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不知其三其四
“慢說一個問題，便是十個、一百個問題老太婆也愿意答。”
“好。”東歌臉上露出一副小陰謀得逞的笑容，“如果真像你說的，你對靈蕖格格好，那便不應該讓她去頂罪；可如果你對她不好，就是不當她是一家人，她也不能去頂罪。本格格想知道，你對她到是好，還是不好呢？”
“呃…”
葉靈蕖心里暗笑，這小妮子果然聰明！老容佟氏不敢在東歌面前不講道理，這問題便沒法回答。也是她活該，如果不硬生生地扯謊害人，自然也不會把自己陷入這尷尬境地。
好在老太婆的尷尬沒持續多久，有一個人急匆匆地奔了過來，遠遠向東歌行了一禮，“民女佟小英見過格格，格格吉祥。”
葉靈蕖心中一動，向東歌介紹道：“這位姑娘叫佟小英，自小熟讀詩書，是村里有名的小才女。”
“哦？放她進來，看她有何話說。”
得東歌吩咐，前面的護衛讓開身子，佟小英小步快行到東歌面前，又行了一禮才抬起頭來。
一見到面前這張臉，東歌一驚，不由自主退了一步，然后定了定神，又慢慢走近前來，仔細看了佟小英幾眼，臉上的疑惑盡去，露出饒有興味之色，“不必多禮，起來吧。”
眾護衛剛才見東歌神色不對，“嗆啷嗆啷”全部腰刀出鞘，撲了上來，待看到佟小英的臉，也都是一呆。
這不活脫脫就是東歌格格么！
不對，這個女孩兒要嫵媚得多！
佟小英曾經在遠處不只一次瞧見過東歌的面容，有了思想準備，近處看來也就是一陣恍惚就緩過神來，又低下頭去。
“佟小英，你來見本格格所為何事？”東歌迅速恢復鎮靜，背著手問道。
“請格格恕罪。民女此來并非要見格格，而是想來見靈蕖的。因急于阻止靈蕖鑄下大錯，冒犯了格格，還請格格莫怪。”
“哦？阻止我犯大錯？”這次不光東歌，連葉靈蕖都來了興致，“我將要犯什么大錯啊？”
“靈蕖，佟姥姥是你的親姥姥，她的兒子是你的親舅舅，那兩個也是你的親表姐和親表弟，你眼見他們將被抓走遭受牢獄之災而不予講情，反而有意誘導，不僅于理不合，也于德有虧，會讓你名聲掃地的。”佟小英急于表達自己的想法，一口氣說了這么多，氣都有點跟不上了。
“就是，就是，你看佟家丫頭說得多好，反而比自家骨肉還要來得親些，真是沒處說理去。”老容佟氏一見有人替自己說話，急忙應和。
容關氏見東歌始終也未下令把她怎樣，仗著自己是個老娘們兒，也跟著摻和道：“要俺說這外姓人就是不行，佟家丫頭到底還是娘你的本家，自然能按著理說。公主格格你可要看仔細了，莫要被有些人蒙了雙眼，交錯了朋友。”
葉靈蕖一把拉住要發火的東歌，微微一笑：“朝廷律法和部落規矩當前，東歌格格既是苦主，又是代表貝勒府依律辦事，又如何能扯得上我在誘導，又如何能說不合理合法呢？”
“可是，靈蕖，古人有直躬其父攘羊，孔子曰：‘父為子隱，子為父隱，直在其中矣’，你是他們的至親，若不加以維護，豈不是有違圣人之訓？那不是錯是什么？你快向格格求求情，網開一面，免得錯上加錯。”
“小英子，剛才我說了，格格在執行律法，這不應該是我來左右的。你剛才講的確是論語·子路篇中的話。但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更不知其三其四。”
“什么其一其二又其三其四？”佟小英有點發懵。她所讀的書幾乎都是從葉靈蕖這借的，哪可能讀得全？比原身的童子功尚且不如，又如何能有葉校長那樣的視野與理解能力？
“其一就是你說的，格格也是博覽群書之人，無須我多講。其二是你忽略了此時與彼時的場景不同。孔子講‘父為子隱，子為父隱’，乃是不支持父子互相首告，而非阻止官府治其罪。如今王城執法之人已在，你要我如何隱？另外，這個典故還隱藏著一件事。諸位試想，能教育出如此‘直躬’之子者，豈能是無恥無德之輩？故孔圣人這句話只說隱，而未說背后不教不勸。在孔夫子看來，這樣的父子即便不經牢獄，互相勸說之下，也必能改正不當之行，而成德行俱備之人。此正是圣人教化之目的。”
這一番話別說佟小英，連東歌都覺得耳目一新，眼中就差閃出小星星了，見她停下，急忙問道：“那其三呢？”
葉靈蕖對東歌略一點頭，微微一笑，“其三，孔子在論語·里仁篇里有一句話：‘君子懷德，小人懷土；君子懷刑，小人懷惠。’意思是指我們這種小人物固然可以圖些小利，但格格作為葉赫部落統治者的一員，卻要嚴格執行法度，而不可以像普通人一樣心心念念著小恩小惠。而我既蒙格格稱一聲‘朋友’，當向格格之德行看齊，而不是拖你的后腿，此乃君子之大德，而非小人之私德。圣人都說‘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足見女子修身立德有多難，我輩既要立足于世，怎可不努力比肩君子，反而去學小人之行呢？”
葉靈蕖也不去看臉色泛紅的佟小英，不疾不徐地繼續講自己的理解：“其四，論語·為政篇中，夫子言：‘道之以政，齊之以刑，民免而無恥；道之以德，齊之以禮，有恥且格。’，后者‘以德’‘以禮’為施政者之理想狀態，但需經前者‘以政’‘以刑’先立規矩。有了方圓界限，百姓才知法度行止，否則德無標準，禮無規程，不過是鏡花水月，輕煙浮云，空談噱頭罷了，有何用處？”
看著興奮的東歌，還有臉上通紅一片的佟小英，葉靈蕖緩緩道：“其實這里還有其五、其六，恐怕小英子都沒想過吧？”
“啊？還有？”兩個長相高度接近的小姑娘這次極有默契地同時出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