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宏偉的,卻又充斥著扭曲而雜亂氣息的黑色流光,從牠的身側緩緩流出,不過一息之間,一顆巨大的,宛如即將破殼而出的卵出現在了李索長的眼前。
“嘶”李索長有些棘手的深吸一口氣,他沒有拿出武器,甚至連龍化都沒有進行。他就站在那里,身后是沉睡的蘇源與邵云,面前是放逐過半個星辰的“回歸之卵”,臉上無喜無悲,甚至有些自嘲的笑容。
“沒辦法了。”
他抬起手,一抹青光從他身體之中浮現,隨后轉瞬即逝。
“那天本來應該有個我的位子。”李索長微微彎腰,一種凌冽而又厚重的氣息逐漸將他包裹,他抬起頭注視著那回歸之卵,笑的猖獗:“但是啊…”
“燭龍那小子還是比我快了一步!”
深海的龍族里,有三種龍。
第一種,是游海龍,這種龍雖然相對較弱,卻是組成了整個深海龍族最主要的個體。他們能夠掌控海流與波浪,也是與外界聯系最為密切的隆重。
第二種,是怒龍,他們能夠掌控更大范圍的海流,也能控制天空中蘊含著高強度能量的雷云。這種龍較為稀少,但也能足夠建成一個保護海洋的軍隊。
第三種,叫做海生龍。
他們由海洋中萬千生靈的共同祈愿而生,海洋便是他們的母親,他們會吞食海洋的氣息,還有天空中無處不在的雷云之玉。
他們肩負著保護整個海洋生靈的責任。當他們睜開眼,站起身時,海洋的意志就會再次沉睡,等待著下一個海生龍的降臨。
海生龍永遠都只能存在一個,只有當上一個龍死去,下一個海生龍才會逐漸從祈愿中誕生,直至消亡。
是的,李索長,就是海生龍。
他的身上浮現與往日毫不相干的青綠色鱗片,每一個鱗片上都蘊含著深邃而凝重的力量,那由深海鐫刻的符文,更是提供給他無窮的異元與掌控力。
李索長抬起手,星辰羅盤浮于身后,那七種星宿從天空中落下,刻印在李索長身上的青鱗之上。
角、亢、氐、房、心、尾、箕 東方,木也,其帝太皞,其佐句芒,執規而治春;其神為歲星,其獸蒼龍,其音角,其日甲乙。
李索長平靜的注視著那向他逼近的回歸之卵,身后星宿光芒大盛,一聲高亢的龍吟從四面八方傳來,宛如遠古洪鐘一般響徹于天地。
上一任海生龍,叫青龍。
回歸之卵狠狠的壓向李索長,一股死亡的氣息不斷從卵皮表面上崩解,而那些虛幻的,卻又存于真實的詭異長蛇從卵上迸發,直沖李索長的身軀。
“木靈,盈!”
李索長低喝一聲,無數帶著溫暖光輝的青木拔地而起,快速的護住了李索長一行四人,當那巨大的卵砸在看起來脆弱不堪的青木上時,本應該出現的崩裂聲卻毫無音訊,反而是一種溫潤的光澤一直從二者接觸地方升起,不斷的侵蝕著回歸之卵的黑色紋路。
“海生萬物,木成林。”
李索長雙手抱拳,雙腳狠狠的踏在了地面上,憑空出現的海水此時卻如此的理所當然,而那青木也向外擴散,不過幾息之間,一片郁郁蔥蔥的海上森林便出現在了這恐怖夢境的當中。而那巨大的卵,也被些許青色所侵染。
“嗯?”
黑山羊面對這一切,非但沒有被冒犯的憤怒,反而是略帶興趣的站起身,對著渺小的李索長說道:
“你,身上的賜死者,是傳承得來的?”
在前幾天得知了長安在中國做的一切之后,身為青龍傳承者的李索長便得知自己應有的使命。燭龍或他,都是這個計劃中變數的彌補。如果燭龍無法承受住千年的壓力,那么擁有著不死之軀與獨立的生活的李索長,便會是他的補救。
而他也明白了,就在曾經的曾經,那個只在書上和夢里見過的溫和男子,一度將那三柱神之一的奈亞拉托提普給擊傷,直至封印。
“是又如何?”
