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5章 亡靈法師的歷史
聽到亞當這么說，蘇文才猛然想起，在自己身為賽文·阿萊耶時的記憶中，小時候的確有一次因為找不到“莉蒂西婭姐姐”而大哭了一場，最后還是阿萊耶夫人勸了半天才好。那時阿萊耶夫人告訴他，莉蒂西婭只是去隔壁城鎮買東西了，第二天就回，結果第二天她果然坐著馬車回來，他這才安心。
當時年紀還小的賽文并沒有太在意這件事，因此蘇文先前哪怕在努力回憶過去有關莉蒂西婭的事時，也多次將其忽略，認為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現在看來，卻似乎有著不同意味。因為在那之后沒過多久，賽文·阿萊耶就被安排上了銀盔城最高檔的寄宿學校，每周只能回家兩次，而又過了兩三年，被檢測出逆天魔法天賦的他就徹底疏遠了莉蒂西婭…
拋開后面的事不談，如果把他送去寄宿學校的決定是阿萊耶夫人做出的，是否意味著她這是有意讓他和莉蒂西婭分隔開？
難道說，這件事的背后，其實阿萊耶夫人才是主角？可她早在兩年多之前就已經去世，自己上哪刨根問底去？
除此之外，亞當當初的身份畢竟也只是家仆，再也無法提供更多信息。
蘇文一時間似乎又一次進入了死胡同，但既然亞當會被找到并滅口，就說明他所知道的信息中一定存在著重要線索，要么就是他有什么東西還沒想起來。因此，蘇文只能讓亞當再回憶一下對阿萊耶夫人和莉蒂西婭的記憶中有沒有更加值得注意的細節，一旦有所發現，就立刻告訴自己。
與此同時，他打算回去好好翻一下舊物，看能不能找到些對得上的蛛絲馬跡。暫時來說也只能如此了。
事情并沒有想象中的水落石出，不過至少有了大致的方向。
接下來，蘇文和亞當聊了聊在他離開阿萊耶家族之后發生的事情，在了解到阿萊耶家族三年前的變故，以及安東尼·阿萊耶子爵和子爵夫人的境遇后，這個三十多歲的老男人不禁痛哭起來，但作為亡靈，他似乎并沒有眼淚能流出來。
待亞當情緒平復，蘇文結束了這次會談。
幾分鐘后，尼古拉斯帶著艾比蓋爾出現在會客廳的門口，小姑娘臉蛋通紅，身上穿著一件帥氣的披風，看上去像是魔法道具。在進入會客廳后，艾比蓋爾先是小心翼翼地脫下了它，然后舉高高還給尼古拉斯。
“不用還我，它以后是你的了。”
尼古拉斯低頭道，神色中竟有幾分寵溺。
“不行，尼古拉斯爺爺，爸爸說不能隨便收別人的禮物。”雖然有些戀戀不舍，但艾比蓋爾的語氣卻很堅定。
“真是個聽話的好孩子，那爺爺就先幫你保管著，等你以后有需要了再交給你。”尼古拉斯輕撫艾比蓋爾的腦袋笑道。
蘇文：“…”
在他眼里，這位小老頭從來都不茍言笑，但現在卻像個慈祥的鄰家爺爺，與他的印象形成巨大反差。
隨后，尼古拉斯看向蘇文和亞當：“兩位的事情想必已經談妥了，接下來就請允許我帶著你們簡單參觀一下瑪爾塔利亞1號亡靈世界吧。這里很大，完全游覽至少需要一天時間，所以我們只去最主要的地方。”
艾比蓋爾立刻在旁邊附和：“好耶！”
亞當則看了看“塔蘇里”，見他微微點頭，這才連忙表示同意。
“那么，隨我來。”
接下來，尼古拉斯這名亡靈魔導師沒有帶任何亡靈法師或亡靈仆從，親自當起了導游，帶著三人“游覽”起亡靈世界。
