時一沉。看來自己先前的擔心沒有錯，自己手中的現代火藥武器，也一樣存在致命缺陷，只是自己以往運氣足夠好，也沒有遇到足夠強大的魔法師，才得以逃過一劫。

　　但頓了頓，希格露恩又補充道：“不過沒有剛才那顆耀眼。雖然依舊能夠感覺到有不少火元素聚集，但…想要引爆的難度，會提升不少。至少也需要精確的小范圍元素爆發，但這種事，絕大多數高階魔法師也做不到。”

　　“有，但很少么…”

　　蘇文沉吟著，試圖找到這種現象的原因。

　　據他在賽文·阿萊耶的短暫魔法生涯所知，任何元素都有著親近的東西，而當這種東西出現在它們的周圍時，它們就會不自覺靠攏。其中的火元素，就親近任何“高溫”或能夠“產生高溫”的物質，所以在黑火藥的成分里，才會出現大量淤積的火元素。

　　這么看來，火元素并不是物質本身。在這個魔法的世界里，物質依然是物質，和地球的唯一不同在于，這個世界上有著巨量游離狀態的元素，它們根據自己的喜好分配著位置和順序，并形成了一套全新的規則。

　　而來自地球的原裝帕拉貝魯姆子彈，其本身是不含火元素的，但是在來到了輝煌大陸…或者說系統的空間之后，由于這里存在著游離的元素，便產生了吸引效應。火元素從混沌的元素海洋中被篩選出來，并毫無阻礙穿過了金屬彈殼，附著在高性能無煙火藥上，形成淤積。所以在希格露恩的元素感知看來，這顆子彈同樣“會發光”，但淤積程度不高，沒有在輝煌大陸土生土長的那些黑火藥明亮。

　　這樣一來，一切都解釋得通了。

　　隨后，蘇文突發奇想，他從作戰空間里找出了一些所剩無幾的“史萊姆火藥”，拿到了希格露恩的面前。

　　“這種東西呢，火元素淤積嚴重嗎？”

　　這一次，希格露恩沉默了許久，似乎在仔仔細細觀察著這些灰色粉末。

　　過了許久，它才得出了結論。

　　“這是具現化的元素，與自然界混沌的元素海是同一種東西，自然不存在火元素這一種元素的淤積，而是全種類元素的聚合體。”

　　“那它‘耀眼’嗎？”

　　“當然不！你的元素知識還真是貧乏，就和煉金學中的酸堿中和一樣，全系元素也會發生中和效應。”說完，希格露恩還舉了個例子，“要是它會耀眼，那么像塔蘇里先生這樣全身元素化的魔導師，一個個就都是行走的燈塔了。”

　　“那…”

　　蘇文的語氣明顯變得激動。

　　他呼吸急促道：“你能引燃它嗎？”

　　“這是相當穩定的元素聚合物，怎么可能會被引燃？你就是用腳去踩、用火去燒，它也穩如…咦？”

　　話音未落，蘇文便掏出了火柴，將這些粉末點燃，在“嘭”的一聲劇烈爆燃中，它化為了一陣火光，無論是煙氣還是殘渣，都沒有留下。

　　空氣中充斥著詭異的沉默。

　　最終，還是蘇文的主動提問打破了沉默。

　　“希格露恩，你剛才觀察到了什么？我感覺這不像是單純的燃燒，是具現化的實體元素，在放熱反應后回歸了游離態嗎？”

　　“不，它們消失了。”

　　“消失？”蘇文有些不解。

　　“準確來說，是湮滅。不同的元素之間互相抵消、摧毀，并在這個過程中發生了類似于燃燒的反應，在這之后，除了過程中釋放出的大量能量，什么都不再剩下。”

　　“湮滅…”

　　蘇文喃喃道，這個詞讓他感到莫名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