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見魯王都一言不發,正面鬧騰的正兇的文武也一個個焉了下來,再次將目光集中在張國維身上。
“…江南之行,更是令人扼腕!弘光天子何等聲勢,最終敗于內爭,皇兄何等英武了得,卻是內部掣肘,歿于門戶之爭!唐魯之爭,唐桂之爭,漫漫何其遠兮!
大明再也經不起門戶之爭,朕也不愿自家人再多作殺戮!蒼天為證,朕以列祖列宗之名立誓,若諸王率其部來京共襄盛事,朕絕不責難,并會量才而用。自今日起,若有人再提門戶之爭,便視若挑撥天家相殘,朕亦決不姑息!紹武元年十月初九!欽此!”
隨著一聲欽此,張國維的聲音停了下來,再環顧周邊,卻是再也不見一個跳腳的同僚了,人人都似乎被封住嘴巴一般,徹底陷入死寂。
雖然赦免闖營讓魯王系上下均極為不滿,但圣旨最后將他們也列于赦免之列,卻是讓他們都沉默了。
雖然這些人不懼死,甚至大多都做好了為大明殉國的心理準備,但老實說,若是能不死,甚至繼續坐在官位上,那無論誰都不會拒絕這種好事。
“都說說吧,孤該如何應對?”
魯王朱以海輕輕敲擊著桌案,平靜的看向這一眾心腹文武,沉聲問道。
眾人均是一片死寂以對,原本他們是準備陪著魯王一起殉國的,畢竟在大明站錯隊的下場,基本上就是身死族滅。
但如今紹武皇帝已經言明不再追究前事,那這股死志便直接隨著這道圣旨而消散大半,但若是讓他們就這般勸說魯王投降了事,他們又個個覺得說不出口。
“噗嗤。”
雖然大家都說不出口,但是魯王卻是突然笑了出來,這一笑開了頭,更是一發不可收拾,片刻間便變成哈哈狂笑,就在自己的坐位上笑的腰都快直不起來了。
“殿下…”
張國維上前一步,有心想勸解兩句,但卻只能吐出這兩個字,便即再也無法繼續向下說了。
“殿下恕罪,既不能光復故國,亦不能解殿下之辱,是臣等無能!”
張煌言噗通一聲跪倒于地,眼中更是流出兩行清淚,不斷的叩頭哽咽。
“張卿這是哪里話?孤不是自爆自棄,也不是得了失心瘋,而是直到這一刻,才明白與唐,不,才明白與陛下差距有多大。只是在笑自己糊涂啊!”
眼見這位心腹大臣如此模樣,朱以海慢慢收起狂笑,上前一步,親自將張煌言扶起,卻是忍不住嘆息道。
“殿下此言何意?”
這一下不僅張煌言不解了,其他文武都有些疑惑的看向朱以海,均是不明所以。
“陛下之所以能成就這般偉業,并不僅僅是用兵如神,更兼胸懷寬廣,能容人所不能容!所以才成別人不能成之事!
其他先不說,單單鄭家小兒,孤若換在陛下的位置上,那是決不可能委以重任,并倚為干城的!
還有禍亂天下,逼死君父的闖營,孤也決不會有點滴信任于他們,勢必會加派人手,嚴密監控,逼迫他們與韃子打個兩敗俱傷,最好能同歸于盡!更不用說如陛下一般派遣監軍太監給他們撐腰,為他們向地方討要糧餉物資了。
但一旦這般做了,湖廣官兵別說聯手攻打洪老賊,將之牢牢牽制在湖廣了,估計早就被洪老賊從中尋機各個擊破了!若是沒有了湖廣官兵牽制,洪老賊沿江而下江西,陛下別說在江西大捷,能夠守住江西不敗便是僥天之幸了!”
朱以海緩緩的說出自己的看法,然后廢力的撥掉自己保護修剪的極為精美的指甲的套筒,但往日里極為賞心悅目的長指甲,此時看起來卻是如此的刺目。
輕嘆一聲,魯王直接抽出匕首,二話不說的將它們全部斬斷,這才輕舒一口氣,將手探入懷中,取出一封書信。
若是之前,哪怕只是數月前,朱以海能夠如今日這般斬斷這些花里胡哨的愛好,魯王系上下估計都會覺得精神振奮,更加認可他這個領袖。
但今日所有人的目光都被這封書信吸引住了,這個時候拿出來書信,想必肯定不是一般事物。
“上一次陛下天使至,帶來的不僅僅是一封詔書,還有給孤的一封家書。內容與這道圣旨中對于本藩的處置別無二致,只是孤當時根本不信而已。”
朱以海將書信遞給張國維,一臉落寞的解釋道。
若之前朱以海還覺得這或許是紹武皇帝逛他入京的手段,但如今在明旨頒行天下之后,這份顧慮已經完全不存在了,紹武皇帝顯然是真的早就已經這般打算了。
快速的將書信翻閱后,張國維將書信傳遞了下去,等待眾人全部看過一遍后,人人臉上都是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
“殿下…”
這里的人沒有一個傻子,甚至可以說都是人精,在朱以海將這封家書拿出來后,大家就都明白了朱以海的打算,那便是放棄一切抵抗,入京朝見新皇。
“孤意已決,這便入京覲見天子!孤這幾年來,連累各位愛卿風餐露宿,車馬勞頓,沒有一天好日子可過,今日孤便問一聲,可有人愿與孤一同入京共享富貴?”
到了這一刻,朱以海卻似乎是完全缷下了包袱,又是一臉樂呵呵的模樣,似乎再次變成了之前那個富貴王爺派頭的魯王。
“殿下若是真心實意,臣愿追隨左右!殿下若是為了我等委屈求全,臣誓死不從,寧可從此泛舟江湖,也不背主茍且!”
張煌言上前一步,再一次大禮拜下,極為堅定的說道。
“哈哈!大明有陛下在,又何需孤多去操心,孤本就不是成大事的料,這些年更早就累了,就看皇叔如何安定中興大明了!”
朱以海哈哈一笑,說話雖然十分灑脫,但是聲音中那股蕭索,卻是無論如何也掩飾不住,誰都聽的出來。
“殿下…”
所有文武全部跪倒于地,人人都是備覺得凄涼,數年磨難,君臣之間早就相知相得,眼見魯王這般俯首,人人都是滋味難明,一片愁云慘淡。
在魯王系上下都備感凄涼之時,唐王系上下卻是士氣如虹,人人似乎走路都帶著風。
因為此時雄偉的南京城已經出現在他們視線盡頭,而他們是自弘光之后,第一批護著皇帝重入祖宗龍興之地的從龍之師,得勝之師!
尤其是當看到遠遠出城數十里相迎的人海,更是人人挺著筆直的胸膛,正如他們此時的皇帝,王者歸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