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蠻營,毫無疑問是劉琦報以極大希望的一個兵營。
曹操在兗州起家的時候,也是靠受降了百萬青州黃巾后,從中選其精銳數萬,組建了威震天下,且具有相對獨立性的青州兵。
越是這種生存在邊緣的底層民眾,若將其凝聚起來,其戰力之高,甚至可以是遠超郡國之軍。
而在劉琦看來,眼下的荊州諸蠻在人口上,大部分都屬于是隱匿人口,四郡沒有被記錄于漢朝戶冊的蠻族人按照劉琦估計沒有一百萬,也得有七八十萬。
光是五溪蠻一地蠻族就可在本族湊出數萬蠻兵,基數可想而知。
劉琦現在收服南蠻卒建立南蠻營,和曹操收服青州黃巾建立青州兵在本質上沒什么區別。
南蠻營無疑是劉琦寄予厚望的一支力量,不但因為這支兵既然由自己組建,那他從今以后,便會牢牢的掌握在自己的手中,這是一支專屬于他劉琦的力量。
南蠻營目下由典韋,魏延,黃敘,李典四人共同主持操練。
荊蠻的蠻卒和漢朝郡國兵一樣,閑時為民,戰時為軍,但不同于漢人的是,南蠻之卒不服兵役,上了戰場,不憑軍容陣型與敵交戰,只是單純性的對憑借自身的蠻勇與敵人廝殺。
但如今蠻人進入了漢軍的軍營,那一切自當就應該按照漢軍的制度來。
首先這最基本的鼓進金退,以及角聲旗語,自然是每一個士卒都必須遵守的最基本的素養。
為了能夠將南蠻營穩妥的掌握在手中,軍中的曲軍侯、屯長、隊率、什、伍等軍職,是由劉琦從荊北帶來的那三百名銳士擔任的,這樣就等于是在中層方面將這些蠻人給控制住了。
當然,剛剛歸附的南蠻營畢竟不是漢人,與那些擔任長官的漢人可能會有些格格不入。
而且蠻人以強者為尊,在他們心中,打心眼里瞧不起漢人。
因而在操練的時候,多數人有懈怠之感,松散之極。
“停、停!”典韋的怒吼聲傳到了眾人的耳膜中,便見在校場中操練的南蠻兵停下了手中的動作,轉頭看著他。
典韋來回看著眾人,喊聲如同雷霆:“爾等如今已是劉荊州麾下銳士,干的是打仗的活,做的是殺人的事,可你看看你們,操練之時一個個懶懶散散,一點精神氣都沒有,成何體統!”
那些南蠻營士卒皆不言語。
典韋來回看著那些人,喝道:“今日的行軍止令,若是不練精熟,誰也別想吃飯!”
這一聲中氣十,顯得威風凜凜。
但那些南蠻兵,只是七零八碎的回應道:“聽清楚了…”
典韋氣的有些牙疼。
世人皆言荊蠻之人民風剽悍,可如今看來卻完全不是這么回事。
這些荊蠻怎么一個個丁點精氣神都沒有,跟要死一樣?
張湯咳嗽了一聲,走到典韋面前,低聲道:“荊蠻重武,看重猛士,司馬以軍威壓制他們,他們無論如何都是不會服氣你的。”
典韋聞言愣了楞神,隨即轉頭看向李典,奇道:“他此言何意?”
李典道:“自然是讓你以勇武震懾諸人,讓他們對你心服口服,如此方可振奮士氣!”
典韋恍然的點了點頭,轉頭高聲喝道:“爾等對某,可是不服?”
那些蠻族兵將你看看我,我瞧瞧你。
突見一個人站了出來,對典韋高聲道:“我等祖祖輩輩皆為猛士,若論拼殺,當在漢人之上!你有何本事,竟可以操練于我等?”
典韋冷然一笑,道:“問我憑什么操練爾等南蠻之眾?”
典韋轉過身,走到校場邊的空地胖,執起操練的鼓槌,對著大鼓重重的掄了起來。
“咚!”
“咚!”
“咚!”
