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仿佛溺水的人終于浮上水面,薩摩·瑞恩猛然醒來,劇烈喘息。
隨后,他神色驚訝地看著周圍的一切:這里是自己出發時的旅館房間,柔和明媚的陽光從窗外投射進來,而此時的他,正躺在柔軟寬大的床上。
怎么回事!
自己剛才不是在雅尼克斯子爵的房間門口,被一道猛烈的光芒偷襲擊中了嗎。而且那時是深夜,現在怎么居然成了白天?
莫非,塔蘇里老師救下了自己,而現在已經是第二天早上了?
帶著這種疑惑,薩摩·瑞恩坐起身來,隨后,整個人忽然愣住。
因為他看到,一旁的桌子上,靜靜擺放著湯姆遜沖鋒槍和五塊鐵餅一樣的彈鼓,旁邊還有著一個手提箱、一些錢幣、一把匕首、一支腎上腺素、一顆進攻手雷、兩顆閃光彈…
短暫的呆滯后,薩摩·瑞恩的背后升起一絲涼意。
這些物品竟是如此熟悉,簡直和自己十幾個小時前初次醒來時一模一樣!
薩摩·瑞恩想到了什么,連忙低頭看去,只見上半身完好無損,哪有受傷的樣子?
這不可能。
明明那種撕心裂肺的疼痛與窒息,甚至連血液的嗆鼻氣味都還未徹底消退,自己怎么可能只是昏迷了一會,就毫發無損!
莫非…
自己又回到了行動開始前的清晨?
為了驗證這個瘋狂的想法,薩摩·瑞恩如同靈活的貓般弓著身子沖到了窗臺前——這是他在訓練中養成的習慣,以避免暴露在可能存在的敵人視線內,現在已經成了條件反射。隨后,他便發現,外面的景象竟同樣如此熟悉。
而且不光是景象,就連路上的馬車和行人,也和印象中上次醒來時毫無區別。比如一個穿著藍衣服的富有商人,正帶著他的隨從大搖大擺從旅館走出,由于他的裝扮十分顯眼,所以薩摩·瑞恩對他的印象十分深刻。而現在,同樣的場景竟再次上演,這名商人和他的隨從,保持和記憶中相同姿勢大搖大擺走出了旅館,坐上華貴的馬車離開。
薩摩·瑞恩沒有停留,轉身飛快沖出客房,來到旅館的走廊,敲響了隔壁房間的門。
沒過多久,門開了,后面站著一名睡眼惺忪的陌生男子。
“你誰啊?”
薩摩·瑞恩睜大了雙眼。
眼前的陌生男子,語言、動作和神態,果然都和上次見到時一模一樣。
眼前這人,正是自己上次醒來時想要尋找塔蘇里老師,結果敲門后碰上的陌生人。一周之前,塔蘇里老師就是在這個房間里把湯姆遜沖鋒槍交給自己的,所以薩摩·瑞恩不可能記錯地方。
這下,他徹底確定了自己的猜測。
不是自己被從雅尼克斯子爵的府邸救了出來,而是時間回到了過去!