李索長盯著那詭異的身姿,冷冷的說道。
“是那個可憐人呢?”
祂的身姿游于天際,卻看不清祂何時移動。祂看著李索長,若有所思的說道:
“我想想,另外的那幾個配得上讓你染上賜死者印痕的,而且時運不濟的,也只有奈亞拉托提普了。”
“真可惜。”祂很是遺憾的搖了搖頭,悲天憫人的說道:“祂這種只知道自己獨活的生物,果然只會落得這個下場,就連那光明的未來都沒有看到,就被一幫凡人殺死了,可笑。”
“什么未來?”李索長眉頭一皺,他突然有了一種不好的預感。
“與你這種零碎,又何干呢?”
黑色巨卵突然爆炸,無數漆黑的細長虛影從卵種迸發,它們快速的纏繞在青木之上,露出兩排尖銳而充滿血腥氣息的尖牙,狠狠的刺向那些青木。
李索長臉色一變,伴隨著尖牙刺向青木,他能明顯的感受到,自己體內那宏大的異元正迅速流失,如果按照這個趨勢下去,不過幾分鐘,他就會因為異元流盡而喪失能力。
該死。
他咬了咬牙,雙手合攏,青木粗糙的表皮上頓時生出無數灰黑色的尖刺,那些尖刺一時間刺穿了很多虛影,可下一秒,那些虛影被穿刺的地方迅速合攏,它們看了看彼此,隨后獰笑著啃食著青木的尖刺。
近乎于碾壓!
李索長心里很明白,自己或許可以參與那場追殺奈亞拉托提普的戰斗,也可以在千年前擊傷奈亞拉托提普。但那都是建立在四方合力的基礎上進行的,如果只是單單他一個人,無論如何也無法與三柱神之一的黑山羊進行抗衡。
然而李索長能感應到,他的身后,還有兩個熟睡的女孩。其中一個擁有著人類未來的希望與光輝,而另一個…
李索長腦海里像是走馬燈一般,想起了那個慌張而不失禮貌的姑娘。
第一眼,李索長差點將她認錯,認成了那個早已離開他的女兒。
二人很像,卻也有著很多的不同。
因為他人會被她聲音俘獲,而感到愧疚的姑娘。
不喜歡拒絕他人,總是一個人默默承受的女孩。
一個總是愛著各種生靈,溫柔婉約的黑暗夢魘。
算了,總會有下一個的。
李索長笑了一下,他已經錯過了自己的女兒,這一次,他還是想嘗試一下。
“槐序,四月生萬物…”
青光大盛,那原本淡淡的賜死者痕跡,宛如星辰一般靜靜的浮在李索長的胸前。
“會死的。”
一個無比熟悉的聲音,出現在了李索長的耳旁。
“嗯?”
祂輕疑一聲,轉過頭看向一個虛無的區域,下一秒,一道綠色的旋渦緩緩張開,兩個讓李索長無比熟悉的身影出現在了半空中。
長安看向李索長,笑著點了點頭:“散去吧,我來解決。”
“嗨,早點來啊。”
李索長愣了一下,隨后釋然的松了一口氣,解散了那龐大的青木,而林鳶也迅速的喚出苦水,將那些虛影直接沖散。
而此時,黑山羊在看到苦水的一瞬間,龐大的眼眸頓時緊縮一下。
“你醒了?”
祂有些驚愕,卻又有些理所當然的說道:“也對,你也該醒。如果你醒不來的話,只能說你也參加了這個計劃。那么,最近過得怎么樣啊,我的朋友…”
“拉萊耶之主,克蘇魯?”
李索長的臉上布滿驚駭,他看向浮在半空中的長安與林鳶,近乎于下意識的喊了出來:“啥?啥?誰?!”
“不怎么樣,老朋友。”林鳶抓過一旁卷她頭發緩解心理壓力的長安的手,隨后一臉平淡的說道:“總是有些老東西,抱著那殘缺的夢,非要打擾我的生活,我怎么能開心?”
“不,不,不。”
祂搖了搖頭,有些好笑的說道:“你怎么可能不開心,或者說,那個深淵生物會不開心呢?”
