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老爺態度頗為慈祥,和藹可親地與李云柔和李希賢客套了兩句。
又簡簡單單地問了于青梅一些問題,頗有幾分依依不舍,意猶未盡。
但考慮到孩子們在自己面前,怕是難免會覺得拘束。到底還是強忍住了內心的關切,揮揮手,讓于青梅盡管去陪好兩位小客人玩耍。
于青梅笑呵呵地應了:
“爹你最好了!”
于老爺也忍俊不禁,這個閨女真是哪哪兒都長在了他心尖尖上!
于老爺邁著方步,隱約帶著幾分得意,離了女兒身邊。
他老早就瞥見,自己的小廝雙慶,早在自己跟乖女兒說話的時候,就神色匆匆地過來了。只是不敢打擾他跟女兒的談話,才在一側束手靜待。
只是,單看雙慶臉上那焦急不安的模樣,就知道應該是出了什么事兒,而且事情還挺緊急。
于老爺的聲音里,不由得就帶了幾分肅然:
“雙慶,可是出了什么事?”
“老爺,咱家青梅小姐帶回來的、安頓在客院的那兩位客人,來歷十分可疑。
那個國字臉的,剛剛發起了高熱,昏迷了。
娃娃臉的那個小年輕,撲在那國字臉身上,一邊兒嘴里嗚嚕嗚嚕地喊著些亂七八糟的話,一邊兒哭得稀里嘩啦的,哭了一陣子,也跟著抽過去了。
燕兒伺候他們換衫的時候,發現兩位客人身上,都有不止一處傷口。國字臉的那個傷得尤其重。還有兩道比較深的傷口崩開了!”
于老爺正打算去見客院的那兩位客人,聞言自然加快了腳步:
“快!讓元平去回春堂請王大夫來!”
按說普濟堂才是祥云鎮上最大最好的藥鋪,那里面的坐堂大夫,也都技藝精湛,堪稱妙手回春。
但這回春堂的王大夫,他爹做過前朝太醫,治病無功無過,力求四平八穩。
他本人醉心于鉆研醫術,沒有繼承父職。
王大夫跟于老爺是一次野釣時候認識的,聊得十分投機,相見恨晚。
兩人平等論交,并不拘泥于彼此的身份,相處融洽和諧,算得上是交情很過得去的朋友了。
這兩個客人身份有些蹊蹺,于老爺不敢走漏風聲。
而送到自己面前的兩條人命,又不能不救。
自然只好拜托自己的好友了。
反正王大夫嘴巴本來就很嚴,讓他保守秘密,不是難事。
元平領了于老爺的命令,喊了六順,直接從馬廄拉了一匹好馬出來,打馬飛奔去了鎮上。
這邊廂元平騎馬出了門,于老爺也已經步履匆匆地走進了客院。
管家安排過來伺候的丫鬟燕兒已經給兩位客人換好了衣衫,換下來的臟衣服上,不止有泥土灰塵汗漬之類的臟污,還有些或新或舊、深淺不一的血漬。
燕兒正在用帕子給那娃娃臉擦拭額頭,只是她很顯然十分害怕,手都在顫抖。
于老爺沖她點了點頭:
“你先下去吧!記得管好自己的嘴!什么該說、什么不該說,心里得有數!”
燕兒瑟縮著點了點頭:“奴婢省得!”
雖然姿態有些怯生生的,身子和手腳卻不再顫抖了。
主子既然說了讓保密,她就知道,自己這一條小命兒,算是暫時保住了。
燕兒拿起地上的臟衣服準備出門,于老爺卻喊住了她:
“等等!”
燕兒以為于老爺改了主意,頓時渾身篩糠似的抖了起來。
于老爺搖搖頭說道:
“你不用害怕,把那衣服留下就行了。”
燕兒這才知道自己誤會了,忙把那些臟污的衣物放了下來,自己踩著小碎步,急匆匆地用最快的速度走了出去。
于老爺無聲地笑了笑,覺得這丫頭還挺機靈的,暫時不用換人伺候了。
可是他的笑容揚起來不到一半,視線從那娃娃臉身上轉到那年長些的國字臉身上,就突然笑不出來了。
這個人怎么會出現在這里?還受了那么重的傷?
而且身邊竟然只帶了一個小年輕?
于老爺大踏步走了過去,湊近了去看那國字臉的臉。
發現自己果然沒有認錯人。
這個身受重傷的客人,竟然是當今三分天下的北地天子、大楚朝的主人——楚軒!
楚王既然流落在此,那么楚王跟吳王在荊湖戰場跟打起來了,還身受重傷的傳言,就有幾分真了。現在楚軍之中由靖南王當家作主的傳聞,應該也八九不離十了。
于老爺想著想著,臉色突然就變得很難看起來。心道:
“壞了!知南不是一直隨侍在楚王身邊?楚王遇險,知南現在在哪兒?他是不是也有危險?”
于老爺的次子于知南,跟于老爺不同,跟于老爺其他幾個兒子也不同,打小就不愛舞文弄墨,走了武將的路子,一向是楚王的心腹。
楚王出了事兒,知南即便沒有出事兒,這日子怕是也不好過!
怪不得近些日子,知南都沒有派人給青梅捎南方特產了…
上回知南給青梅捎來的那兩大箱子首飾、零嘴兒和書籍,是差不多兩個月以前的事兒了。
次子既然在楚王這條船上,這干系自然是掰不斷、甩不脫的。
這回楚王落難,偏偏還被自己遇上了,這就是天賜的機會!
自己無論如何得把楚王藏好了!
于老爺越想越是精神振奮。
楚王帶著這樣重的傷,竟然還能千里迢迢地從荊湖逃到渤海,必然能夠東山再起!
可萬萬不能在自己這一環出了岔子!
于老爺激動地讓雙慶喊來了管家,貼耳囑咐了管家幾句,管家雖然不大明白于老爺的用意,卻還是領命下去種種安排起來。
然后,于老爺讓雙慶親自守在客院門口,只等王大夫來了,就立即回稟。
元平還是很能干的,很快就帶著王大夫回來了。
王大夫形容略有幾分狼狽,主要是元平請了他來,為了方便盡快趕路,沒讓他坐馬車,而是兩人共乘一匹馬回來的。
到了內院不便騎馬,元平看王大夫走得慢慢悠悠,又干脆把他一把撈起來,背在了背上,一路跑過來的。
王大夫的藥箱,也是元平拎著的。
元平功夫很棒,腳下如飛,連騎馬帶走路加起來,前后攏共只用了不到一個時辰,就把王大夫送到了于老爺面前。
于老爺拉著王大夫,先給楚王看傷,開方子抓藥。
等到王大夫用手里的銀針把楚王的腦袋扎成了個刺猬狀,一劑藥也加了水在小廚房咕嘟咕嘟熬煮了起來。
于老爺方才對王大夫至誠懇切地賠禮道歉,長揖到底:
“王兄!實在是事出緊急,干系重大,不得不冒犯了王兄,還請王兄萬勿怪罪!小弟給王兄賠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