至于行動本身,無論他多么不甘,但…失敗了,就是失敗了。
但在短暫的慌亂過后,薩摩·瑞恩很快冷靜下來。不管這事是否和塔蘇里老師有關,是否因為他才變成這樣,都意味著自己擁有了第二次機會。
他朝著遠方山頂眺望,那里是雅尼克斯的豪華府邸,不久前自己曾在那里大開殺戒,但現在它靜悄悄的,一片祥和。
既然如此,那就再殺一次吧。
不過,這一次,薩摩·瑞恩沒打算采用和昨天一樣的辦法。
有了之前的經驗,他意識到,真正的實戰依然和訓練中有著巨大出入,至少在訓練中,那些作為“無辜者”的標靶,不會被目標標靶挾持和利用。這一點,是之前的薩摩·瑞恩從來沒有考慮到的情況,因此一時間大腦宕機,遭到反殺。
畢竟在雅尼克斯子爵的宅邸里,真正的目標只有那么十幾人,但那里還有幾十名不相干的仆役和普通賓客,如果自己為了復仇,便不分青紅皂白大開殺戒,那便已經超出了復仇應有的范疇。
冤有頭,債有主,殺死那些武裝護衛是情非得已,至于那些毫無反抗之力的無辜者,薩摩·瑞恩并不希望他們因此而陪葬。
哪怕再來一次,如法炮制,他依然沒有把握能夠闖過最后一關。
生活在酒池肉林的雅尼克斯子爵和黑胡子幫會的幾名最高層,他們的豪華房間里,有著太多不應該殺死的無辜者作為侍奉,其中…或許就有像自己姐姐那樣受到脅迫的人。既然有了第二次機會,那么必須要找到更加穩妥的行動方案。
但薩摩·瑞恩依然不敢放松,他不知道自己還會不會有第三次機會,因此必須格外珍惜這來之不易的“時光倒流”。
有了昨天的經驗,薩摩瑞恩倒是省了許多獲取情報的功夫。他不但知道晚上雅尼克斯子爵會舉辦私人宴會,還知道今天下午雅尼克斯子爵和黑胡子幫會的高層會出席公民大會,并宣布護衛官阿托姆·斯塔克——也就是首領魯道夫的上任事宜。
這原本是一個機會,但由于薩摩·瑞恩之前的訓練都以宅邸為模板進行,而且大白天容易失手,因此被他放棄了。
但現在,或許應該著重考慮一下。
畢竟,當這些外表光鮮、內心邪惡的人渣們出場的時候,他們高高在上,不會有“無辜者”能夠過于接近,很方便動手。
薩摩·瑞恩做出了新的計劃。
他購買了一套長袍,足以把湯姆遜沖鋒槍和所有戰術裝備藏在其中,略顯瘦弱的他穿上它之后,看起來整個人都變大了一圈,更加像一個成年人。除此之外,他還和上次一樣對自己的容貌進行了精心修飾,雖然由于雅尼克斯子爵不可能對外公開那天在地牢里發生的事,所以高堅果鎮至今都沒有發出針對自己的越獄通緝,而是默認自己已經死在了“火災”中,但不代表真的就沒有人認識他。
尤其今天要去的是公民大會這種正式公開場合,就要更加注意隱藏身份,否則可能還沒等進場,就會被有心人認出來。
但很奇怪,就和上次醒來時一樣,薩摩瑞恩直到正午過去,時間來到了下午,也依然絲毫不覺得饑餓。如果說上次是由于太過于緊張而導致沒有食欲,倒還可以理解,可如今時光倒流,回到了行動之前,已經歷一次殺戮的薩摩·瑞恩早已經沒有了那種緊張感。
就像沒有上過戰場的新兵蛋子,無論經歷過多么嚴酷的訓練,第一次上戰場之前,那種真正面臨生死邊緣的緊張感,也難以克服一樣,一但經歷過,便會有著脫胎換骨般的心態轉變。
那么,自己為何還會不知饑餓?
