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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七章 夢醒與黑山羊

  該怎么讓林鳶醒來?

  在此之前,長安考慮的是另一個問題。

  那就是,作為沉睡之神的克蘇魯為什么會陷入夢境。

  就算是黑山羊位階高于克蘇魯,但沉睡中的牠,不可能讓林鳶這個清醒的舊日支配者毫無防備的沉入夢境。

  那么,為什么?

  長安在那群部族的夢境中,看到月之境守護者的時候,就開始思考這個問題。

  一開始他認為,林鳶是克蘇魯的一個化身,能力不足以對抗三柱神之一的黑山羊。但很快他就推翻了這個假設。

  因為林鳶的體內,已經擁有了奈亞拉托提普的些許權柄與力量,光憑位階而言,沉睡的黑山羊已經很難平位階碾壓林鳶。

  而后來,在確認了“襲擊部落”的神明,就是那個在與林鳶初識,剛剛入住邵云家中后,那一次演唱會上襲擊眾人的生命之神后,一個早已出現卻被遺忘的事物浮現在他的腦海中。

  天平。

  被生命之神偷取的命運權柄。

  現在想想那一次襲擊,便會覺得太過巧合了。

  正好放在林鳶和長安初識的時間。

  地點也是遠離拉萊耶,遠離邵云家的位置。

  還有一個最為重要的問題。

  就是如果生命之神真的進行了神降,那么祂為什么不去使用更為得心應手的生命權柄。而是使用一個剛剛得到的,生疏且充滿不確定性的命運權柄呢?

  那么直到今天,答案就顯而易見了。

  長安走到餐桌旁,看著桌上熟悉的陳設,深吸一口氣,隨后緩緩吐出。

  如果命運權柄,本身就是一個已經設定好的“命運”,那么一切都會顯得理所應當了。

  “現在呢?”聽完長安的分析之后,希卡利已經開始了瞳孔地震,她維持著冷靜的神情,但話語中卻止不住的充滿焦慮,“現在怎么能喚醒她呢?”

  “一個辦法。”長安坐在椅子上,右手放在桌面,輕輕的扣動著。

  他想起第一次使用命運的權柄,想起自己頭上那滑稽的天平,想起了那時林鳶眼中奇異的神采。

  “三柱神位階太高,所以他們的夢幾乎就是一個獨立的現實。”長安看著手背上逐漸浮現的銀色紋路,輕聲說道:“這就是為什么,我與林鳶的聯系斷了。”

  那么,如果林鳶真的被那個夢境所擊敗,在夢境中沉淪,從而逐漸失去克蘇魯的神性…

  “林鳶”這個存在,或許就會永遠的消失了。

  在察覺到這個事情后,長安頓時心頭一顫。他在無數個黑夜里,幻想過自己與林鳶的分別。

  最好的,莫過于契約解除,二人尋找到讓林鳶脫離克蘇魯的方法,從此林鳶便是一個可愛的人類姑娘。

  或是一場曠日持久的戰爭,誰知道他會與誰作戰。甚至說,他也不知道自己的敵人中,會不會有一個窈窕的身姿,會不會有一個天真浪漫的女孩。

  又可能,是林鳶回歸了克蘇魯,成為了牠的一部分。到那時,或許沒等到回歸,林鳶就會自我了結了吧。

  但長安最希望的,就是在一個無限美的黃昏之中,年老的他躺在床上,布滿褶皺的雙手輕輕搭在依舊年輕的林鳶手上,二人注視著彼此,一如既往,從一而終。

  但絕對不是今天!

  長安咬了咬牙,心中那股無名火逐漸彌漫在他的眼眸中。

  他們或許會爭吵,會分別,會走向不同的路。

  但絕對不是一個人,帶著另一個人的遺憾與悲戚,在一個可笑的夢境中等待著死亡。

  “但是。”長安話語一轉,嘴角勾起一個笑容,“我和她的鏈接,可不是一個夢可以輕易折斷的。”

  林鳶看著布滿陰霾的天空,身旁的艾可泫然欲泣,邵云和赫絡默默的站在她的兩側,也不說話,就是默默的陪伴著她。

  林鳶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會被拉入這個夢境,她也嘗試過脫離,可無論如何,蘇源也好,自己也罷,都無法再次感受現實的維度。

