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愈濃,夜已深沉,戰馬廝鳴,兵戈碰撞的聲音與人群呼喊的密集聲響攪在了一起,馬蹄如同滾滾轟雷震動著地面,隨著董卓軍的主力加入戰團,這場交鋒變得更加劇烈。
沖鋒的戰馬一段段的將陳倉城中的前營踏碎,又沖破了荊州軍的后營,隨著對手陣線進一步的收縮,敵軍也已經沖到了陳倉縣的東門之前。
縣城里面,隱隱的已經升起了火光,同時還伴隨有喊殺之聲在夜空中回蕩,很顯然對方已然內訌了。
負責指揮的是西涼軍中郎將楊定。
楊定伸手活動了一下肩膀的筋骨,望著近在眼前的陳倉縣,感受著那撲面而來的戰斗氣息,渾身熱血沸騰。
戰意和信心在楊定的心中油然而生。
他看著面前低矮的夯實土墻,心中充滿了不屑。
陳倉城環山臨水,背依山脈,唯有東面可以強行進行攻擊,但由于它的東面是一個土坡,且是居高臨下的地勢,所以只要建立足夠堅固的營寨并設立重兵把守,那么想要攻上來,就要做出巨大的犧牲。
可是如今,因為董卓所設的妙計,韓遂軍的閻行已經在城內反叛,并乘著夜色燒掉了陳倉城前的前寨,己方的騎兵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沖上了土坡,荊州軍在東面的防御工勢徹底損毀,而他們現在唯一所能依仗的,就是陳倉城外小小的土墻。
縣城的土墻又低又薄,而且看起來不甚結實。
這樣的土墻在楊定的眼中,就是形同虛設,他麾下的西涼兵可以輕而易舉的攻下這座土墻。
在這樣的情況下,西涼兵完全可以放飛自我,肆意虐殺敵卒。
楊定跟隨董卓南征北戰也有許多年了,什么樣的戰事對自己最為有利,他非常的清楚。
只見他一揮手,對著傳令兵惡狠狠地下令道:“擂鼓!攻城!”
而縣城之內,所有的一切都不過是障眼法而已。
真正埋伏在城內的軍士們此刻皆是枕戈待旦。
前番劉寵贈送給劉琦的千把強弩,被分為三組,交付于千名極有經驗的弩兵手中。
劉琦親自在中軍督陣,他問甘寧道:“弓弩營都準備的怎么樣了?”
甘寧拱手抱拳道:“稟府君,所有的弓弩是今夜末吏親自督促弩手們校驗的,望山、機牙、鉤心、弩身、箭矢,各部件正常無礙,皆可殺敵!”
“那就去殺吧。”
“唯!”
而與此同時,西涼軍將士們已經沖破了土城的大門,向著縣城內快速行進。
但是等待他們的,是在城內的道路上,早就已經準好的陷坑。
“轟隆隆!”
隨著震耳欲聾的“轟隆”聲響,便見沖在最前方的戰馬直接摔落到了被荊州軍挖掘的陷坑中。
坑底都是用刀削尖的豎立的鋒利竹片,將上方跌落下來的人和馬匹扎的渾身都是血窟窿,鮮血從人與馬的身體中流了出來,在陷坑中流淌的到處都是。
而縣城之內,根本就不像是西涼兵想象中的混亂,荊州軍枕戈待旦,等待著他們入甕。
正前方,是一整列的強弩軍,在那些當頭的西涼兵落入陷坑之后,強弩軍開始給對方猛烈的射擊。
而那些被楊定瞧不上的城墻上,一排排的弓箭手亦是突然站立起來,他們在城墻下蹲著埋伏了好久,直到這個時候才終于現身。
“止步!”楊定見狀心中已經放聲大叫起來。
沒有任何理由,那純粹是一種戰場上百死余生歷練出來的直覺。
但是下一刻,楊定驚呆了。
黑壓壓的羽箭忽然間布滿了天空。
西涼軍在城墻下的士兵們彼此驚呼著互相躲避,兵器與箭支相撞發出叮叮鐺鐺的聲響,激烈的響聲動人心魂。
楊定在眾人的保護中,向后挪動著。
當他再次向前看時,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就在這剎那之間,西涼軍便已經是橫七豎八的倒在了陳倉的城墻下。
他們大多是死在止步的剎那,這時候的他們剛剛看見城上的弓兵,應該還沒有反應過來,但就是在這失神的一剎那,那些蓄勢待發弓箭就足矣取他們的性命了。
陳倉城的優勢,是在于雖然東面的陡坡雖然平坦,但寬度有限,可以說這就是一個限制了攻擊一方陣型的狹窄地勢,不論是能突破敵軍或是能包夾敵軍的,不管是什么樣的陣法,在這個奇特的地勢中完全都發揮不出作用。
而沖進城中的西涼兵,更是大多數都死在了沖鋒的路上。因為在那些陷坑的后面,正面接應他們的是可怕的荊州強弩兵。
這些強弩是騎兵天生的克星,而且劉琦所用來執掌強弩兵的士卒們都是訓練精良的戰士,他們作戰起來絲毫不亂,輪番換陣對沖進城的敵軍進行突射,前陣的弩兵在屠殺西涼兵,而后陣的士卒則是在不緊不慢的裝填著箭支,絲毫不在意那些放聲咒罵的敵軍。
一排密密的箭矢有如橫空掃過來的一條鞭子,狠狠抽打在正向前沖鋒的西涼軍身上,他們身上的皮甲被輕易的撕開,鋒利的箭矢輕易的破開人體,斬斷筋骨,破壞著一切擋在它前面的肌肉、骨骼和內臟,戰馬和人在中箭之后,都是轟然的倒了下去。
“這些可恨的南狗,竟這般詭詐狡猾!”