薩摩瑞恩用一些錢幣買了塊面包,即便塔蘇里老師提供的資金很多,但他依然保持著最低限度的開銷。面包是便宜貨,甚至都沒有黃油,但即便如此也是薩摩·瑞恩眼中的美味之物。
可一連幾塊下肚,他依然沒有感覺到肚子里有什么變化,就跟沒吃一樣。
怪事。
但更怪的還在后面,大約半小時后,正在中心廣場踩點的薩摩瑞恩不經意間看到,一只高空掠過的飛鳥消失在了遠處的天空…
沒錯,就是憑空消失。他揉了揉眼睛,心想自己一定是看錯了。
不過在這之后,類似的“怪事”就再也沒出現,因此他很快便將其拋諸腦后,把全部心思放在了下午的公民大會上。
薩摩·瑞恩對于公民大會并不陌生,因為在他還是個竊賊的時候,每當這種兩個月一度的大型集會展開時,便是“業務”最繁忙的日子。
每每雅尼克斯子爵在高臺上借助擴音法陣滔滔不絕講述著自己的豐功偉績、愛民政策、以及對帝國的忠誠時,他們這樣的小竊賊就會盯著那些被吸引過來的外來旅客一頓猛偷。
因此,對于中心廣場的地形,以及公民大會召開的流程,薩摩·瑞恩不要太熟悉。
下午兩點,雅尼克斯子爵會帶著阿托姆·斯塔克和他的護衛走過廣場前的紅毯,享受圍觀群眾的敬意,之后才會上到高臺上開始大會。而阿托姆·斯塔克和他那些身穿甲胄的護衛,便是黑胡子幫會的那十幾人改頭換面的結果,換言之,在這個時候動手,那么走在紅毯上的人沒一個是無辜的。
憑借著多年經驗,薩摩·瑞恩輕而易舉地躲過了形同虛設的安檢,混入了潮水般的人群中。由于商路剛開,大量商旅團滯留后的集體出動,導致高堅果鎮的人流量比平常更大,因此這一次的公民大會規模頗為壯觀,規模數年難得一見的盛大。
在人群中靜靜等待了大約半個小時后,薩摩·瑞恩看到了雅尼克斯子爵的登場。
他衣著華麗,舉止優雅,和身后神情肅穆的“阿托姆·斯塔克”護衛長官形成鮮明的對比,在他們的身邊,十幾名身披全身甲胄、由黑胡子幫會成員列隊整齊,踩著正步夾道保護。
薩摩·瑞恩心想他們融入新角色的速度真夠快的,表現居然不差。
距離越來越近。
當雅尼克斯子爵和大統領魯道夫扮演的“阿托姆·斯塔克”護衛長官距離薩摩·瑞恩只有不到五米的時候,他終于從長袍里掏出了早已上膛的湯姆遜沖鋒槍,朝著兩人掃射。身為高階騎士的魯道夫率先反應過來,下意識伸手將雅尼克斯子爵攔在身后,但他的護體斗氣還沒開出,就已經被十幾發子彈穿透了身體,和身邊的雅尼克斯子爵一起倒地身亡。一時間,周圍尖叫聲此起彼伏,人們奔相逃命。
薩摩·瑞恩直接清空彈夾,又有幾名黑胡子幫會的重要成員倒下,其中包括了魯道夫的幾名心腹手下。隨后,他原地扔出了一顆閃光彈,并飛速沖到了早已經規劃好的掩體,嫻熟地更換彈鼓。
整個過程只用了短短數秒,等到這群假護衛和周圍真正的帝國士兵反應過來時,第二個彈鼓已經更換完成。薩摩瑞恩再次沖出,對著幾名前往魯道夫身邊查看情況的黑胡子幫會成員們扣下扳機,這次是快速且持續的短點射。
耗費十幾顆子彈后,他們盡數身亡。
但與此同時,更多的黑胡子幫會成員則選擇了散開,畢竟他們在黑道摸爬滾打多年,一個個都機敏無比,雖然沒有見識過“湯姆遜”的威力,卻早已反應過來這是仇殺。
而一旦散開,這群人轉眼間便躲得無影無蹤,因此薩摩·瑞恩僅憑一己之力,根本無法阻攔。
事實上,他也已經沒有機會阻攔了。
因為就在下一秒,薩摩·瑞恩聽到了呼嘯的風聲,隨后他看到,一連串化為實質的風刃從不遠處的一座高塔朝著自己激射而來。
他這才猛然想起,那里是帝國的法師塔,大多數時候都有一名魔法師值守。
大意了。
這名魔法師是帝國的人,而非雅尼克斯子爵的私人武裝,但是眼下這樣的場景,他顯然沒有理由不出手阻止自己的殺戮行為。
緊接著,薩摩瑞恩就感覺自己的身體一緊,而后又是一輕。
他首先發現自己被切斷的雙手連通湯姆遜沖鋒槍一起掉在地上,而后胸前爆裂開了劇烈的血花,隨后是大腿、小腿、肩膀…
無數風刃如同一把把銳利的刀刃斬擊在自己的身體上,飛快撕裂著脆弱的血肉。
看來,又失敗了。
還會有第三次機會么?
眼前徹底陷入黑暗之前,薩摩·瑞恩的心中不禁如此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