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張允眼下的一臉嚴肅表情,劉琦并不以為然。
他長了一副正義凜然的面孔,實際上卻是一肚子的花花腸子。
大家都是男人,就算是在這個時代,略微放松的涵義究竟是什么,劉琦也大概能猜的出來。
不過劉琦可不會裝什么道貌岸然的君子,這種風月之事,在古代很是常見,更何況自己如今已經是南境霸主。
手下人帶自己出去找點樂兒,就這個時代的觀點來看,不算過分。
自己拼死拼活的在這個世界掙扎,榮登高位,為的是什么?難道是為了登上高位之后裝清高,裝圣人么?
要真是這樣,自己這些年的努力豈不是白廢了?還不如一開始就遁入空門修身養氣好了。
“表兄…”劉琦突然緩緩開口,道:“你老毛病又犯了?”
張允聞言心不由‘咯噔’一下。
當年針對諂媚阿諛這件事,張允就曾經被劉琦點撥過,他深知劉琦的脾氣,不敢在他面前玩過多的心眼。
他急忙拱手,單膝跪地道:“君侯恕罪,末將知錯了!但末將確實是一片赤誠之心,絕無他意,自打君侯來了益州之后,先是連番征戰,又是治理內政,益州情況多繁雜,頗耗費君侯心力,末將不忍見君侯如此勞累,故方有此念…”
“好,我知道了,兄長也是一片好意。”劉琦伸手往上抬了抬,示意張允起身。
待張允起身之后,卻見劉琦很是鄭重地言道:“表兄,你也是了解弟弟的,弟弟如今也非尋常身份…我眼光還是很高的,對身份也是有要求的。”
張允聞言先是一愣,接著便急忙點頭:“伯瑜,這你放心,兄長是什么樣的人,賢弟你最知曉,難道我還會拿些風塵女糊弄你不成?保證是良家子。”
劉琦不動聲色,只是漠然地看著張允,心中暗道…這個禽獸。
便見他緩緩起身,道:“走吧。”
張允早就在州府門前安置了一輛輜車。
上車之后,大概不到一刻鐘,輜車就停在了城東一座小府宅的旁邊。
劉琦下了車,仔細地打量了一下院外…院墻不高也不大,地處幽靜之所,門前打掃的很是干凈。
張允笑呵呵地沖著劉琦一伸手,道:“賢弟,請。”
劉琦并沒有挪步,他可不是那種沒有理智的傻瓜。
做什么事前他都要問個清清楚楚。
“院中的主人姓什么?”
張允也不藏掖,直接道:“回君侯,姓吳。”
“吳?”劉琦的心弦仿佛被什么東西撥弄了一下。
他下意識地看向張允,問道:“該不會是吳懿之妹吧?”
張允聞言,頓時大驚。
他沒想到,劉琦居然一下子就猜中了。
“伯瑜真神人也!您是如何知道的?”
劉琦淡淡一笑,道:“當年我與劉瑁共同會盟之時,那劉瑁酒醉之際,滿嘴掛念的,都是他那未過門的妻室,試想以劉瑁的身份,若是普通容貌的女子,豈能讓他這般朝思暮想?我家中四個夫人各個猶如仙子臨凡,表兄又是深知我脾氣秉性的,今日專程引我來此,為我引薦的想來定非庸俗之人…細細想來,或許也只有吳家女最為合適了。”
劉琦腦筋之活絡,委實超出了張允的想象。
“末,末將佩服。”
劉琦望著吳氏所居之院落,認真地沉思良久,搖了搖頭道:“找她…不太合適。”
張允聞言忙道:“有什么不合適的?當初劉瑁與伯瑜為盟友之際,不還曾托付未婚之妻于伯瑜你么?”
劉琦只是淡淡地笑著,沒有說話。
張允又道:“伯瑜莫非是擔心吳懿會有不滿…非我誆你,此事我曾書信問過吳懿,他可是非常贊成的,若沒有吳懿應允,末將豈會做此出格之事?吳懿還巴不得他吳家能得到伯瑜的眷顧呢!”
劉琦依舊沒有說話。
“伯瑜,其實依照為兄來看,若納此女,對收服益州的東州士也有好處,若能聯姻吳家,便等同是將益州的東州士全捆綁在我們這邊了!”
歷史上的劉備入蜀之后,納了劉瑁的遺孀吳莧,其政治目地是為了能夠收攬蜀中諸人之心。
歷史上劉備平益州時的境遇,與劉琦現在的情況有所不同。
那時候的東州士,居于高官之位的最少在蜀中也待了二十多年,就比如吳懿一家,說他們家是東州士沒錯,但就實際利益而言,他們在二十年后已經是益州的本土強族,代表的也是益州本土官吏的利益。
但是現在,吳懿入蜀沒兩年,就隨著賈龍叛變到了劉琦麾下,東州士雖被劉焉重用,但益州本土豪強則是屬于被劉焉打擊的對象,大部分東州士進入蜀中的年頭不過三四年間,他們的切身利益根本無法與蜀中本地人的利益掛鉤。
而且因為劉焉打壓豪強的原因,東州士和益州本土強族的關系特別差,基本屬于對立,特別是出了賈龍事件之后,雙方的關系一直勢同水火。
所以說,劉琦與劉備入蜀時的政治情況完全不可同日而語。
劉備在二十多年后迎娶吳莧,是收攬蜀人之心。
但劉琦現在若是這么做了,在一定程度上而言,卻是在給蜀中的本土強族上眼藥,憑白給他們增添疑慮和不安。
你剛來益州,就大力我們的敵人東州士,你想對我們做什么?