那鼓發出的悶響,在校場之中顯得格外響亮,震懾在每一個荊蠻士卒的心中。
一通鼓罷,卻見典韋將鼓槌隨手扔在地上,然后將身上的戰甲脫掉,露出了那一身如同鋼鐵般的的肌肉,他整個胸膛上面都是濃密的護胸毛,讓人看著不由心驚,亦不由暗暗咂舌。
典韋來回掃視著那些驚訝的南蠻兵,喝道:“爾等覺得某不配操練你們,好,那今日某便給你們一個機會,某家的軍鎧和佩劍在此!你們誰覺得自己有能耐,便來與某交手,誰能勝吾,這南蠻營主將之職便給誰來做!”
說罷,卻見典韋環視一圈眾人,怒道:“誰敢來?!”
那些適才還免得既懶散又沒精神頭的士兵,在聽到了典韋的怒吼之后,竟然一下子都顯得精神抖擻,紛紛摩拳擦掌,躍躍欲試。
卻有一名蠻兵從隊伍中站出來,對著典韋高聲喝道:“將軍此言當真?”
“某家絕無虛言。”
說罷,典韋轉頭看向了沙摩柯等五位蠻將,道:“爾等不需阻攔,就讓這些人來我面前!誰能贏我,典某自去府君面前,力保讓他上位!”
話音落時,卻見一名人高馬大的山蠻猛然從隊伍中站出,對典韋高聲道:“愿向典君討教!”
“放馬過來!”
隨著典韋的話音聲落,卻見那名荊蠻便大步流星的沖著典韋奔了過去,他手中還持著適才訓練時的長戟,竟是毫不留情的對著典韋扎去!
這些人大部分都是荊蠻的遺孤,即使是在蠻族也是最低端的存在,在飽受白眼和壓迫的情況下,卻也養成了一身的戾氣,即使是對于上官,也不會存在著‘客氣’這兩個字。
那長戟沖著典韋一出,卻被典韋轉身一閃躲過,伸手抓住戟頭,用力一撅,竟然是將那長戟折斷。
然后便見典韋一腳踹出,踢在了那蠻兵的側面跨骨上,直接將他踢飛,那蠻兵在地上疼的直打滾,竟然是被這一腳踢翻之后,半晌沒站起來。
所有的蠻兵都看楞了。
“下一個!”典韋高聲怒吼道。
面對典韋這般的勇力,那些蠻兵居然沒有絲毫退縮,一個個竟然還有些興奮。
卻見另外一名蠻兵亦是從隊伍中沖出,持著長戟亦是向典韋沖去。
典韋站在原地,任憑他來到面前,兩人同時揮動手中的持器。
那士兵揮動的一根長戟,典韋則是半根。
典韋揮動長戟的速度極快,一柄打偏了對方的長戟,然后又迅速的反向擊出,直接打在了他的腦袋上,將他抽的昏厥。
若非典韋手下留情,眼下這人怕是就死過去了。
典韋不屑的看向那些蠻兵,譏諷道:“都說荊蠻民風剽悍,跨山越水如履平地,猶如兇蠻,如今看來,呵呵,不過爾爾!”
話音落有,又有第三名荊蠻沖向了典韋,
又被打到,
第四名,被踢飛,
第五名,被一個耳光扇倒在地…
典韋幾乎都沒有離開原地的那個圈,但面對著那些向他沖來的蠻兵,基本都是一招打倒,當然也不外乎有些特別厲害的荊蠻能夠和他多僵持一會,但畢竟也是少數。
荊蠻的兵卒也非常有意思,面對這樣的熊虎悍將,不但不是沒有被其做震懾,反倒是一個一個的爭先恐后的撲將上來,與典韋相抗。
隨著人數的逐漸增多,典韋也感覺到自己的壓力在不斷的增大,他也逐漸的失去了從容,一點一點的開始有些吃力,但情緒上他卻也開始變得越發的亢奮!
而看著那些被打倒的荊蠻,那些還在隊伍中觀看的荊蠻也一個個的非常興奮,比起訓練時的無精打采,此刻都是一個個的興奮異常,各個口中高呼口號。
“哦!哦!哦!哦!”
