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虞老夫人可算回過味來,一時間驚訝不小:“窈窈你是說?”
虞幼窈沒有回答,只是轉頭瞧向了虞宗正:“父親,不知吏部可有空缺?”
便是再蠢的人,也該明白是個什么意思了,虞宗正反應過來,激動道:“幽王一案,六部之內皆受到了波及,尤其是吏部,目前空缺的職任有吏部左侍郎,郎中兩人,還有一位主事…”
話還沒說完,他恍然明白了什么,一時間口干舌躁,沒忍住舔了一下有些干澀的唇。
虞老夫人仔細聽完了:“皇上應當是,想要借宋修文一案,讓你填補吏部左侍郎一職,秩正三品,又從屬吏部,你雖不是翰林出身,這職任已經是舉足輕重,極有份量了。”
老大之前參與三司會審,就受了皇上褒獎,若是調任吏部,自是不可能降級,吏部空缺的一應官職,也唯有正三品的左侍郎,與老大對得上。
應是這一職無疑了。
心中隱隱的猜測得到了證實,虞宗正心中的激動可想而知:“如此一來,宋修文的案子就更應該仔細辦了清楚。”
虞老夫人點頭:“正是!”
她還以為,以老大這直來直去的脾氣,這輩子一個左僉都御史,已經到頂了。
沒想到老大竟還有這樣的機遇。
到了吏部,就成了治吏重臣,整個虞府都要水漲船高了。
虞宗正抑制不住興奮,但想著這事八字還沒一撇,又生生將這份激動喜悅壓了下去,可依然有些高興昏了頭。
虞老夫人見他這般不壓事,冷了冷臉:“八字還沒一撇,你可長點心,不要到外頭透了痕跡,你可知道本朝有一位吏官,提前得知了升遷一事,得意忘形,在家中高調慶賀,結果此事傳到皇上耳里,皇上覺得此人如此輕浮,不堪大用,遂罷了官職。”
話雖如此,可她也明白,如老大這反應才是正常人該有的反應。
老大當年殿試排名不低,也在二甲之內,之后進了吏部,也是前途無量,哪兒曉得…這般在都察院蹉跎了十幾年。
如今有了出頭之日,任誰還能保持冷靜?
虞宗正立馬收斂了容表,一臉受教:“母親教導的是,是兒子輕浮了。”
虞老夫人與虞宗正又聊了一些,關于宋修文的話題…
這時,虞幼窈等了一會兒,沒等到旁的話,只好道:“父親,皇上的心思,只怕朝中有不少人都琢磨明白了,此次與你共事的吏部尚書,想來也是心知肚明。”
虞老夫人頓時看向了虞幼窈,神情之中透了復雜之色。
皇上的心思,雖然隱晦得很,但仔細琢磨,她也不是琢磨不透,只是一時沒往上頭想。
都察院想要往上升遷,可謂是太難了。
可虞幼窈卻一點就透,她對朝事的敏銳程度,對皇帝心思的揣磨,精準到位,若是身為男兒身,虞府未必不能再出一個內閣重臣。
只可惜…
虞宗正愣了一下:“朝中但凡能上位成功的臣子,都擅揣磨圣意。”
虞幼窈微微一嘆,虞宗正脾性直了些,在都察院倒是如魚得水,到了吏部,在皇上重視的基礎上,倒也能周旋得開。
若到了六部其他地方,能被人吞得骨頭都不剩。
不過,也正是因為虞宗正這性格,她才不得不開口:“這次的案件,兼任欽差大臣的吏部尚書大約會對你委以重任,給你出頭的機會,迎合圣意,說白了這個案子該怎么辦,要怎么辦,能怎么辦,全在父親一身,這是考驗父親應變理案的能力,旁人都是陪考,一言一行,一舉一動都要萬分小心,切不可落人口實,事兒該怎么辦,你也該有個章程,不能盲人摸瞎,這是其一。”
“其二,宋修文的案子,干系了鎮國侯府,也牽動了皇上的利益,此案不能拖泥帶水,牽涉太大更是要不得,一定要快刀斬亂麻。”
“其三:寧遠侯奏疏宋修文的罪名里,有貪臟枉法這一條,這個案子的關鍵是拿到宋修文貪的臟銀,只有拿到了臟銀,讓皇上有利可得,皇上滿意了,你才能順利脫身。”
“其四,不得過分觸及江南其他官員的利益,否則父親怕是沒那么容易脫身,一旦身陷到浙江的權利漩渦里,反而會惹一身騷,幽王殿下的下場,想來你也清楚。”
虞幼窈這話只差沒明著說,這一案子,辦了宋修文,想辦法拿到了臟銀,就可以結案了。
臟銀如果沒拿到,就直接向浙江各大官員們要,讓他們自己湊,想來為了盡快了結此案,以免牽連太廣,他們是很愿破財免災。
畢竟,只要錢能解決的問題,就是不問題。
皇上關心的也只有“財”而已。
一席話條理清晰,利弊盡現,虞老夫人和虞宗正的心情,已經不是震驚可以形容的了,而駭然。
虞幼窈字字句句,城府在胸,三言兩語便將宋修文這一案的關鍵娓娓道來,而且有理有據。
殊不知,正式的任命下達之后,虞宗正還要和幕僚商討議事。
這案子該怎么辦,能怎么辦,辦到什么地步才算完?
都是要經過商議之后,總結而出。
可虞幼窈只是三言兩語,就一針見血地推斷出了,連活了大半輩子的虞老夫人,和久經官場多年的虞宗正一時間,都沒有想到的關鍵。
虞宗正看著虞幼窈,眼神既復雜,又驕傲,既惋惜,又無奈:“這些,都是誰教你的?”
半大一點,竟然對朝事如此敏銳通達。
虞幼窈下意識道:“表哥啊,表哥閑來無事,也會與我講一講朝堂之事,分析一下時政,我知道的多一些,也多少能揣磨一些。”
虞宗正徹底失語了。
周令懷這個侄兒初入虞府時,他倒是沒有瞧不起,卻也沒有太放在眼里。
后來周令懷得了湖山先生的看重,便也知道周令懷頗有才德,少不得也要另眼相看。
直到后來,閑云先生登門拜訪周令懷,與周令懷平輩論交。
他才知道,自己還是小看了周令懷。