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文原本其實并沒有抱太大的希望,因為他剛才所作出的一切推測都只是猜想,但這種時候,只要有可能,就值得嘗試。
這一嘗試,就試出了個天大的驚喜。
雖然蘇文還不清楚鮮血寶珠到底是什么模樣,但瓦西里安趁著吸收傭兵伯克的靈魂時,總不能毫無理由地讓他體內的血液匯聚到大腦中并凝固成固體,濃縮成這顆仿佛活物般的丑陋血球吧?
因此,這顆丑陋的、如同奇形怪狀的心臟般的血球,十有八九就是所謂“鮮血寶珠”,儲藏著身為血族的瓦西里安的靈魂本體。
作為對這一猜測的驗證,蘇文讓1號嘗試著把它收入作戰空間,但下一秒,它果然受到了作戰空間的排斥,無法放入其中。
好了,這說明它是個“活物”。
這下蘇文徹底可以肯定,它就是瓦西里安的鮮血寶珠,就是不知道這名血族亡靈法師是否已經發現了這邊的情況。
為了不打草驚蛇,蘇文暫時沒有直接摧毀它,而是讓1號在它旁邊放置了一個坍縮炸彈以及超低延遲的監測觸發裝置,保證能夠在出現異變的0.1毫秒內引爆。隨后,1號對四具尸體所在的區域進行了嚴密監視,并利用作戰空間回到了瓦西里安和護衛羅比進入地道的村莊遺跡,來到了那扇暗門前。
這一次,蘇文終于可以沒有顧慮地行動起來。
由于1號無法注入魔力觸發機關,因此它采取了安靜的暴力破解,直接把雙手伸出的撬片插進了暗門的縫隙,強行拉開了一點可通過空間,讓數枚微型蜘蛛探測器魚貫而入。
隨后,探測器們快速分散行動,沿著通道的墻壁和天花板的角落進入了地下深處。
蘇文之所以沒有選擇暴力破解,直接一發坍縮炸彈把遺跡炸上天,主要原因還是這里距離系統提供的任務目標區域很遠,少說兩三百公里。因此想要從這里抵達那個亡靈世界,免不了要遇到傳送陣。但這東西需要元素操縱,普通的魔能都不行,1號畢竟不是真正的魔法師,和空間戒指一樣根本無法使用,想要真正弄明白亡靈世界到底在什么地方,免不了還要仰仗亡靈法師瓦西里安的幫助。
所以在捏住了他的命脈后,蘇文決定還是要把他的剩余價值榨干,再送他上西天,以做到物盡其用。
同時進入通道的可不止微型探測器,其中一枚探測器在進入之后,便扔下了一個作戰空間的出入口,1號利用它直接穿過了暗門,同樣進入其中。而此時的它,在剛才短短幾分鐘時間里,已經回到了系統空間,利用培育倉的仿生構造功能“打印”出了一副全新面容。現在的1號已經不再是塔蘇里的模樣,而是又一次偽裝成了唐納德。
正所謂物盡其用,蘇文不但要瓦西里安為自己帶路,還打算趁著這個機會,順便看看能否再深挖出些什么秘密來。
微型探機先行,1號緊隨其后,伺機而動。
幾分鐘后,第一批探機已經抵達了通道的底部,這里距離地面大約有100米的高度,是一個純人工開鑿的地下空間,十分隱蔽。