也不知這些蠻兵是在為那些一個接著一個上去挑戰典韋的人加油,還是為典韋的勇武吶喊。
典韋那兩只沙缽大的拳頭,和他兩條如鋼似鐵的腿,眼下在諸荊蠻眼中,就如同有萬鈞之重的神兵利器,既讓他們驚懼,又讓他們向往。
黃敘和魏延等人在旁邊看著,一個個則是贊嘆不已。
典韋的勇力,當真是讓人印象深刻。
直到第五十個荊蠻被打倒之后,終于有一個人從旁邊站了出來。
卻是五溪的蠻將沙摩柯。
沙摩柯走到了校場間,看著那一地呲牙咧嘴,在沙地上來回滾動的荊蠻兵士,不由動容。
典韋喘息著看向沙摩柯,眼睛微微瞇起,冷笑道:“怎么?你也想上來與某比劃比劃?”
沙摩柯彎下腰,從地上撿起了一支長戟。
典韋深吸口氣,謹慎的盯著對方。
跟普通的蠻兵相比,沙摩柯的身手可絕非等閑,典韋雖然不曾與他交過手,但只是通過他舉手投足間的狀態,就能感受的出來。
饒是典韋悍勇過人,對待這樣的兇猛悍將,也不敢過分托大。
他能夠看出來,沙摩柯,是有和自己一拼的。
當然,他雖然最終也不會是自己的對手,但戰場上的事,瞬息萬變,任何的突發事件,都會改變兩個人交手的形勢,這一點很是關鍵。
典韋不敢不慎重的面對沙摩柯。
卻見沙摩柯拿起那支長戟之后,并沒有向典韋發動進攻。
他靜靜的盯著典韋,高聲道:“能夠打贏五十個強漢的人物,勇不可當!沙摩柯愿以君為先!”
說罷,他重重的用手中的長戟一下一下的敲打地面,發出‘咚咚’的響聲。
而校場之上,以百里浠,張湯等為首的所有荊蠻士卒,所有的人都用兵械開始敲擊地面,發出一下又一下的‘咚咚’響聲。
“咚咚!”
“咚咚!”
而那些蠻族的士兵口中,則都是發出了:‘哦!哦!哦!’的高呼。
雖然聽不懂他們是想表達什么,但是通過他們的表情卻能夠看出,這些蠻兵此刻是被典韋的勇力所真心震懾,但他們卻沒有恐懼,
表現出的卻是發自內心的佩服之情!
這就是蠻兵與漢兵的區別,雖然行事古板,但卻沒有過多的花花腸子,
都是厚道人!
校場的事情,很快便被傳回了郡守府,劉磐立刻去往襄陽學宮,去見劉琦。
而此時此刻,劉琦正在學宮中,給新近的荊南士人學子做會議,講政治口號。
雖然他是名義上的董事會校長,但畢竟不是常年授課的教師,就算是這些學子名義上都屬于山陽劉氏門下,但劉琦若是長時間的不露臉,卻也不是那么回事。
他打定主意,今后就算是自己在忙,也要時不時的巡游各處學宮,露露臉,開開會,總結一下當下局勢和形勢,給荊州的士人學子灌輸一些‘正能量’,替他們把一把政治風向的關。
宣講結束,劉磐便來了學宮,將今日典韋在校場的表現告訴了劉琦。
劉琦聽完之后,樂了。
“看不出典韋這個大豪俠,居然能在南蠻營中做出這般的成就,看起來,這南蠻營,今后就要讓他統領了。”
劉磐低聲道:“伯瑜,我多少有些擔心。”
“兄長擔心什么?”
劉磐低聲道:“伯瑜你打算將南蠻營建設成咱劉氏之精軍,但典韋在軍中的威望這般之高,日后若有變故,咱們又憑什么能拿的住南蠻營?”
劉琦微笑道:“只能憑借典韋來拿住南蠻營了。”
見劉磐微有些不解,劉琦道:“兄長擔心的事情,是歷朝歷代一方之主與下屬將領之間一直存在的矛盾,這種事沒有辦法徹底解決,只要有人,就會存在君將之間彼此制衡,我們還是很多大事要做,不能和典韋一樣天天扎在南蠻營中搶軍心,只能依靠制度來平衡了。”
劉琦說的話彎彎繞繞,劉磐可沒有想的他那么深,他目下想的是如何能夠控制住南蠻軍。
“伯瑜,要不要…讓咱山陽族中人入南蠻營,協助典韋掌兵?”
這是漢朝當權者一慣的套路,使用宗族中的人協助掌兵,在他們看來,同宗的人才是最親近的人,這些人才是真正值得他們信任和依賴的。
但同宗同族的人,就真的值得信任嗎?
不見得吧?
