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典韋的表情,劉琦不由笑了,他認真的為典韋解釋起來。
“有些人要救,有些人不可救,但絕不能一個不救,如此恐惹荀攸等士人以及南陽士人的嫉惱,致使我荊州內部出現君臣不和之勢,畢竟我父親現在主要倚重的,還是士族與清流黨人,做事不可做絕,所以今夜之戰,我們也得適當的去救一些門閥望族,以博取其依賴之心…況且有些南陽郡望就算是在今夜僥幸存活,但日后的處境也必然愈發艱難。西涼兵搜牢,絕不可能是只搜牢一次,劫掠宛城周圍的郡望所獲的好處,對西涼人而言必然遠勝往昔,今后若是不搜牢郡望,只怕是再難獲得這般多的收貨…如無意外,牛輔今后想要收手只怕很難了。”
典韋大概也聽明白了劉琦的意思,不過他還有一件事不理解。
“那府君為何執意要去救李氏?”
劉琦笑道:“南陽郡望之間,也是彼此存在階級關系的,像是陰氏這樣的望族,是站在南陽諸望的頂端,而南陽李氏這樣的需要常年給陰氏上貢,甘為附庸的,則是屬于望族中第二梯隊,這樣的門族,或許還是值得扶持一下的。”
劉琦的話,說的典韋云山霧繞,不明所以。
什么望族中的頂端,望族中的第二梯隊,典韋對于這些根本就理解不上去。
不過他也不是純粹的莽漢,至少他大概能理解的出來,劉琦眼下,正在實施平衡之策。
宛城周邊,圍繞著荊州軍,西涼軍,南陽諸郡望的爭斗正在如火如荼的進行著,而另外一邊的博望之地,西涼軍,袁術軍以及太史慈和李典所率領的地字營和風字營的戰斗,亦已經開始打響了。
圍繞著這些財貨輜重,三方互不相讓,誰也不肯退讓半步。
而作戰地點,則是發生在博望坡。
博望坡道路狹窄,山林茂密,大隊的兵馬很難在當中展開陣型優勢,特別是騎兵在這里根本就毫無意義,基本上沒有用武之地。
太史慈和李典等兩營兵馬已經占據了右側的山地,這是荀攸讓他們這么做的。
荀攸的計策,是讓他們占據山地,然后用弓弩壓制住山下的西涼軍和袁術軍。
畢竟,眼下是三方爭奪輜重財貨,而且還是在博望坡這么狹窄的地域,以三方目前的狀態而言,就這么在博望坡內進行爭斗,最后的結果很有可能就是玉石俱焚,財貨盡毀。
荀攸是一名能夠看清局勢的軍師級別人物,他不但通謀略,而且通軍略,是一名當世罕見的兵家。
他敏銳的捕捉到了此番博望坡內這場三分角斗的問題關鍵。
勝利的關鍵,不在于誰能先搶奪下這些財物輜重,而是在于誰能堅持到最后。
荀攸在讓太史慈和李典占據了一面的山地之后,本打算再看看能不能占據對面的山地,但沒有想到,對面的山地,已然讓西涼軍的步卒給占據了。
這一點倒是荀攸極為驚訝,按照荀攸的想法,即使敵軍要強占山頭,也應該是袁術軍最先反應過來,寡于學術的涼州人理應是最后反應過來的。
但涼州人和自己強占山地的速度和頻率,幾乎是同時!荊、涼兩方如今各依憑險要,將有利的地理位置各自拿捏的死死的。
荀攸本來就曾對劉琦表示過自己的懷疑,西涼軍中有高人,如今他心中更是堅定了自己的想法。
涼州軍中確實有高人,而且這個高人現在很有可能就藏在博望坡的西涼軍中。
現在三方之中,最為尷尬的一方就是袁術軍了,他們沒有強占兩方的高地,只是在博望坡內的中強行欲將輜重運送出谷…
這個方法最直接,目地最明確,但同時也最愚蠢的…
他們已經成為了兩旁山坡上的荊州軍和西涼軍的活靶子。
荊州軍因為缺少戰馬,因而一直以來最為注重弓術,特別是太史慈還有黃忠這樣的弓術大家,更是給了荊州弓弩手目標和榜樣。
荊州軍的士兵的弓術,目下在各州郡的郡國兵中,不說最強,但足可稱之為名列前茅。
袁術軍在博望坡道路中的那些士兵,一旦開始行動,就會被兩旁的士兵用弓箭和箭雨洗禮,山道狹窄,袁術兵幾乎沒有可以躲避的地方,若不是西涼軍和荊州軍還都故意保存實力,等待著最后和對方交手,袁術軍此刻早就折損十之七八了。
但即使如此,袁術軍此刻在場間也是極為尷尬的存在,他們打打不過,撤不舍的撤,只能在山道正中,依憑著那些輜重作為掩體,龜縮著一動也不敢動,生怕一不小心就被對方的箭雨給穿個體透。
而山體的西向,西涼軍的弓弩手在中郎將張濟的親自帶領下,居高臨下,西涼軍的士兵們一邊監視著山下的那些士兵輜重,一邊謹慎的防備著對面山上的荊州軍。
張濟坐在一塊大石頭上,一臉的不耐煩。
“文和!咱們在這里跟荊州人耗著,這耗到何時才是個頭?眼下袁術軍即將戰敗,只剩荊州人是咱們的對手,倒不如先居高臨下的滅了袁軍,再與荊州人決雌雄!”
