閻行麾下的使者,再一次悄悄的攜帶著書信,從陳倉的大營以探查為名而走——在詭秘的夜色下,暗中潛往了董卓在渭河之東的軍營。
時值深夜,年邁的董卓早已經睡下,但在得到了巡哨稱捉到一名要見他的細作之后,還是急忙起身,絲毫不顧困倦。
他并未披甲,而是穿著內衫,命人點好油燈,大馬金刀的坐在帳內的首位上,等著那名使者。
少時,那人在西涼兵的看押下進了帥帳,見禮之后便將書信遞給了董卓。
董卓拆開書信,只是看了不幾行,便眉頭皺起,頗有惱怒之色。
字體,還有字里行間的行文,包括那臭不要臉的要求——跟董卓印象中的韓遂一模一樣,以至于他根本就沒有懷疑這書信不是出自韓遂的手筆。
“不但是要四征將軍之位,還要涼州牧,允吾縣侯?呵呵,好大的胃口。”
念叨罷了,董卓抬頭看向那使者,氣道:“你家韓將軍臨行之時可對你說了,若是老夫不答應,他又待怎樣?”
那前來送信的人回答的倒是誠實:“此信非韓公親自予我,乃是閻帥命我帶往此處,親手交予相國,至于相國答不答應,這就不是我所能猜度的了。”
董卓瞇起眼睛沉思半晌,方道:“回去告訴韓遂,涼州牧和侯爵之位,他想都不要想,老夫不會給他的!該是他的,自然是他的,不該是他的東西,一樣他都拿不去,若是想要…靠功績來換,老夫許他四征將軍之位,已是天賜的恩惠,當他莫不知足!答應了,詔書立刻就下!若是不應,那老夫和他便沒甚好談的了。”
那使者倒也是乖巧,點頭連連稱是。
董卓又道:“老夫書信一封,你轉交給閻行,讓他想辦法送于韓遂,盡早做決定,老夫可不能這般無休止的等下去!”
說罷,隨即命人研墨取筆,再次給韓遂書寫了一封。
等董卓的書信到了劉琦手上的時候,他就知道火候已經差不多了。
這封信不必再給韓遂回復,只要讓韓遂和馬騰在后方眼巴巴的空等就可以了。
那兩個貪狼在得到董卓的回復前,絕不會輕舉妄動。
至于董卓這邊,自己只要算好日子,直接讓馬玄回書信一封給他,答應他的條件,然后再引誘董卓出兵就可以了。
這布局算是初具雛形。
接下來,便是安排各部整備兵馬,認真操練,準備等候一場不知道何時就會突至的大戰。
又過了三天,荊州軍的斥候給劉琦帶回了消息,說是西華山的王允和伏完與前去與他們接洽的荊州細作一起扮做難民西遷,目下已經接近了渭水的營地…為了防備被董卓軍的巡哨撞上,細作請劉琦速速派兵接應。
兩名朝臣親自扮做流民前來,劉琦自然不會視之不理,他當下便命甘寧率領白騎從陳倉急速而出,去接應王允和伏完。
甘寧不負眾望,辰時末出發,申時初刻便將王允和伏完兩個人帶了回來。
兩位重臣到了這兒,劉琦自然是要親自迎接的。
畢竟他們不僅僅是朝中的重臣,而且就門第而言也都極為不俗,在天下士族中都極有分量。
王允自不必說,位居三公,且太原王氏亦是并州的名門望族,世代在并州諸郡擔當重要官職,影響極大。
而伏完的妻子則是桓帝之女,他也算是實至名歸的外戚,除去這個身份不談,伏完本人亦是西漢時期的經學大儒伏勝之后,其家族乃是青州瑯琊郡的著名經學世家。
劉琦身為黨人之后,龐德公之徒,自然要對這兩位名士執禮尊敬有加。
他親自來到陳倉縣外欲引二人入城。
但是當看到了兩個人的狀態之后,劉琦有點傻眼了。
不僅是劉琦,包括跟隨他一同來迎接兩位朝中忠臣名士的一眾將官,也都是看直了眼。
這兩位此刻的裝扮,哪里像是兩個朝臣,分明就是兩個逃饑荒的難民!
