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五章 能爭取多少算多少吧
再遠幾丈外的大路上，陸續有村民從家中出來，往村子中間的暗堡走。女人們有的只提著一個小小的包袱，里面裝著家里僅有的細軟，有的干脆空著手，想必所有細軟一個衣兜就裝下了。她們邊走邊家長里短地嘮著閑嗑兒，小孩子們嘰嘰喳喳地玩鬧著，絲毫沒有一點緊張氣氛，似乎只是出來夜游一番，并不是避難來的。
獨孤遇看得心里拔涼，這樣拖泥帶水地，一會兒倭寇來了能有一半躲起來就不錯了。但他也能理解，自他來村里，這個暗堡只啟用一次，那次胡子來試著攻了一下，被村里青壯依托有利地形打擋住，沒堅持一會兒就退走了。
其他時間胡子來得突然，人數也都不太多，像年前聯合洗劫的時候少之又少，且并不大殺人，都是搶了東西就走，給村民的感覺是除了破點財，并沒有別的威脅，這便是今天民眾這種態度的原因。
“既然你們不聽，也罷。這些倭寇怕是沖我來的，你們放開我，他們抓了我說不定就撤了，也算我在仙馬泉生活十年，給鄉親們的一點回報吧。”獨孤遇知道這時候再說也不會有人信了，想了又想，覺得現在只有這個辦法，才有可能幫村里渡過這一劫。
對不起了，小妹，大哥說話要不算數了！剛做出這個決定，他心里就是一痛，抬頭望向西山方向，似乎已經看見一個嬌小的身影正在翹首以盼。
“拉倒吧，俺們不會讓你趁功夫蹽的。你還是消停地去暗堡里呆著比較好，別讓俺說出更難聽的話來。”跟在他身邊的兩個年輕人鄙視地撇撇嘴，不再理他。
容凌風斜眼看了他一眼，目光中全是高高在上之意，似乎此刻他終于站上了制高點，可以俯視這個曾讓無數葉赫人夸贊的有為青年了。這讓他隱藏在心中那個扔下老爹自己逃跑的身影暗淡了許多。
“兄弟說得好。人就交給你們兩個了，其他兄弟跟我走。”對獨孤遇表示蔑視之后，容凌風一揮手臂當先向村頭走去。略微帶著點春意的料峭寒風吹起他的鬢發袍角，讓他仍很稚嫩的背影多了幾分英氣，就像一個英雄。
身邊聚起的青壯轟然答應，緊隨他身后向外走去。
“走吧，看啥呢？再看也不是你這外來戶能比得了的。”跟在他身邊的年輕人被熱烈的氣氛感染，卻因為要看著“人犯”而不能跟著大伙意氣風發，心里正有怨氣，用力扒拉一下獨孤遇。
另一年輕人也嘰笑道：“就是。一個不知道哪鉆出來的小子，靠家里有點臭錢，讓村里人捧了多少年臭腳，還真以為自己有兩把刷子呢？”
獨孤遇跟兩個受人擺布的木偶也生不起來氣，只管用心傾聽村外的聲音。
西山方向靜悄悄的，在它身后的大月亮襯托下，沉重而黑暗，像一堵巨大的墻，正在等待時機好向村子擠壓過來。
“應該還有一點時間，能爭取多少算多少吧。”他嘆了口氣，打消了強行脫離的想法，隨著人流往暗堡行去。
說是暗堡，不過是用石頭砌了一圈院子，比普通人家的高大堅固一些，對絕大多數胡子也許有些阻擋作用，對多少懂點忍術的倭寇來說，和一道木柵欄沒什么差別。
院里的房子倒是厚上許多，那墻壁便是內功高手也無法擊穿，但有一個無法彌補的弱點，就是屋頂。這個時代的技術和材料的雙重限制，又是在這窮鄉僻壤中，讓人們無法凌空建成厚重結實的石板，來抵擋強力的攻擊。
好在，真正的暗堡并不是這間石屋，而是里面挖出的地穴。地穴是一個通道，通著一處山洞，全村人進去都從容裝得下，而且山洞還有另一個出口，這就是容村長他們的底氣。
可是獨孤遇卻知道事情沒那么簡單。他親身經歷了倭寇堵門用火攻，知道這些倭寇不光殘忍，而且狡猾，對他們的老祖宗中國研究頗深，一些計謀策略用起來同樣駕輕就熟。即便不用火攻，只是堵在洞口外面，里面的人恐怕只有餓死一個結果。
至于另一個出口，他心里嗤笑一聲。倭寇和這些胡子準備如此充分，這暗堡又不是建成才一天兩天，怎么保證就沒人知道呢？
一到地堡門口，人流就開始聚集，獨孤遇便鼓足力氣，向大家喊道：“鄉親們，這地堡雖然堅固，足以抵擋普通胡子的進攻，可是這次來的不是一般的胡子，而是最兇惡那種，那倭寇又比他們兇殘幾十上百倍，一旦讓他們攻到這里，堵住洞口，就是有死無生的局面，聽我一句勸，趕緊往北山逃吧。”
他這番話情真意切，急得眼淚都要下來了，可惜多數人們都看傻子一樣的眼神看著他。
佟蘭站在人群中，目光閃動，不知道在想什么。
有那平時與獨孤遇關系近的老人，悄悄來到他身邊，低聲告訴了他原因，他才明白是怎么回事。
原來，他離開村子返回王城的第二天，佟三他爹佟老歪一身是血的回來了，說有胡子打劫他，拼了命才跑回來。同時他還帶回來一個消息，說聽到那些胡子說，就是奔獨孤遇來的，結果獨孤貪生怕死，留下昆叔自己跑了。
后來人們在西山樹林里發現了昆叔的尸體，卻沒見到獨孤遇的蹤跡，越發現相信了佟老歪的話。
獨孤遇曾經在村里的社會地位很特殊，一方面因為他自己有才華，受到金臺吉重視，另一方面他家還有錢，村里人凡事就畏了三分。
但人心是種很奇怪的東西，看到一個外來的人處處比自己強，他們潛意識里實際上是或多或少不平衡的。平日里沒事還看不出來，這下一聽說孤遇居然是個貪生怕死之人，似乎一下子舒坦許多，就像一個人丟了臉，原本無地自容，待到身邊的人同樣丟了臉，他那種羞恥感就會弱上很多，甚至消失。
就是在這種心理下，大多數村民便不管不顧地把自己催眠了，認為佟老歪說的是真的，而選擇性地忽略了佟老歪的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