在一條長長的走廊后面,是一個格外開闊的大廳,一排整齊的魔導燈照亮了里面的一切,顯示出了一個巨大的骸骨祭壇。
雖然沒有銀盔城亡靈天災現場的那個那么大,但也足有十米多高,長寬足足二三十米。祭壇的主體支撐主體來自大型生物骸骨,填充物則是人類、異族、小型動物等塊頭較小的生物的骨骼,十分雜亂,但數量繁多,蘇文根據目測粗略估計,至少要數以千計規模的尸體,才能夠形成如此大的祭壇。
而據蘇文所知,這種祭壇的最大作用,便是為高級亡靈魔法提供以“獻祭”方式釋放的可能性,這就是為何亡靈天災的主謀“海拉姆”明明只有高階亡靈法師實力,在戰斗中被身為亡靈魔導師的尼古拉斯無情秒殺,卻依然能夠帶頭塑造血色漩渦,與亡靈位面的君主進行溝通的原因。
想必瓦西里安之前口中的獻祭,指的就是這里了。換言之,在來到此處之前,他就知道這里有著這個骸骨祭壇的存在。
當探測器們進入大廳的時候,瓦西里安和護衛羅比的身影立刻被鎖定,兩人顯然也才剛來到此處不久,正在探索著大廳里除了骸骨祭壇外的陳設:一些書架、墻壁上的掛畫、一個微型的餐廳和儲雪區。
很顯然,除了祭壇之外,建造這里的亡靈法師海拉姆還把這里當成了一個據點,只需要看到儲雪區貨箱里擺滿的豐富物資,就知道在這里生存個一年半載根本不是問題。但與此同時,除了祭壇外,大廳里似乎并沒有見到傳送法陣的身影。
難道說不需要什么傳送,亡靈天災主謀海拉姆的所謂地下遺跡,實際上就在這里,而非系統任務劃定的那片區域?
帶著這種想法,蘇文連忙調出了當時1號順便拍下來的地圖,并與剛才多個探機協同繪制的地下空間三維地圖的俯視圖做了比較——由于當時尼古拉斯沒有隱瞞,而是直接拿出地圖展示給唐納德和“塔蘇里”,再加上立刻觸發了S級任務,所以蘇文自然會讓1號拍下來以備不時之需。
而這一對比不要緊,蘇文立刻露出了哭笑不得的表情。
靠,還真是!
自己之前受到了尼古拉斯錯誤推測的誤導,一度認為地圖上的地下結構就是亡靈世界本身,此時才發現錯得離譜。
但想想也是,如果這幅地圖上的地下空間位于任務區域,那里地面往下至少1500米的區域都已經被1號地毯式探索了,根本沒有發現什么人工開鑿的地下空間,只能用藏的更深來解釋。而地下1500米處,環境溫度已經上升到了超過50度,再往下只會更高,平均每千米增加30度左右。這個地下空間要是真藏得那么深,別說拿來做據點了,就是待在里面久些,活人恐怕都要被地熱烤個半熟來。
那張羊皮卷地圖的內容正是眼前的這個地下空間,祭壇大廳只是其冰山一角,大廳另一邊的長廊還通向著一大片迷宮般的區域。
雖然上面的標注用的根本不是大陸通用語,而是某種加密了的暗語,因此蘇文無法讀懂,但可以想象,如果海拉姆想要在死亡之海埋藏一筆寶藏,而且恰好開發了一個地下據點,他會把寶藏藏在哪里?