他們先是乘坐著法師塔大樓的“電梯”一路下行，深入裂谷底部的地面之下，在經過長達五分鐘的黑暗穿行后，來到了一個極為開闊的地下空間。這里一眼望不到盡頭，即便是魔導燈也無法完全照亮，有許多區域都是黑乎乎一片，但蘇文通過1號的夜視裝置能夠看到，那些地方有著許多洞窟一樣的構造。
不過除此之外，看起來空蕩蕩的，啥都沒有。好在蘇文很快想起了什么，從作戰空間里取出上次尼古拉斯送給他的眼鏡，據尼古拉斯說，沒有亡靈天賦的人，必須要戴上它之后才能夠看到亡靈。
而剛一戴上，眼前瞬間豁然開朗。
遠處原本空無一物的洞窟地面，竟拔地而起無數巨大建筑，建筑里、地面上、半空中…到處都是人，一眼望去，恐怕有數萬、數十萬之眾！無論是建筑還是人，它們都呈現出半透明的色澤，和昨天看到的亞當的靈魂一模一樣。
果然里才是真正的亡靈世界么？
蘇文不禁心想。
此時，尼古拉斯的聲音適時響起，帶著無比的自豪。
“塔蘇里先生，您眼前便是瑪爾塔利亞亡靈法師派系最寶貴的財富。這里是真正意義上屬于靈魂的世界，居住著十八萬三千九百七十一名靈魂，他們中有超過一半都已經在此定居三百年以上。”
“但在介紹它之前，請允許我講一個故事。”
“輝煌歷1257年，一位名叫安娜的女孩在帝國南部的海德林行省出生，她發現自己從出生起就有著與眾不同的天賦，能夠看到那些已經死去的人，并和它們對話。同齡人無法理解她，把她叫做怪胎，父母也因此把她當成不祥之人，把她趕出家門，所以她只能一個人在外流浪，但好人很多，她也很堅強，她沒有餓死。”
“后來，死亡之海的魔潮來了，鎮子化為了一片廢墟，幾乎所有人都死了，安娜僥幸活了下來。第二天，從廢墟中醒來時，她發現自己的周圍到處都是人——那些死去的居民的靈魂圍繞著她，祈求她的庇護。”
“那時的安娜只是一名看得見靈魂的普通女孩，她根本不知道該怎么做，只能眼睜睜看著這些靈魂在哀求中不斷消散——她的靈魂力場無法支撐起對如此多靈魂的庇護，在短短的半天時間里就被消耗殆盡，到了第二天傍晚，最后一個虛弱的靈魂也在她的眼前灰飛煙滅，仿佛整個世界都剩下了她。”
“從那一天起，這名堅強的女孩就下定決心，要拯救所有無辜死去的人的靈魂，讓他們在死亡后可以獲得安寧與庇護。十五年后，這名女孩成為了多羅克魔法學院亡靈系的畢業生，并在同年創立了瑪爾塔利亞亡靈法師派系，她的全名是安娜·佩爾科維奇，傳奇亡靈魔導師，我們的教父。”
隨著尼古拉斯的話音落下，電梯下降到了一幢地下建筑內部，眼前出現了一個十幾米高的巨大雕像。那是一個坐在廢墟中的年輕女孩，栩栩如生，保持著將手伸向前方的姿勢，拉著一個正在破碎的人影。
蘇文沉默不語，而不遠處的艾比蓋爾卻低頭輕聲道：“安娜和我好像，我小的時候，也有很多人把我叫做怪胎呢。”
“哈哈，其實爺爺小時候也一樣。”尼古拉輕笑道，“都說不幸的人生各有不幸，但對于亡靈法師而言，所有的不幸都格外雷同。這種與生俱來的天賦，不像元素魔法天賦那樣令人景仰，反而會被大眾畏懼。在他們看來，我們并非帶著祥瑞出生，而是帶著詛咒出生，這是亡靈法師必經的劫難。”
隨后，他看向雕像，繼續講述。
“安娜女士用了一生的時間，將原本只有她一名亡靈法師的門派發展壯大，在她辭世那年，瑪爾塔利亞亡靈法師派系已經有了三名魔導師、近百名高階亡靈法師，是整個多倫帝國最強盛的亡靈法師派系。在她的帶領下，凡是發生戰亂、劫掠、屠殺等大規模人口死亡的地方，我們亡靈法師都會第一時間抵達現場，對幸存的靈魂進行收集，把它們送到隱秘的亡靈世界，讓它們得到保護。”
