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朝罷黜百家,獨尊儒術,以孝治天下,自“天人三問”伊始,至今已有三百三十一個年頭,‘孝’字已經深入到了每一個漢人心中,大多人從幼童開始,對儒家思想的尊崇便已根深蒂固。
蔡覓在看男子的時候,除了發展自然也會留心其品性。
從生物學的角度來講,女人都想找個靠得住的男人,找到內心深處的安全感。現代女人如此,古代女子亦如此。
然漢朝女人在人身方面雖然不受約束,但在社會上能夠掌控的資源有限,大部分女人的衣食都要依賴家族或是夫婿。
人,社會資源掌控的越少,潛意識中的安全感就會越低。
而具有優良品性的夫婿就是最能填補這不安的最佳良劑。
其實,這也是舉孝廉的真正初衷。
品行很重要。
劉琦今日身穿華服,俊逸風雅,且在酒席中受到了劉表和蒯越的肯定,為眾人所仰,又間接坐實了會盟的主將身份,因此他給蔡覓的第一印象,是既有外型又有發展的潛力股。
這第一印象非常重要,沒有這第一印象做支撐,想把這女人拿捏住,日后就需額外花不少時間。
隨后,當蔡覓撩撥他時,他執禮甚恭,穩如泰山,這展現的是儒雅氣質。
后再‘偶遇’時,他提出護送蔡覓返其居舍,這展現的是俠義之風。
而現在,劉琦又說了一些自己來荊州的前因后果,將自己為了父親,寧肯拋棄前程的往事詡詡道來…
這在展現‘孝’之品行的同時,也體現了責任和擔當,令蔡覓安全感十足。
老司機的連招,豈是古代女人所能擋之?
現在蔡覓看向劉琦的目光中,便多添了幾分別樣的光彩。
不再是先前的那種渴望,深層次間更多的則是傾慕。
“不想少郎君竟這般至孝,大有古之先賢之風,小女子深感敬佩。”
“阿姐過贊了,都是為人子者分屬之事。”
蔡覓隔著車簾,看著騎乘白馬,儒雅俊逸的劉琦,幽幽的長嘆口氣。
劉琦奇道:“阿姐為何這般嘆息?”
蔡覓的語氣頗幽怨:“無事,只是見少郎君年紀輕輕,明禮節知榮辱,前程遠大不可限量,蔡覓以少郎君而自觀,感年華老去,空自蹉跎十年,豈不憂傷?”
劉琦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
因為心高蹉跎歲月,低嫁不甘心,高嫁卻又不好嫁,這心情確實是不好受。
“聽聞阿姐平日,喜吟陌上桑?東方千余騎,夫婿居上頭…”
蔡覓聽劉琦說起這個,不由有些羞臊,心中略微泛起些悔意。
喜吟是喜吟…但何嘗又不是讓這詞給耽誤了。
“都是年幼時心高胡亂唱吟,空羨詞中的秦羅敷,少郎君不必當真。”
劉琦哈哈一笑,道:“無需妄自菲薄,阿姐之思也不盡然為錯,我曾認識一位摯交好友,其文采冠絕當世,他也受陌上桑有感,作詞曲以應之。”
蔡覓聞言來了興趣:“少郎君可能記誦?”
“多少還能記得。”
劉琦淡淡一笑,道:“美女妖且閑,采桑歧路間。柔條紛冉冉,落葉何翩翩 佳人慕高義,求賢良獨難。眾人徒嗷嗷,安知彼所觀?盛年處房室,中夜起長嘆。”
蔡覓聽完不由驚詫,且心中略感安慰。
其實這詞的本意乃是借美女雖美,卻無有媒人牽線,而導致獨居深閨,而抒感作詞之人雖有凌云壯志,卻懷才不遇的空寂。
但蔡覓肯定是品不出當中隱晦的涵義的,在她聽來,這詞整個就像是在給她找借口一樣,詞中之女藏于深閨不嫁,其實是因愛慕品德高尚之人,想要尋求一個賢德之夫,但眾人暗地議論,卻不知其真意。
雖然詞中所述的美女不嫁,動機和蔡覓不同,但所謂當局者迷,在蔡覓自己聽起來,和說自己沒什么兩樣。
這就是劉琦又一高效手段…捧殺。
蔡覓受了劉琦這一番根本與她不相稱的吹捧,心中暗喜,道:“不知少郎君好友,姓甚名誰,乃何方人士?”
