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3章 艾比蓋爾·杜特拉

　　艾比蓋爾從小就和別的孩子不太一樣。

　　從記事時起，她就發現一個奇怪的現象，一些人對她很友好，但另外一些同齡人總把她當成怪胎嘲笑和欺負，說她是個瘋子。

　　后來她才知道，那些說她是瘋子的人，其實看不見那些對她很好的人。

　　再后來她又得知，那些對她很好的人在這個世界上原來被稱作鬼魂。它們其實已經死了，有的是因為年紀太大、有的是因為得了重病、有的是因為出了意外，其他活著的人看不見它們，所以在自己和它們說話的時候，會以為自己在自言自語。

　　但是當艾比蓋爾試圖跟自己最好的朋友、鄰居家的小女孩詹妮弗解釋清楚這一切的時候，對方卻滿臉失望地看著她。

　　“大家都說你瘋了，我不信，但現在我相信了，你還是跟那些惡心人的鬼魂玩去吧！”

　　說完這句話后，這名玩伴就跑了，之后再也不理艾比蓋爾。

　　但艾比蓋爾卻覺得很奇怪，那些“鬼魂”明明都是好人，它們陪她玩耍，給她講故事，教會她許多知識，所以哪怕沒有小朋友愿意跟她玩，爸爸又因為工作整天不在家，她也不會感到無聊。她搞不懂，詹妮弗為什么要說鬼魂惡心呢？

　　她找到了鬼魂們，一個“老爺爺”告訴了她答案。因為那些活著的人看不見鬼魂，所以會把鬼魂想象成十分可怕的形象，并認為鬼魂會傷害他們。人們害怕的不是鬼魂本身，而是對于未知的恐懼，如果他們能像她一樣也看到鬼魂，興許就不會那么害怕了。

　　艾比蓋爾聽得似懂非懂，但有一點倒是明白了——只要讓人們看到鬼魂，知道它們并不可怕，那么大家就能夠融洽相處了吧？

　　于是她想了各種辦法，以讓活著的人們能像她一樣看見鬼魂。她試過用面粉給鬼魂染上色，但面粉卻和其它東西一樣直接穿過了它們身體；她試過用床單搭上衣架子組成一個鼓鼓的人形，讓鬼魂藏在里面，并在床單上畫了一張笑臉，但鄰居的詹妮弗直接被嚇哭了；她還試過把鬼魂們的樣子都畫出來，好讓大家知道它們其實一點也不嚇人，但學堂里的同學們根本不相信，反而更加賣力地嘲笑她…一番操作下來，適得其反，更沒人愿意理她了。

　　而就在艾比蓋爾有些氣餒的時候，爸爸亞當·杜特拉找到她，語重心長地對她說：“艾比蓋爾，為什么你不能對大家隱瞞自己能夠看到鬼魂的事呢？要知道，哪怕你認為它們都很友好，但人們害怕它們，沒必要讓所有人都接受你的看法。”

　　“可是，爸爸你不害怕鬼魂啊？”

　　艾比蓋爾反問道。

　　“誰說不害怕，那是因為我已經習慣了！你難道忘了我第一次聽到你告訴我能看見鬼魂時都怕成什么樣子了嗎？而且你是我女兒，我又不可能像那些小鬼頭一樣，因為這個就把你當成怪人。”

　　“那讓大家也習慣了不就好了嗎？”艾比蓋爾依然沒有放棄。

　　“這恐怕很難，別人沒有義務遷就你，你得學會適應大多數人。”父親亞當搖頭道，“或者你強大到能讓所有人都愿意相信并接受它，但在那之前，你越是努力，就會遇到越大的挫折。”

　　艾比蓋爾睜大雙眼，連忙問道：“那…我該怎樣變強大呢？”

　　“我要是知道，那我們就住在宮殿里了，哈哈。”

　　“呃…”

　　艾比蓋爾想了想，又苦惱道：“可是爸爸，現在所有人都不愿意理我了，就算我隱瞞了，也不能改變詹妮弗對我的態度，我該怎么做呢？”

　　“我建議你去跟她道個歉，說這段時間發生的事只不過是個惡作劇，其實你看不見鬼魂。相信用不了多久她就會原諒你的，而且這件事情如果被學校里的更多人知道，慢慢的大家就能接受你了。”

　　于是艾比蓋爾照做了，第二天她專門去跟詹妮弗道歉，詹妮弗在聽完之后果然原諒了她，可艾比蓋爾回家的時候，臉上卻沒有開心。

　　“爸爸，我覺得我在撒謊，可是蘇珊娜奶奶說過，撒謊的孩子不是好孩子。”

　　她對亞當說。

　　剛下班回家正在做飯的亞當聽完后笑道：“你說的蘇珊娜奶奶現在在你身邊嗎？不知道它能不能聽見我說話，不能的話，就替我告訴它，并非所有謊言都是壞事，如果謊言能夠保護自己，或者對別人有益，那它就是好謊言。”

　　而艾比蓋爾卻低著頭，神色中有些憂傷。

　　她說：“蘇珊娜奶奶兩周前就走了，她跟我說她要去一個很遠的地方，以后我們還會再見面的。”

　　亞當愣了愣，而后他問道：“你覺得這是謊言嗎？”

　　“怎么會！”