“諷刺的是，亡靈法師之所以能夠掌控靈魂能量，是因為我們的靈魂本就是異類，任何能對普通人、甚至元素魔法師的靈魂產生庇護的手段，對亡靈法師的靈魂都不起作用。安娜女士在一次尋找新亡靈世界的探險中罹難，沒有人知道她的靈魂長眠于何處。但她的精神流傳了下來。自那以后的數百年里，整個瑪爾塔利亞亡靈法師派系的全體亡靈法師都在做著與她生前同樣的事情，也找到了她曾經夢寐以求的完美亡靈世界，就是我們現在所處的地方。”
此時，電梯打開了，尼古拉斯暫停了講解，對艾比蓋爾指了指不遠處，只見那里有一男一女兩個少年的靈魂正在等待著什么。她立刻歡呼了一聲，驚喜地大喊著“朱迪！奧尼爾！”就沖了上去，與它們擁抱在了一起…
當然，直接穿了過去。
這兩個靈魂顯然是她在哨兵鎮的朋友，昨天也被尼古拉斯一道接到了這里來。尼古拉斯見她跑遠，這才對蘇文道：“這座大廳也是博物館的一部分，接下來要說的事情有些沉重，沒必要讓艾比蓋爾這么小就知道，我們邊走邊說吧。”
蘇文點頭道：“如果我沒猜錯，接下來就該到種族戰爭了吧？”
“比這更糟，還有終亡教會。”
尼古拉斯輕嘆一口氣。
“那時我還沒出生，不過有幸聽親身經歷的前輩們講述過這些事。種族戰爭幾十年期間，整個多倫帝國死了上千萬人，在獸族比蒙軍團的鐵蹄下，許多城市都變成了徹底的死城。它們吃人，搞屠殺，無惡不作，并且與剛成立不久的終亡教會達成合作，大肆搜刮死者靈魂——我之前說過，智慧生物的靈魂是一種可塑性極強的東西，它們就像是一張白紙，如果用特殊手段把它們做成怨靈，便會成為最聽話的殺戮工具。”
言語間，三人來到一座偏廳，這里墻上掛滿了勛章，大廳中間還有一座英烈紀念碑。
尼古拉斯看著紀念碑，仿佛陷入回憶。
“關系到生死存亡的全面戰爭開始了，作為帝國的一份子，瑪爾塔利亞亡靈法師派系自然無法置之事外。但那時候，亡靈法師的名聲已經人人喊打，就連昔日的魔法師同僚，也開始對我們不待見。”
“生活在這里的靈魂們在聽說了生前的家園遭到毀滅后，許多都希望站出來保衛祖國。但在那種形勢之下，亡靈們無法光明正大出現在戰場上，只得與帝國簽訂秘密協議，如同做賊一樣參戰。沒有番號、沒有編制，死了也不會有人收尸，只有我們自己記得，我們曾為帝國做出了多大貢獻。”
“種族戰爭后，瑪爾塔利亞亡靈法師派系元氣大傷，亡靈法師數量只剩下五分之一，近百萬靈魂十不存一，但更糟的還在后面。終亡教會并沒有隨著獸人帝國的隕落而銷聲匿跡，反而越發活躍，甚至滲透了我們的亡靈法師，險些為我們帶來滅頂之災，但總之我們都挺了過來，只是在之后的這數百年里，再也沒有了最初的輝煌。”
“再后來，由于終亡教會開始滲透多倫各個學院，一度造成巨大恐慌，各大魔法學院的亡靈法系陸續都被取消。自那以后，我們再也沒有了穩定的新鮮血液加入，只能夠在民間與終亡教會爭搶資源。他們雖然不成氣候，但就像蟑螂一樣殺不完，哪怕剿滅得再怎么干凈，過些年又會重新活躍起來。”
“聽起來真不容易。”蘇文面色平靜，“這么看來，你們的理想還挺崇高，而終亡教會是你們不共戴天的仇敵？”
“確實如此。”
“那你們還對終亡教會的亡靈天災這么感興趣，這恐怕與你們的理念不太符合吧？”蘇文狐疑道。
尼古拉斯忽然啞口無言，最終化為一聲重重的嘆息。
“為了生存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