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濟的話,說的牛輔心驚,埋藏在心底的深層次恐怖緩緩的升上了心頭。
搶奪郡望豪族,此事非同小可…雖然當初西涼軍在雒陽也沒少干這事,但那時候畢竟是有董卓牽頭的,一切后果都有相國承擔著,
可如今的牛輔已經是獨擋一面了,這些南陽郡望大多是當地的地頭蛇,底蘊深厚影響力非常巨大,冒然的向他們動手,這后果怕未必是牛輔所能擔待的起的。
一旦向南陽郡望動手,他便等同于站在了天下士人的對立面。
牛輔頗有顧慮的看向張濟,道:“張兄,此事還需慎重才是,萬萬不可造次。”
張濟苦澀一笑,道:“我亦知曉此事殊為難辦,只是眼下對于我軍而言,相國的命令才是最為重要的!我們在南陽若是搜不到足夠的財貨供以建造郿鄔,怕是相國會以為我等有私心,若當真是怪罪下來,你我又焉能吃罪的起…”
張濟下話沒有說,但牛輔很自然的明白了他的意思。
董相國很生氣,后果很嚴重。
張繡拱手道:“中郎將,末吏雖然年輕,從軍時日尚短,卻也知道知己知彼百戰不殆的道理,我們在南陽郡的月余時間,末吏也派手下親信之人在南陽郡進行了探訪,得知南陽三十七縣的齊民黔首近年來被袁術橫征暴斂,數十萬饑民南下奔往南郡和江東,怕是大多數的財貨已經被袁術給榨取干凈了,相國若是讓我們增大搜牢的數量,我們又該拿什么去回給相國?”
牛輔的表情,不似一開始得知可駐兵宛城時那么的快慰了。
一開始的喜悅現在變成了滿滿的憂愁。
牛輔來回踱著步子,猶如老虎憋在籠子中一樣,轉了好一會,方聽他問道:“我等若是向相國進言呢?咱們就向相國稟明南陽郡并無大批的財貨可以搜牢,實話實說如何?”
張濟苦笑道:“如實稟明倒是可以,問題是…相國他也得信啊。”
“唉!”牛輔重重的用拳頭砸了一下桌案,氣惱地道:“此事真是惱人…你等先行回去,待牛某細細思量之后,再做籌謀。”
張濟和張繡叔侄隨即起身告辭。
牛輔點了點頭,突然開口對張繡道:“賢侄兒思慮全面,多有籌謀,年紀輕輕看事便這般深遠,不愧為武威張家之后,日后對賢侄兒,吾定當予以重用。”
張繡聽了這話,心中不由大喜過望。
果然,自己先來進行匯報的決定是對的!
雖然沒有替牛輔解決問題,但他至少當著牛輔的面將問題拋了出來,可謂是讓牛、張二人對他另眼相待。
待張濟叔侄走后,牛輔立刻派人去賈詡的軍寨,將賈詡給召了回來。
這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牛輔遇到解決不了的問題,第一個想到的人就是賈詡,他對此已經是養成了習慣。
他對賈詡已經有了一定的依賴性。
不多時,剛剛才出帥帳不久的賈詡便又返回來了。
他先是恭恭敬敬的向牛輔施禮,然后一臉不解地問道:“不知中郎將找賈某回來,所為何事?賈某正在著手草擬接手宛城的章程,還未及擬好,請中郎將不要操之過急。”
牛輔搖著碩大的腦袋道:“文和,眼下可不是說那章程的時候,咱們接手了宛城之后,卻是有一個天大的麻煩!你需得幫牛某解決一下,不然恐牛某前途難保。”
賈詡心下冷笑。
他果然是沒有看錯張繡那個小子…那青年果然還是來牛輔的面前表現邀功了。
年輕氣盛,急于揚名建功,城府和閱歷終究還是太淺了。
比之那個同齡的劉伯瑜…完全不在一個段位上。
賈詡一臉疑惑,裝糊涂地道:“中郎將所言的麻煩為何?”
牛輔便一五一十的將適才張繡來之后,帳內所發生的一切向賈詡作以復述。
賈詡聽完之后,臉上皆是沉重之色。
“相國乃是當世梟雄,馭下頗嚴苛,此事若是處理不好,確實容易惹相國猜忌…若是相國借此認為中郎將有異心,那可就是太過危險了。”
牛輔搓著手,嘆道:“適才張公然曾對我言,讓我劫持南陽郡望的對財貨輜重,用以馳援關中,以解相國燃眉之急,只是…只是南陽乃是龍興之地,這里的郡望都是得天下士人敬仰之人,若殺之,只怕會被天下士人不容,這后果著實嚴重!”
賈詡聞言不說話,只是輕輕的捋順胡須,似在琢磨著什么。
牛輔見賈詡走神,問道:文和,你聽沒聽到我說話?“
賈詡猛然一醒,仿佛大夢初醒一般,急忙沖牛輔拱手道:“中郎將恕罪,賈某適才想事情想得走神,一時恍惚不曾聽到中郎將之言,還請中郎將恕罪。”
牛輔奇道:“文和適才所思何事?”
賈詡嘆息道:“賈某適才乃是在思考相國初入雒陽之時,提拔任用黨人,諸如荀爽、周鉍、伍瓊、劉表、鄭公業、何颥、韓馥、孔伷等人。”
這一番話說完,卻見牛輔渾身頓時一顫。
這話算是說到根上了!
董卓當初剛到雒陽,便大肆提拔士族黨人,期望拉攏并建立一批屬于自己的政治陣營,可結果怎么樣?
那些被他提拔起來的黨人士族,幾乎全都反叛了他,將董卓至于眾矢之地。
他們這些西涼軍閥,早就已經不容于天下士族了,更何況是世家郡望?
自己就算是不搶那些南陽郡望,難道他們就會念自己的好么?
不會!
他們一定會處處謀算自己,暗地里給自己使絆子,用陰招,恨不能置自己于死地而后快。
西涼軍閥和天下士族,目下從根本上就不在一條線上,自己搶不搶殺不殺,都不會緩和自己和他們的關系!
眼見牛輔的臉色陰晴不定,老毒物終于說出了一句足矣置人于死地的話。
“中郎將不忍傷人,殊不知有人恨不能讓相國和中郎將死無葬身之地。”
這一句話說出來,基本上就算是決定了南陽郡望的前途了。
用所有南陽郡望的鮮血去換取賈詡一家在荊州的平安。
這對賈詡來說值得嗎?
當然值得不能再值了。
他們死不死,與他何干?
牛輔深深的吸了一口氣,拱手道:“若非先生指點迷津,牛輔險些自誤,壞了大事…不得收攏不得本地人心,連相國也得罪了。”
賈詡淡淡道:“不錯,人活著,不可能做到處處完備,也只能抓住一面而已。”
牛輔點點頭,終于下定了決心。
初平二年十二月冬,除了青州黃巾與兗州軍閥的鏖戰外,其余各州郡的戰事基本上都已經結束,各方罷兵休戰,回返疆界,休養生息。
劉琦軍經過了幾番勝利之后,最終就兵馬屯扎在了南陽郡的新野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