　　“那就對了，你們還會再見面的。”

　　那之后過了沒多久，漸漸再也沒人嘲笑艾比蓋爾了，直到遇到了“壞鬼魂”那天，艾比蓋爾都表現的和一個正常的孩子沒什么不同。

　　但艾比蓋爾也弄明白了一件事，蘇珊娜奶奶對自己撒了謊。

　　鬼魂也會隨著時間消亡。

　　蘇珊娜奶奶在艾比蓋爾有記憶以來就陪伴著她，甚至比爸爸還要親近，它教給了她許多知識，也給她講了許多故事，比其他所有鬼魂加起來都多，但她再也不會見到它了。

　　“艾比蓋爾，不管以后你遇到什么，都要做一個善良的人。”

　　這是蘇珊娜奶奶留給她的最后一句話。

　　接下來的幾年里，由于頻繁的搬家，再加上爸爸原本穩定的收入大打折扣，艾比蓋爾再也沒能去上學，而且由于她的年紀太小，爸爸也不允許她隨意外出。所以，她每天呆在家里，能夠陪伴她的只有鬼魂。

　　但在看不見它們的那段日子里，陪伴她的就只有寂寞了。

　　最開始她以為搬家是因為爸爸的工作調動，因為爸爸就是這么解釋的，但后來她發現，這是為了避免自己以后再遇到“壞鬼魂”，所以只要自己能看見鬼魂，爸爸就會很快搬家。但她選擇裝作不知道這件事，并且依然如實告訴爸爸自己有沒有看見鬼魂，因為…謊言有時候也是好事。

　　如果撒謊會讓爸爸傷心，會導致壞鬼魂又出現，讓一切都變得糟糕，那就是壞事。

　　艾比蓋爾知道，自己不能那么做。

　　與此同時，她也加倍珍惜和新的“鬼魂朋友”相處的短暫時間，因為只要它們出現，就意味著自己一兩周之內要搬走了。

　　只不過，雖然大家都是好鬼魂，但她再也沒有遇到像蘇珊娜奶奶那樣會主動關愛她、每天都在她睡覺前給她講故事的鬼魂。

　　對艾比蓋爾來說，今天和平常不太一樣。

　　早上起來，她總覺得自己的心臟有些沉重，呼吸有些不順暢。

　　新認識的鬼魂朋友朱迪告訴她，這是壞事情要發生的前兆，另外一個鬼魂朋友奧尼爾則不同意這個觀點。它們兩個就此吵鬧得不可開交，讓艾比蓋爾的心情變得亂糟糟的，真希望自己暫時看不到鬼魂就好了。

　　好不容易挨到了中午，結果爸爸一直都沒回來，等了半天，卻等到了一個來找爸爸的怪人。艾比蓋爾讓朱迪穿過大門觀察了他的模樣，感覺不太像是個好人，但對方竟然自稱是“阿萊耶家族”派來的，這倒是完全出乎了艾比蓋爾的意料。

　　要知道，這個家族的名字，艾比蓋爾聽得耳朵都快起繭了。

　　爸爸經常跟自己吹噓當年他在阿萊耶家族時有多么風光，可是每當自己問他為什么要離開時，卻總是嘆了一口氣就不再說話。雖然艾比蓋爾很懂事不會去追問，但她總覺得，這件事或許和自己從未見過面的媽媽有一些關系。

　　在爸爸的描述中，媽媽是個很好的人，只是自己剛出生就去了很遠的地方。由于蘇珊娜奶奶也這么說過，所以后來的艾比蓋爾已經知道，自己的媽媽很可能是去世了，只是因為爸爸不想讓自己傷心，才會用這種委婉的說法。

　　她曾將這個想法跟她的鬼魂朋友們分享，大家深以為然，并一起推測出了背后的故事：爸爸亞當其實是阿萊耶家族的長子，但因為愛上了身為女仆的媽媽，遭到了家族的強烈反對，于是毅然決然選擇了私奔，改頭換面過上了平凡人的生活，但媽媽卻在生下自己的時候難產去世，留下了自己和早已沒有回頭路的爸爸…每每想到這里，艾比蓋爾就會情不自禁潸然淚下，為爸爸的悲慘命運而感到難過。

　　所以對于阿萊耶家族，艾比蓋爾談不上有什么好感，但既然爸爸那么喜歡它，艾比蓋爾在見到那個來自阿萊耶家族的人時，馬上意識到他很可能是要把爸爸接回去的。

　　這樣一來，就證明自己的猜測完全正確！在為爸爸感到高興的同時，她不禁更加擔心了，這都已經過去了兩個小時，爸爸怎么還沒有回家？

　　而就在目送這名怪人消失在樓道拐角后沒過多久，她忽然感覺到遠方傳來了一陣熟悉且模糊的聲音，就像是爸爸在遙遠的地方呼喊著她的名字一樣。她嚇了一跳，爬到窗戶上眺望著大街尋找，卻根本沒有見到爸爸的身影。

　　“你們都聽到了嗎？”

　　她問屋子里的幾個鬼魂朋友。

　　它們都回答聽到了。

　　于是艾比蓋爾下定了決心：“一定是爸爸在喊我，我要去找他！”

　　在這個陽光和煦但有些點冷的午后，艾比蓋爾終于走上了房間外面還很陌生的街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