錦緞華服皆被去了,換上的是粗衣麻布和草履,蓬頭垢面臉上盡是塵土,每個人手里漢拄著一個長長的木棍,身上挎著兩個破舊的包袱,離他們近了,隱隱似還能聞到一股發霉發酸的味道。
若不是有同行的己方士卒做引薦,在場所有人也斷然不會想到這兩個在災民中也猶如底層人士一樣的老者,居然就會是王允和伏完。
劉琦斜眼瞅了甘寧一眼,似乎是在向他尋求確定。
甘寧肯定的點了點頭,看來他應該是仔細核查過了。
劉琦走上前,向著二人行禮道:“敢問二位可是…”
當頭的五旬老者率先開口:“老夫便是王允,這位乃是伏公,平日里常年隨侍天子左右,出入宮廷與聞朝政。”
劉琦恍然而悟:“司徒與伏公一路辛苦,快快隨我入縣,劉琦命人燒水置宴,為兩位接風洗塵。”
王允抬起袖子,仔細的嗅了嗅自己的味道,眉頭一皺,似乎自己都嫌棄了自己。
“有勞伯瑜了。”王允苦笑著道:“我二人自打從長安出逃,這數十日間都不曾吃過一頓飽飯,前番為了能安全的抵達陳倉,還不得不將自己打扮成這幅遭難之相,以避董卓耳目。”
劉琦聞言,這才恍然大悟。
難怪么,這兩個人好歹也是朝中重臣,天子身邊的近臣,身份尊崇,就算是受災蒙難,也不至于把自己造的這么狼狽吧?原來是蓄意為之,只是為了能夠躲避董卓的搜尋。
“兩位前輩受苦了,快,隨我去縣衙。”
當下,劉琦便引這兩朝廷大員前往縣衙,并讓軍士為他們燒水,準備干凈的衣服供其換洗。
兩個人也不跟劉琦客氣,直接便去梳洗換衣了。
這連洗帶換衣,差不多就有將近一個時辰的時間。
劉琦也不著急,只是在廳堂中靜靜等待。
少兒,兩個人煥然一新,在軍士的引領下來到正廳,正廳之中,劉琦已設下宴席,他立刻請兩人入座。
王允身為司徒,三公之一,劉琦讓其坐于主位。
王允很是客氣,和劉琦幾番推辭,但終歸還是拗不過這個小輩,客隨主便居于上位。
案幾之上的菜肴雖不豐盛,但也算是極近心意,特別是王允和伏完的案上還有兩個小鼎,里面是用野雞煮熟的鮮湯。
在場陪宴的人,其他人的案幾上并無此物,只有這兩位遠道而來的‘難民’有。
伏完顫巍巍的用勺子盛湯放入嘴中。
一瞬間,他的眸中竟然是留下了眼淚。
王允的表情亦是有些苦楚,雖沒有哭,但臉色苦楚,讓人看著很不舒服。
典韋和甘寧在旁陪席,兩人同坐一案。
典韋見伏完一口雞湯下毒,竟是當眾流淚,大感驚奇。
他低聲問甘寧道:“這鮮美的雞湯喝下去,怎地還給喝哭了?難不成是毒雞湯?”
甘寧咧嘴一笑,低聲道:“休胡說!府君怎么可能給他們喝毒雞湯…想來是廚子做咸了。”
劉琦看向伏完,輕聲言道:“伏公何故落淚?”
伏完擦了擦眼淚,嘆道:“不瞞伯瑜,我等自打蒙難于長安,時至今日,已是數十日未曾嘗過肉味了,這段時間,休道山中野菜,餓的慌時,便是連樹葉也用以果脯,真是就差吃人了!”
劉琦聞言,不勝唏噓。
上首的王允長嘆口氣,道:“就是不知陛下在董卓掌中如何了,是否安泰依舊,董卓老賊心性狠毒,若是虐待陛下,又該如何是好?”
劉琦安慰他們道:“司徒放心,董賊雖心狠手毒,但陛下乃是其立足天下的根本,想來他還不至于會對陛下出手。”
卻見王允突然看向劉琦,道:“伯瑜,老夫乃景升同輩,也長你三旬,今日我這做伯伯的在這替陛下求你,無論如何,也要將陛下從董賊手中救出,眼下遍觀諸牧守,也只有你父子有這個能力了。”
劉琦沉默了片刻,方道:“司徒,劉某人身為宗室中人,自然也是想救陛下出苦海的,只是董賊勢大,劉琦只能勉強與董賊維持不勝不敗之局,一時間難有破敵良策。”
王允放下湯勺,道:“如何沒有?董賊看似勢大,但實則內部有諸多矛盾,特別是并州軍和涼州軍之間更是紛爭不斷,并州軍主將呂布,名為董卓義子,實則與他多有間隙,若是能夠離間呂布,必可從內部擊敗董卓大軍!”
劉琦苦笑道:“我與呂布又無交情,如何說得動他呢?”
王允義正言辭地道:“你以為老夫此來是為了什么?你與呂布沒有交情,但老夫卻與他相識!有老夫在此,定可成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