楊定放聲怒吼,心底里一陣發寒,“速速讓后方的張遼和魏續率兵來前城支援!”
“中郎將,我們的后方被火勢阻隔了!”身旁的一名騎士語氣中盡是驚恐。
楊定驚詫的轉過去,卻見身后,他們適才闖過的陳倉大營的前營,在不知不覺間已經變成了一片火海,烈火如同一條火龍一樣盤旋在大營的上空,滾滾的熱浪不斷的向著四周噴灑著。
楊定的心瞬間變的冰涼,他一瞬間想通了是怎么回事!
對方這是一場早有預謀的設計,那被點燃的大營中,帳篷內應是被荊州軍暗中放置了類似于干草之類的引火之物。
起初燃燒的時候,因為火勢不大,還看不太出來,但隨著西涼軍突破前后兩寨,攻到陳倉之前,退路的大寨因為各個帳篷內的引火之物,被火勢完全阻攔。
而作為接應他們的張遼,則是被分隔在了大寨的外面。
面對熊熊烈火,楊定慌亂了。
究竟是繼續向城內沖殺,還是應該突破火勢先跟張遼會和?
而此時,火海后面的斜坡,并州軍的士兵們開始和以龐德、閻行為首的一眾豪強聯軍交上了手。
這些聯軍一開始并不知道營寨內的火勢是怎么回事?還以為是三軍之中,真的有內應嘩變,就在慌亂之際,卻被事先知曉一些情況的龐德給安撫住了。
雖然受到了敵軍的攻擊,而受了一下損失,但在龐德和閻行的帶領下,豪強聯軍分為兩部,一左一右的向著營寨的兩方撤離,并保存實力等待反擊。
直到寨中的火勢燃燒到足夠大,他們才通過兩側繞過主營,到斜坡前段,與并州軍作戰。
兵器撞擊的聲響猶如海潮般在場內延綿,長矛刺中血肉的懾人聲響,鐵蹄踏過地面的轟鳴聲、吶喊聲、慘叫聲、戰馬悲鳴長嘶在前寨響成一片。
血肉迸飛的鋒線上,夾雜第一列沖鋒的身影,是并州軍的張遼,他此刻也已經意識到了情況的不對勁,但為時已晚,此時的情形無論他做什么,都已經無法沖入前營去救人。
而那片火海之中,是西涼軍的兩萬將士,在張遼的眼中,這片火海,仿佛是他們的墳墓,將會一點一點蠶食掉他們的生命。
張遼急的滿頭大汗,但他卻沖不過去。
因為今日的他,遇到了一個強敵,那就是龐德。
張遼和龐德都是年輕一輩的武將,二十多歲的年紀,且都有和外族作戰的經驗,一個是常年和并州的匈奴打交道,一個是和羌族作戰,都算是青年武將中的佼佼者。
他們兩個人,可算是棋逢對手,將遇良才。
龐德早有預謀,他打從一開始,就讓其他的豪強和羌帥在脅迫兩側,替他收拾從側面攻擊上來的并州軍,而他則是從正中排兵布陣,去迎戰張遼和魏續的中軍。
龐德出身涼州,自然非常清楚,想要對付騎兵,首先就是要限制其沖鋒的勢頭,若是在平原上,拉開距離與騎兵交手,那毫無疑問,不論是什么兵種所布成的陣,最終的結局都得是被騎兵隊伍攆著打的結局。
但是現在,這個優勢對并州軍而言不成立,因為兩方在大營之前,已經等于是近距離的接觸了。
那么現在,對于龐德而言,就是要用陣型來收拾張遼的中軍騎陣。
而龐德所率領的兵卒,大部分皆為步卒。
縱觀古今,步兵在應對騎兵上無非有三種方式。
一是密集陣型,二是使用長柄武器,三是制造障礙。
但雙方目下是在對陣,并非一攻一防,所以第三條方式可以排除。
龐德命士兵皆持長柄兵械,并排列成他專門設下的陣型,來對付并州軍的騎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