  她久違的感到了些許害怕。

  她害怕自己再也回不到那個世界,害怕會自己被困在這個充滿陰霾的單調世界中。

  她更害怕的,是在逃脫了那殘酷的命運之后,明明已經與眷族相聚,卻因為一次無妄之災,而陷入困境。

  林鳶微微握緊雙手,她的眼中被一層迷惘所籠罩。她很難想象,自己的眷族此時究竟是什么樣的心情。

  她不知道說些什么,就默默的看著天空,還好,這次不是透過克蘇魯的復眼。

  有些困了。

  林鳶甚至沒有懷疑,自己作為沉睡之神為什么會困倦,她呆呆的注視著眼前的虛無,腦海中的倦怠不停的催促著她。

  睡一覺吧。

  她微微耷拉著眼皮,一直緊繃的神經也逐漸松懈了下來。

  那就睡一覺,或許睜開眼,一切都會好起來。

  “林鳶?”

  一旁的蘇源發現了林鳶此時的不對,她有些擔憂的蹲下身,看著林鳶精致的臉頰,輕聲問道:“怎么了?你好像有些無力?”

  “我…我有點困。”

  林鳶聲音已經有些恍惚,她甚至看不清蘇源的表情,只知道一個女孩蹲在自己的面前,問著什么。

  “困?”蘇源有些驚愕,她知道這個世界只是一個夢境,可是,夢中的人怎么可能做夢?

  不對!

  蘇源頓時心生警覺,雖然她并不知曉林鳶真實身份,也不知道這個夢境空間的主宰究竟是誰。但林鳶那時輕而易舉的將她制造的夢通道捏碎,證明了林鳶對夢境的掌控力。擁有著隨意操控夢境的林鳶,怎么可能發現不了自己的異樣?

  “不要睡!”蘇源連忙抓住林鳶的肩膀,卻驚愕的發現自己雙手穿過了她的身體,此時的林鳶宛如一個幻影一般,一觸即碎。

  “林鳶,醒醒!”蘇源一個踉蹌跪在地上,雙手無力的抬起,卻什么也抓不到:“不要睡!不能在這里睡過去!”

  “我…我好累。”

  林鳶迷迷糊糊的晃動著身體,她的雙眼已經即將合攏,這一次,她真的感到了疲憊,感到了從未感受過的睡意。

  然而,當林鳶即將合攏雙眼,在這片夢境中睡去時,一道微弱的銀光突然出現在她的胸口。

  “嗯?”林鳶的聲音有些黏連,她只剩一條小小縫隙的眼眸,還是能看到那一抹銀光。

  “有人…再找我。”

  是誰呢?

  是深潛者么?

  他們不已經消亡了嗎?

  林鳶揉了揉眼睛,強忍著睡意,想要看清那一抹銀光。

  好熟悉的光。

  好熟悉…的人。

  是誰?

  我不是…罪人么?

  我怎么會有這么熟悉的人呢?

  我…應該干什么。

  “念出我的名諱…”林鳶幾乎是處于本能的,輕聲對著自己,也是對著那一道銀光說道,“我的眷族。”

  “命運天平的執掌者。”長安閉上眼,心中不停的祈禱的同時,也低聲吟唱著祂的名諱。

  “沉睡之主,拉萊耶之主,偉大之克蘇魯…”

  “你的眷族,需要你的眷顧。”

  “我的眷族,需要我。”林鳶掙扎著,與腦海中的沉重睡意不停抗爭,她緩緩的站起身,她的身體依舊虛幻,無法觸及。但那逐漸浮現的銀光,讓一旁焦急的蘇源得以安心稍許。

  伴隨著林鳶話語的落下,一陣混沌的銀光突然綻放在她的胸前。

  長安看著眼前耀眼而渾濁的銀光,輕笑一聲。

  他站起身,向前走了一步,微微俯下身,額頭抵住那一道銀光。

  蘇源呆呆的看著那銀光中,浮現的長安面容。

  林鳶笑了一下,走上前,抵住長安的額頭。

  他注視著林鳶宛如綠色寶石般璀璨的雙眸,在那光痕與顏色交織的奇異世界中,二人的目光穿梭了現實與夢境,相交在一起。

  “零。”

  長安低聲說出鎖的名字。

  林鳶深處修長的食指,輕輕點在長安的心口,這一刻,鎖被打開了。

  這一次,那個曾經插在長安腦袋里的天平,出現在了他的手中。

  他沒有像第一次使用權柄那樣,讓命運來告知一切。

  “我對命運說…”

  天師之子,無窮異元者,奈亞拉托提普的賜死者。

  人皇姬昌給予其清靈之福,鐘山燭龍賜玉劍之祝。

  四尾狐贈予宸靈,瑤山神女賜其寰丹。

  他更是…

  “林鳶的眷族,必將會和林鳶在現實中相見。”

  手掌合攏,長安環住林鳶的腰間,下一刻,那張桌子旁,出現了兩個身影。

  “醒來了?”