劉琦笑著搖了搖頭:“此事再議吧,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我自信還是可以掌控典韋的,若是讓同宗摻和進來,只怕是反而不美…再說了,將管兵,兵管將,典韋能管的住荊蠻,我自認為也能管的住他。”
二人正說話間,卻見劉磐麾下的一名郡吏,匆匆的跑到了劉磐的面前,對他耳語數句,并為其呈遞上了一份簡牘。
劉磐疑惑的接過那東西,看了片刻,心中陡然一涼。
“伯瑜…”
劉琦微微一挑眉,道:“怎么了?”
“張羨反了。”
“什么?”
劉琦急忙接過劉磐手中的簡牘,那上面所寫的,卻是張羨所撰寫的討伐檄文。
劉琦認認真真的看了一遍之后,不由皺起了眉頭。
“張羨這個人,果然是有些政治頭腦,本以為他就是要反,也只是會用替張方報仇的名義,誰曾想這老賊居然會用張方的死因來做文章,污蔑嚴君叛漢造反…呵呵,果然是有些手段!”
劉磐氣道:“張方這廝,居然敢這般污蔑叔父!他有何憑據,就敢如此妄言?”
劉琦嘆息道:“這世界上的事,本來就不需要什么憑據,想當初關東群雄聯盟之際,東郡太守橋瑁,詐作京師三公移書與州郡,陳董卓之罪,這天下之人不也是看不出個真假么?有些假話說多了,便是真的。”
劉磐一拍手,道:“真個氣人!”
劉琦在學宮的外面來回挪著步子,一邊走一邊思索:“眼下不是顧忌這些事情的時候,張羨的檄文既然已經發出,那他想必應該是已經開始集結兵馬了,不出數日,張羨必入寇于長沙,咱們還需早做布防才是。”
劉磐沉聲道:“既然如此,我立刻下令,著所有兵將南遷,在長沙南境布防!”
“不。”劉琦搖了搖頭,道:“就在長沙縣內部布防,讓張羨深入我境。”
劉磐詫異道:“為何?”
劉琦言道:“依我看來,長沙郡除了主城之外,各城的基本都沒有高墻深溝,難用以為掩體,若是在南面的縣城駐扎,恐難以久守,與其如此,不如讓他們入寇長沙,在沿途占領各縣城時,能夠分散兵力鎮守,咱們穩固長沙主城,以守代攻,尋機破敵。”
劉磐猶豫道:“長沙我治理半年,諸縣的情況方才有些好轉,若是被張羨攻下來,致使縣城殘破,豈不是白費了我這段時間的用功?”
劉琦微笑道:“這點你盡管放心,張羨來奪長沙,是想用長沙他日后在荊南立足的根本,因而我斷定他不會破壞長沙,相反的,他還會分兵安撫朱諸縣。”
劉磐恍然的點了點頭,道:“話雖如此,但未免還是有些危險吧?”
“若不冒些風險,又怎能快速的打掉張羨?只有將各縣讓與張羨,才能讓他分兵,減弱他的兵馬主力。”
劉磐恍然的點了點頭。
荊州,襄陽。
荊南屯田、蠻政、學宮的事情,一樣一樣的傳到了荊州牧劉表的耳中。
劉琦在荊南大刀闊斧的作為,令劉表很是滿意,也令南郡諸官為之欽佩,便是一向看這個姐夫不是很順眼的蔡瑁,這一次也是發自內心的感到佩服。
但是針對劉琦這樣大刀闊斧的政治動作,劉表也略微有些擔心。
那便是怕會引起桂陽郡張羨的反叛。
但是未曾想到,越擔心什么越來什么。
張羨那邊的檄文很快的便傳至了襄陽。
消息抵達的第一日,劉表便立刻召集諸人,在牧府召南郡諸官,與他們共同商議此事。
“張羨發布檄文,舉眾入長沙,荊南變亂,當此時節,我欲派兵入荊南,協助伯瑜,諸公以為如何?”
蒯良言道:“劉府君現麾下有數萬蠻兵,雖未必言勝,卻也可立于不敗之地,以在下度之,主公當派兵入駐武陵,南攻零陵,攻張羨根本,引他回兵去救,如此方能可竟全功。”
劉表認真的思慮了一會,道:“誰可擔當此重任?”
蔡瑁當先站了出來:“末將愿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