答案不言而喻。
看來,這一趟還會有意外驚喜也說不定。
但在當下,蘇文還是把注意力放在了聚精會神觀察著壁畫的瓦西里安來。
此時此刻,他正在端詳著一副巨大畫幅,畫上的內容描繪著一個燃燒的村莊,天空如同流火,日月星辰張著血盆大口,仿佛將要吞噬一切;畫面中的人們驚恐地嚎叫,每個人臉上的表情都如同扭曲的痛苦面具。這樣一副觸目驚心的怪畫,一時間竟讓蘇文想起了畫作吶喊,充滿著魔性的詭異,令人看了一眼就印象深刻,難以忘懷。
瓦西里安看得入神,許久之后,才對身邊安靜的羅比輕聲介紹道:“這幅燃燒的世界,是五百年前西部大陸傳奇畫家約翰尼·羅蘭的代表作品。這位畫家的結局十分悲慘,他被光明教會審判為異端,活活燒死在了火刑架上,或許在他臨死前,融化的雙眼看到的畫面就與這幅畫類似吧。燃燒的不是他自己,而是這個扭曲的世界。”
“一百二十年前,這幅畫在歌凱帝國的首都博物館失竊,后來出現于世的都是贗品,沒想到能夠在這里見到真跡。海拉姆還真是個識貨的家伙,想要弄到這幅稀世佳作,他必然付出了相當大的代價,同時也十分愛護它,把它裝裱在祭壇大廳里最顯眼的位置。這么看來,他也是個有著遠大理想的人,可惜畢竟是個愚蠢的人類,竟然死到臨頭時,才發現那場亡靈天災不過是個徹頭徹尾的騙局。”
羅比靜靜聽完,“嗯”了一下作為回應,卻沒有發表任何看法,他的臉上和眼睛里充滿平靜,仿佛一個看破紅塵的高僧。
“羅比,你眼中的世界,是這樣嗎?”瓦西里安轉頭看著,他輕聲問道。
這名高大的麾從沉默著點了點頭。
“我恰好相反,在我眼中,這個世界美到令人窒息,但上面卻生長著無數臭蟲一樣令人作嘔的生物。人類也好,精靈也好,獸人也好,還是其他少數種族也好,他們每個人身上都充滿了貪婪、嫉妒、狂暴、他們的存在,便是對這個世界的褻瀆。”
說著,他站在畫前,撫摸著那些古老而鮮艷的線條。
“啊,真美。這幅畫上的絕望與痛苦便是我想看到的愿景,讓那些害蟲們受到應得的懲罰,讓這個世界變得純潔、干凈,這便是我多年來孜孜不倦的追求。親愛的羅比,你愿意幫我完成最后一步嗎?”
羅比再次點了點頭。
“很好,讓我們開始獻祭儀式,將海拉姆至死未能完成的心愿完成吧。從現在起,我最好的羅比,我們將創造歷史。”
“嗯。”
沉默中,兩人來到了骸骨祭壇上。
獻祭的過程很簡單,羅比躺在了足以容納一個人的石床上,任由瓦西里安割開了他雙手、雙足以及喉嚨的動脈。鮮血分五個方向奔涌而出,流進了石床上的凹槽,并以飛快的速度朝著五個方向擴散,很快便形成了星芒形狀。
在整個過程中,羅比都睜大雙眼,目光平靜,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過了大概兩分鐘,他的瞳孔開始渙散,微微握起的雙手逐漸舒展開,但雙眼依舊圓睜。保持著這樣的姿勢,他在安靜中結束了生命。
與此同時,五芒星逐漸煥發元素光澤。
高階超凡者的血液中,蘊含著長年累月沉淀的元素沉積,有著相當高的魔能導通性。因此隨著血液的填充,復雜的五芒星陣型,終于組成了一個復合法陣,并開始運作。
瓦西里安看著眼前的一切,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他站在五芒星法陣的正中央,開始念誦起晦澀的咒語。
但就在第一句咒文響起的同時,瓦西里安所在的位置的正上方,忽然發出了什么東西猛然斷裂的聲音。
下一刻,一道骨矛以肉眼難以辨認的速度垂直刺下。正在念誦咒文的瓦西里安根本沒有辦法施展魔法進行閃躲,只能在震驚與疑惑的目光中等待骨矛貫穿自己的頭蓋骨和身體,他似乎無法理解,海拉姆為何會在祭壇上設置陷阱。
說時遲,那時快,伴隨著遠處驟然傳來的破空聲,黑暗中飛出的一物準確命中了這根骨矛的尾部,讓它下落的軌跡稍微偏離了一點,擦著瓦西里安的鼻尖重重釘在地面。
他僥幸得以逃過一劫。
顧不得查看鼻子的傷勢,瓦西里安猛然看向了破空聲傳來的地方,并發出了一聲暴喝。
“是誰!?”
短暫的沉寂后,黑暗中緩緩響起了唐納德招牌的公鴨嗓。
“別來無恙啊,瓦西里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