劉琦搖了搖頭:“阿姐莫怪,此人不愿留名于世,故不能言。”
這個作詞的人確實是存在的…問題是曹植得在兩年后方才出生,而他做這首美女篇也大概要在三十多年之后。
這讓劉琦怎么給她解釋。
按道理來說,這種魏晉的雜曲辭賦,劉琦本背不下來,不過他前世的時候,正巧各種詩詞大會被炒作盛行,而他所在的單位則響應上級號召,也組織員工在業余時間展開詩詞背誦朗讀等活動…
為了給上面留些好印象,劉琦不得不在這方面下了一些苦工…
見劉琦不說,蔡覓卻誤會了他的想法。
“他謊稱有一好友做詞,莫非根本就沒有此人,這詞想來是他自己作的,故意說來安慰我?”
但凡稍稍琢磨下,都覺得不可能。
但蔡覓眼下被男色所迷,瘋狂降智,什么事按照自己主觀的意愿去想。
蔡覓的居舍在城郊,雖有些遠卻不偏僻。
行至其舍后,蔡覓從車上下來,向劉琦盈盈施禮:“多謝少郎君相送,有勞少郎君了。”
劉琦伸手虛扶:“阿姐不必如此,你我姐弟何須這般客氣,舉手之勞爾。”
然而,就在劉琦虛扶她起來的時候,卻見蔡覓不經意的將自己的柔軟白皙的手輕輕地搭在了劉琦的掌心。
如同在宴席上一樣,那股冰涼之意,再次順著劉琦的手掌傳了過來。
劉琦不動聲色的挑了挑眉毛。
今天是她撩自己的第二次了吧?
但這一次,劉琦沒有像是在宴席上那般不回應,反而是果斷的用手掌握住了蔡覓的手。
逼,裝一次足矣,裝多了容易挨揍。
蔡覓見劉琦握住了自己的手,大喜過望。
她羞澀的看向劉琦:“既以至敝舍,少郎君何不入內稍坐?阿姐家中有上好的甘醴供少郎君斟飲,以示相謝之情。”
說到這,蔡覓又糯聲言道:“若少郎君嫌獨自飲酒單調,阿姐可奏器樂助少郎君之雅興。”
劉琦笑了。
這女人既肯邀他進門,那這事基本就是成了。
抬頭望了望蔡覓的舍門,劉琦的心中頗為感慨。
這就是一條通往旖旎之夜的大門啊。
問題是…劉表還在家中等他,有要事相商。
這天底下,最耽誤他事兒的,可能就是這個親爹了。
“阿姐相邀,本不當拒絕,然嚴君尚在府中等候,有事與琦相商,只能翌日再做拜訪了。”
蔡覓聞言,幽怨地嘆了口氣。
她用指尖輕輕的在劉琦手掌上劃圈,柔聲道:“小女子明日便將回返云夢澤別居,便只能等少郎君翌日前往云夢澤,再行招待了。”
劉琦挑挑眉,不做痕跡的輕掃了一眼蔡覓在自己手掌上來回畫圈的手指…
這個妖精,是真能撩。
既然她這般客氣,那自己就應了吧,不然太傷人自尊。
“阿姐寬心,琦翌日有空,自當往云夢澤拜訪。”劉琦微笑著應諾道。
返回府邸的時候,劉表已經睡下了。
年紀大的人,熬不了夜。
父親到底要和他說什么,自己還是不知道。
劉琦無奈的笑笑,也去睡了。
但在其房間內的長案上,劉琦看到了一卷展開的簡牘。
劉琦平日很自律,看完竹簡一般都會收拾好,從不亂放。
這是有人故意放在這里的。
劉琦拿起那卷簡牘,展開看…是劉磐寫給劉表的家信。
看來,這就是劉表今夜打算和自己商量的事情了。
細細的看了一遍…大致內容是劉磐向劉表訴苦,言自己到了長沙之后,舉步維艱,局面困頓,為當地宗族限制,根本無法打開長沙的局面。
劉琦長嘆口氣,在這多事之秋的,長沙郡這塊硬骨頭,要讓堂兄啃下來,也著實是為難他。
劉琦沉默許久,拿出了一條竹片。
漢時,捆扎之竹簡為簡牘,未捆扎的則為單片。
劉琦拿起筆,在上面輕輕的寫了了三個小字,然后包裹在簡牘中,招呼侍從,送去劉表的書房。
那片上的三個字是:五溪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