“你到底在打什么算盤?!”林鳶右臂微振,一道充滿了死亡氣息的光出現在了她的背后。
“別急,別急。”
祂慢悠悠的回答道,仿佛是在等待著什么一般,用著朋友之間的口吻勸解道:“你看,你總是這么沒有耐心,就是因為你的焦躁,上一次那完美的計劃也被你給打亂了。”
“上一次?”林鳶皺了下眉,她的記憶里完全沒有任何黑山羊口中關于祂的計劃。
“算了,你終究只是個化身。”黑山羊有些無趣的轉過視線,看向了長安。
“你?”
祂突然一聲驚疑,身體僵直,站起身來死死的盯著長安:“你是誰?!”
“你猜。”對于謎語人,長安也使用了與謎語人相同的方式對待祂。
祂強行平復心中的波動,對著長安沉聲說道:“奈亞拉托提普…”
“我殺的,怎么,你也想來一次?”
長安一反過去的穩重與老練,此時的他,仿佛一個剛剛離開家門的少年一般,渾身充滿銳氣。
“你可沒法殺了我。”黑山羊輕笑一聲,用著宛如朋友開玩笑的口吻一樣輕松的說道:“染上人性?這方式可對我毫無作用。”
長安頓時心里一驚,他沒有想到,只是一瞥,黑山羊便得知了他們殺死奈亞拉托提普的手段。
“不是這個,賜死者。”祂又對著長安,說著詭異的話語:“你身上,有一個令我厭煩的印痕。你這種東西,怎么會和克蘇魯的化身湊到一起呢?”
“全讓你懂完了,我還說啥。”
長安一攤手,臉上掛著無所謂的笑容。
“你想要激怒我?沒有用的,孩子。”黑山羊搖了搖頭,帶著些許遺憾的對長安說道:“你想讓那個代行者,和那團黑光來鐫刻出真言領域?沒必要,真沒必要。”
計劃被戳破的長安臉上頓時一變,方才的嘲弄與輕佻一掃而空,卻而代之的是深邃的凝重。
“奈亞拉托提普,祂與世界簽訂的契約,是祂的化身,必須成為人類。”
祂湊近了些許,聲音平靜宛如死水一般。
“來吧,我幫你建立真言領域。”
話音剛落,一旁的林鳶驚呼一聲,她衣兜里沉寂的黑光突然出現在黑山羊的面前,而黑光旁邊,則是表情驚恐的科爾夫。
“這個黑光很有趣。”祂前肢微動,黑光頓時收斂了所有的光芒,一種極其深邃的,吸取了所有光斑的黑暗出現在了它的身上。
“將真理權柄實體化?”
少見的,祂的語氣中多了些許波動,祂抬起頭,看向面前有些失措的林鳶,聲音帶著些許了然,“也是,是你的風格。”
“用真理權柄,和我曾經許諾過的對象相互連接。”
祂操控著黑光,注入到科爾夫的體內。頓時,伴隨著痛苦的嘶吼,他的身體逐漸浮現出各種黑色的文字。
“科爾夫!!”一旁的艾可一聲驚呼,她看著那熟悉的書記官,一種莫名的感覺浮上了心頭。
“哦,對,差點忘了。這個零碎,曾經差點脫離了我的溫室。”
黑山羊恍然大悟的自言自語道,隨后有些無奈,卻也有些歡愉的說道:“還好,你還可以幫我證明一下,也不愧你的身份了。”
“你在做什么?!”
艾可看向黑山羊,深深的無力浮上心頭。
“別急,孩子。”黑山羊的聲音讓她平靜些許,“我可沒有準備殺了這個零碎,他在這里,還挺關鍵的。”
科爾夫突然垂下腦袋,下一刻,他浮于半空之中,渾身散發著神秘而深邃的光輝,鏈接著場上所有的人。
“你看,這不就是你想要的么?”
黑山羊看向長安,帶著些許笑意對他說道:
“一個只允許說出真話,不可違背的領域,我幫你建成了。”
“對,看我這腦子,差點忘了。”
祂略帶自嘲的笑了笑,隨后緩緩說道:“我差點把我自己忘了。”
祂伸出前肢,拉過光痕,狠狠的插入在自己的腦中。
這時,長安原本深思熟慮,考慮許久的計劃,被黑山羊親自實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