賈詡穿著甲胄,站在張濟的身旁,他并沒有著急回答張濟,而是望著對面的山巒,陷入了沉思之中。
張濟見賈詡半天不答話,頗有些不悅:“文和,如何不說話?”
賈詡長嘆口氣,道:“中郎將,眼下之局,萬萬不可輕動…荊州軍中實有高明之士,因時制宜而做出這般固守的戰略,眼下咱們雙方比拼的不是戰力,而是耐心,這哪一方若是輸了耐心,只怕就離敗北不遠了。”
張濟翻了翻白眼,似乎是對賈詡的話頗為不屑,但他還是遵從了賈詡的意見,沒有再要求主動進攻。
而對面荊州軍所在的山坡上,太史慈和李典此刻亦是在與荀攸商量。
“公達先生,眼下咱們與西涼軍僵持在此,雙方若是皆無所動,這得僵持到何時才能是個頭啊?”太史慈在一旁焦急地問道。
荀攸輕攆胡須,雙眸陰沉地望向對面的山驪,其眸中竟似也略有些焦慮。
少時,方聽他道:“西涼軍乘火打劫,行事亦不能長久,我曾在雒陽待過,知西涼軍搜牢一般以一日為限,如此說來,對方堅持的時間想來未必能夠比我們長…最多不過是過了今夜而已。”
太史慈和李典彼此互相觀望,皆是點了點頭,二人倒是非常認可荀攸的說法。
雙方就這么僵持著,仿佛對方在己方的眼中都不存在一樣,他們需要共同防備的目標,只有博望坡道路上的那些袁軍士兵。
袁術士兵只要但凡敢稍有異動,就是被一頓亂射身死的結局。
博望坡內的戰事,就這樣僵持了下來。
與此同時,劉琦和典韋等人,在張繡的率領下,已經奔往了涅陽方向的李氏塢堡。
而果然不出劉琦所料,李氏塢堡眼下也正在被一支西涼兵強行攻擊著。
其實若是論及人數,南陽郡望族各家所豢養的私兵數量,加起來足可超越西涼軍數倍。
但問題是,這些郡望的私兵雖多,但其實是各不統屬,西涼兵卻是指揮明確的正規軍隊,進退有度,對這些塢堡實行各個擊破。
就算是這些塢堡的兵將能夠統一指揮,但無論是在戰力上還是軍械武裝上,亦無法和西涼軍相提并論,足可謂天差地別。
歷史上的劉虞,就是依靠他個人的能力與政治素養,在漁陽郡和右北平,糾結了治下諸多郡望與豪強的私兵,東拼西湊,湊成了十萬大軍去攻打公孫瓚,結果卻被公孫瓚派遣數百精銳縱火突襲而弄的大敗,完全沒有戰力可言。
望族的底蘊深,資源多,后勁足,但畢竟不是軍閥,他們就算是有再多的人,想要在一時三刻擊敗軍閥的正規軍,也屬枉然,人數再多也白扯。
劉琦抵達了南陽郡的李氏塢堡之后,即命典韋,許鄲,許沂三路分兵與塢堡內的李氏一族內外夾擊,大敗西涼軍眾,成功的救援下了李氏一族。
李氏塢堡此番也是死傷慘重,但終歸好在沒有被屠戮殆盡,李氏塢堡的家公李侃,在一眾伴當的陪同下,來了塢堡外,在李嚴的引薦下去見劉琦。
在去見劉琦的路上,李嚴大致將自己的遭遇向李侃訴說了一遍。
李侃做到了心中有數,來到劉琦的面前后,不由感恩戴德。
“若非劉府君相救,我李氏基業今日恐遭大難,我這侄兒的性命,怕是也留不住了,劉府君對我李氏一族的再造之恩,侃沒齒難忘。”
劉琦微笑著道:“區區小事何足道哉,某與令侄兒一見如故,深感投緣,心中很是喜歡,或許這就是人與人之間的緣分吧。”
李侃感慨道:“小侄兒何等殊榮,竟能得府君這般厚待?”