  長安看著懷中昏昏欲睡的林鳶,聲音輕柔:“別裝了,你都脫離了。”

  “唉”發現自己計劃被戳破的林鳶拉著長音,從長安的懷中跳下,略帶嗔意,“我剛才都命懸一線了,你還不安慰我一下。”

  長安沒有言語,只是默默的注視著林鳶。就在方才發現一切的陰謀之后,長安便明白,如果林鳶真的被困在了那個夢境中,二人便不會再相見了。

  他看著自己已經熟悉無比的面容,話語已經很難去形容了,他直接將林鳶抱在懷中,手臂微微發力。

  “好了。”感受著擁抱著自己的雙臂如此用力,林鳶先是愣了一下,隨后輕輕笑了一下,在長安耳邊輕聲說道:“這次我不會睡了,放心。”

  “平常讓你早睡,你不睡。”長安仿佛意識到了自己的失態,松開胳膊后微微撇過頭,帶著些許惱羞說道:“都跟你說過,撿到的東西一定要檢查一下,你看,那個命運權柄上帶東西吧。”

  “知道了。”少見的,林鳶沒有和長安拌嘴,她有些竊喜的背著手,對著長安笑道:“下次不會啦。”

  “好了,說正事。”發現一旁還有個希卡利后,長安連連站起身,咳嗽一聲后一臉嚴肅的說道:“你發沒發現,那個權柄的問題?”

  “嗯,就在我回歸現實的時候我就發現了。”

  林鳶伸出手,那柄銀白色的天平縮小到原來的三分之一,靜靜的懸浮在林鳶的手上。

  一道深綠色的符文從她手心中升起,攀升到天平上。

  “這個命運權柄,被人改造過一次。”符文逐漸散發著詭異的氣息,一道道神秘而又扭曲的字符被解析在二人面前,“這個權柄的根基,被人設定為一個永恒不變的命運軌跡。”

  “就算同根同源,執掌權柄者,不會抗拒夢境。”

  三段不同的字符,組成了這樣的一句話。

  長安緊皺著眉頭,這句話處處都在針對著面前的林鳶,然而他又覺得,這個權柄卻并非完全是用來對付林鳶的。

  同根…同源?

  長安似乎想到了什么,但想法卻轉瞬即逝,他剛想要抓住那道光,卻落了個空。

  “算了。”長安搖搖頭,先將這件事放在了一邊,他看向林鳶,問起了艾可所處的夢境,“你們那個夢境,到了山頂后是什么樣的?”

  林鳶想了想,將山頂空無一物的情況與長安講了一遍,其中也包括了艾可對麥穗的感應失敗,還有那虛無的邊界。

  “艾可肯定感應不到她的部族。”長安想起那個在死亡輪回中不斷掙扎的男人,苦笑了一下后說道:“他們已經不在一個夢境中了。”

  “他們也被困在了夢境?”林鳶有些發懵。

  “是的。”長安點點頭,“但又跟艾可的不一樣。”

  “這么跟你形容吧。”長安思考了一會,舉了一個例子:“假設我們的世界是現實,那么此時艾可處在的夢境,也就是黑山羊做的夢是初始之夢。這個初始之夢誕生了艾可的部族,但又因為一些特殊的原因,這些夢中誕生的生物做了一個違反了黑山羊的夢,他們就被扔進了另一個死亡輪回中,所以艾可自然感受不到另一個世界的氣息。”

  “黑山羊?”林鳶聽到這個名字后,神色有些不自然,“祂怎么出來了?”

  “祂還在沉睡。”長安的這句話讓林鳶松了一口氣,但緊接著,長安還有另一句話。

  “但是祂在沉睡之前,就布置好了這一切。包括祂這一次的夢囈與翻身,應該都是她的計劃之中。”

  “我們或許,要直面一次完整的黑山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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