毫無疑問,劉琦迎娶東州士之女的舉動,會被蜀中本土強族誤認為是他在走和劉焉一樣的路子…借著外來士人打壓他們本土強族。
當然了,真打壓還是要打壓的,但不能在剛剛平蜀的治政初期,就把和蜀中本土強族之間的關系弄的太過僵硬。
這才是劉琦顧慮的真正原因。
當然了,等蜀中局勢安定之后,他劉琦再怎么做,就可以怎么做了。
不過轉念一想,自己來這里,誰說就一定是要迎娶吳莧的了?
自己不是過來放松的么!
一個面都沒見過的女人,說什么納不納的,太早了吧?
我堂堂鎮西將軍,女人的事我自己說了算!
什么時候輪到別人對我指指點點了?
“兄長,你不是說,讓我來這里,是讓我放松的么?”劉琦突然開口道。
張允聞言一愣,忙道:“是。”
“既然是來放松的,那為何又扯到捆綁東州士的事情上去了?若果真如此,那我來這,到底是為了什么?”
張允聞言一驚,接著忙道:“不錯,不錯,是末將疏忽了!對!我領伯瑜你來這兒,是放松來著,什么蜀中政事,皆與此事無干,末將適才只是隨口說說,賢弟莫要當真…咱就是來放松的!”
劉琦滿意地點了點頭,道:“去叫門吧!”
張允隨即親自去替劉琦叫門。
少時,門開了,卻見有一個十三四歲的侍女站在門口,打著一個燈籠,見是張允,連忙俯身問安。
張允囑咐了幾句,那侍女隨即將門大開,迎劉琦和他入內。
進了院落中,一股芬芳之氣隨著微風迎面吹來,令劉琦不由精神一振。
這香味與自己平常在府中聞到的香料和脂粉之氣不同,而是花香。
此時已經是夜間了,按道理來說已經過了一天花香最重的時節,但在這院落外依舊能聞到花草之氣,可見這院落中一定是種植了極多的綠植。
果然,進了正院,映入劉琦眼前的著實是一番奇景。
借著燈籠光線,劉琦看到院落之中,是好大的一片花圃,哪怕就是他昔日在荊州州府的花園,也沒有這里的花草多。
“多點些燈籠來。”劉琦急忙招手道。
少時,便見又有幾名侍女拿著燈籠,來到院中,將整個院落照的幾如白晝。
這一下子,劉琦算是徹底看清楚了。
這院落中的花很多,爭相斗艷,且品種極多。
有很多劉琦不認識的品種,但同時也有他認識的。
“山茶、玉蘭、杜鵑、百合、蘭花、綠絨蒿…”劉琦漫步在院中,自顧自地念叨道:“黑天還是看的不是特別清楚,若是白天,一定會非常好看。”
說罷,劉琦從一名侍女手中拿過一盞燈籠,邁步過去,走到花圃旁邊,府下身細細觀看。
張允搓著手,笑容滿面地來到劉琦身后,道:“據說這位吳小姐,平日最喜養花種草,蜀中花品種類繁多,她耗盡家資購收了不少,吳小姐可算是蜀中第一喜花之人。”
劉琦并沒有搭理張允,只是用燈籠來回照著,仔細地審度。
一開始劉琦看見種類如此繁多的花圃,頗為驚訝,畢竟在這個亂世,能碰到有這樣雅致閑情的人,著實不多了。
但是看了一會之后,劉琦卻是長嘆口氣,搖了搖頭,無奈道:“徒具其型,不得其真意…唉,表面功夫而已,可惜了這么多品種。”
說罷,便見他一邊嘆息,一邊無奈起身。
就在這個時候,突聽一個輕柔地聲音響起:“君侯此言,是說民女花種的不好么?”
劉琦順著聲音轉過頭去——是一個身材纖細的女子,在油紙燈籠中略顯疑惑地看著自己。
夜風吹起她身上單薄的衣衫,她的身體就仿佛一朵風中花朵,隨時都要飄落下來。
劉琦略一沉吟,突然拱手道:“若是仔細論起來,我應當叫你一聲嬸娘吧?”
吳莧沒有想到劉琦居然會這樣稱呼自己,先是一愣,當下盈盈施禮,道:“君侯折煞民女了。”
劉琦微笑道:“劉瑁與我同宗,乃我叔輩,嬸娘雖未過瑁君之門,但若是非要較真的話,其實我這么叫一聲并不為過。”
吳莧的臉色微紅,多少有些尷尬。
一個只有二十歲,平日里以養花養貓為怡情之舉的女子,驟然間被一個比自己還大的男子憑空叫大了一輩,怎么聽怎么感覺別扭。
但眼前之人的身份,卻遠遠不是她能惹的氣的。
別說人家叫她嬸娘,便是叫她大孫女,她也得認著。
“唉,此稱謂民女實不敢當…但既是遵禮節的稱謂…那君侯想如何叫,便如何叫吧。”
劉琦轉身指了指地上的花圃,道:“劉某深夜前來打擾,冒昧了…對了,敢問這花圃,可是姑娘親手操持?”
吳莧露出了一個和煦的笑容:“不敢欺瞞君侯,這些話都是民女親手栽養,適才聽聞君侯言這花圃空有其形,不知是為何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