劉琦擺了擺手,道:“對了,李宗長,劉某此番率兵前來,乃是為了救南陽郡百姓于水火之中,眼下既已經救得宗長之族,那還當需前往別處相援…只是我對南陽郡內的情況并不熟悉,敢問李宗張,可否替我找幾名向導,作為引路之人?”
李侃慌忙道:“劉府君愛民如子,身先士卒救我南陽諸民于水火,老夫豈能不略盡綿薄之力!”
說罷,便見李侃對身后的伴當道:“速速著吾弟前來。”
那伴當領命去了,少時便將一個年約三旬左右的男子帶來。
李侃為劉琦介紹道:“此乃舍弟李勝,對南陽郡諸事諸路頗為熟悉,可讓他替劉府君引路,以在宛縣周邊做援。”
劉琦點頭道:“多謝李宗長相助,我先去整備兵馬,待令弟準備好后,即刻著其來我軍前為引。”
“唯!”
少時,待劉琦先行走后,李侃將李勝帶到一邊,低聲道:“三弟,稍后務必要帶著那劉伯瑜先去婁氏,陳氏以及郭氏塢堡,先請劉府君幫忙先將他們救下來才是。”
家公發令,李勝自然不敢不遵命,只是他想不到的是,為什么家公要單點出這幾家大族,讓劉琦先行去救。
眼見李勝一臉的猶豫,李侃遂對他解釋道:“三弟,想必你也看出來了,為兄今日對你說的那些家族,都與我們一樣,并非這南陽郡內勢力最強大的家族,我們這些家族都是常年給張氏,陰氏,韓氏,鄧氏,隆氏這些大族上歲貢,聽其指示,從其吩咐…雖同為大族,但我們這些大族相比于那些真正有底蘊的門閥,多少還是有些不同的…”
這番話,李勝算是聽懂了…家公這果然還是有野心的,他這是想讓李氏家族和其他的那些第二階梯的望族一樣,一舉從第二梯隊攀登到第一梯隊的高峰。
李勝向著李侃拱手致敬道:“兄長為咱李氏家族,可謂用心良苦,兄長放心,弟弟一定謹慎為劉府君引路,不令兄長失望,定不辜負兄長一片苦心。”
“好,好!”李侃連連點頭:“兄弟,那此事就靠你了。”
李勝忙道:“敢不遵命。”
就在李勝和李侃請劉琦去解救第二梯隊的那些士族的時候,劉琦正吩咐收下的荊武卒火速前往附近的塢堡,將正在單獨行事的魏延,張允,張任人的兵將統統召集起來,也好隨時以被調用。
吩咐完畢后,劉琦就慢悠悠地等待著李勝前來。
典韋問劉琦道:“府君為何要李氏中人與咱們同往?”
劉琦在馬上抻了個懶腰,笑呵呵地道:“這些大族郡望,別看一個個平時在地方權勢熏天,但實則心里也一個比一個小心翼翼,心思多踹,生怕自己的地位被別的郡望掠奪,而像是李氏家族這種在南陽郡處于第二階梯的世家,雖然也是呼風喚雨,勢力強大,但他們做夢還是想向第一梯隊邁進的,所以,若是我估計不錯的話,李氏一族的向導,一定會引我們去救那些和他們一樣的第二階梯門閥,這對于我來說,是一個非常好的消息,因為我看到了門閥彼此之間是隔閡的,也看到了他們彼此之間是會有不睦和算計…典君,世家之間也是可以離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